第 94 章

因日漸轉暖， 鴨卵青的厚重床幔被顧見驪換了淺淺的藕，杏淺線繡著大捧的蓮。床幔晃合攏，蓮影疊疊。

睡羅漢床就睡羅漢床。

顧見驪嘟了一下櫻，抱被子轉往羅漢床走去， 仔細鋪攏。

剛嫁過來時， 就是睡這張羅漢床， 自在得很。甚至慶倖屋有這張羅漢床。也曾因為姬無鏡醒來， 不能再獨睡羅漢床而沮喪過。

日後夜夜獨睡羅漢床才好呢， 省的被當枕頭抱著， 連翻都要小心翼翼。

顧見驪檢查了一下桌子上擺放的明日要穿的和佩戴的首飾，才熄了燈躺下。

寂靜的夜裡，顧見驪著羅漢床靠背上雕的市井圖，微微出神。木頭上雕刻的趕集小人兒似乎了起來，了浴室的畫面。

顧見驪猛地回過神來， 自己不再想。移開視線，不經意間目一掃，才看見自己折斷的指甲。右手無名指的指甲是什麼時候折斷的，竟不知道。

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的拇指、食指和中指都剪得短短的， 隻將無名指和小手指的指甲留長一些。

指甲折斷了再留長便是， 只是可惜了指甲蓋上上深下淺的漂亮。如今折斷的那一塊剛巧是原本塗著的指甲。

顧見驪攤開十指， 不開心了。

喜歡雙手指甲長度對稱， 如今右手無名指的指甲折斷， 就得把左手的無名指指甲也剪短。

坐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羅漢床， 黑在屜裡翻出剪子來。

點了蠟燭，就著，右手拿著剪子先將左手無名指的指甲哢嚓一聲剪去了，才換左手握剪。

左手握著剪子比量了兩下，也沒剪下去。總覺得剪子握在左手裡變得笨拙了好些，不太敢下剪。

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想喊季夏進來幫忙，又覺得這個時候季夏應該已經躺下了，不想麻煩。

床幔忽然被猛地拉開，姬無鏡冷著臉坐在床上看他，冷聲問：「大半夜哢嚓什麼？耗子嗎？」

顧見驪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又低頭看了下手裡的剪子，聲說：「醒了好。幫我一下，好不好？」

站起來，疾步跑到床邊，將剪子和右手遞到姬無鏡眼前，彎著眼睛笑：「幫幫我吧。」

「顧見驪，你是不是很想被我活活掐死？」 姬無鏡口氣森。

「哦。先幫我剪了再說啦，要不然睡著了劃到上會痛的。」 顧見驪去掰姬無鏡的手，把剪子塞到他右手裡。

姬無鏡咬牙，懷念起那個眼睛見了他就怕的小囡囡。

他嗤笑了一聲，著顧見驪的手指，將張開的剪子搭在的無名指關節，用剪子上薄薄的刃輕輕地磨細白的手指頭，慢悠悠地問：「嘎嘣一聲把手指頭剪了可好？」

他起眼皮閒閒去看顧見驪，顧見驪著他，認真說：「不要鬧了，要早些睡明日氣才會好呀。」

姬無鏡無聲盯著這張臉很久，才默不作聲地去給剪指甲。

「好啦！」 顧見驪想要收回手，姬無鏡卻沒放。

又是 「哢嚓」 一聲，姬無鏡將顧見驪小手指指甲也剪去了。

顧見驪懵了，質問：「你幹嘛呀？」

姬無鏡拉過的左手，又是 「哢嚓」 一聲，把左手小手指的指甲也剪去，說：「刮蛋。」

「瓜蛋？」 顧見驪懵懂無知，「那是什麼蛋？可好吃？」

姬無鏡放下剪子的作一頓，他抬眼著顧見驪乾淨的眼睛，視線逐漸下移，落在的瓣上。指腹輕輕抹過的，他說：「好吃啊。下次請你吃個夠吃個飽。」

「好！」 顧見驪垂下眼，去看自己的指甲。

姬無鏡看向，語氣古怪：「請一次哪夠啊，日日請你吃才像話。」

顧見驪沒怎麼聽，彎起的眼睛很快耷拉下來，將十指重新遞到姬無鏡眼前，說：「沒對齊！」

兩手無名指指甲的長度的確不同。

姬無鏡沒好氣地問：「是不是還要我拿磨石給你磨啊？」

「我可以自己磨的。」

姬無鏡，有一句話卡在嗓子裡上不來下不去，言又止。最後低下頭，默不作聲重新給修剪了指甲，仔仔細細。

他看著顧見驪一副歡喜的重新躺回羅漢床，心有些複雜。

顧見驪很快就睡著了。

寂靜的夜裡，藕的床幔被掀開，姬無鏡悄無聲息地走到羅漢床前，他彎下腰，湊近顧見驪的臉。顧見驪檀口微張，乖巧酣眠。姬無鏡彎著腰凝視了很久很久，許久之後，他出手，想要的臉頰和微微蜷曲的眼睫，卻又在指腹將要到時停下作，慢慢收回了手。

第二天一早，顧見驪早早醒來，梳洗過後，坐在銅鏡前描了妝，眉心上羅扇花鈿。

姬無鏡掀開床幔時，看見顧見驪正在換服。寢被下來，上只有一條茶白的抹，繡著雲紋和梔子。抹只是薄薄的一層，遮不住翹起的小紅粒。

「顧見驪！」 姬無鏡眼神翳，「能不能去西間換服？你的面你的臉面呢？」

顧見驪被他嚇了一跳，雙肩不由輕，無辜地著姬無鏡一眼，背轉過去，不大高興地穿上白的對襟上。怎麼好像整日想法子服的那個人不是他了似的？

顧見驪低下頭，悄悄了口。

顧見驪穿了一條淺藍的襦，掌寬的煙藍系帶上繡著羅扇，系在口。上白下淺藍的襦裝瞧上去素雅得有些冷意，便配了一條淡的披帛，雅致裡便多了幾分兒的甜。

「你要穿玄境服嗎？」 顧見驪問姬無鏡。

「不。」 姬無鏡在飯桌旁坐下，他還是對桌上的魚粥更興趣。

顧見驪看了看姬無鏡上尋常的白，說：「穿紅吧，你穿紅好看！」

顧見驪問剛邁進門檻的姬星瀾：「瀾瀾說是不是？」

姬星瀾笑出小梨渦：「爹爹穿什麼都好看，你也好看。」

「最喜歡瀾瀾了。」 顧見驪親自將抱到椅子上。然後問季夏：「星呢？」

「有些燒，鬧著不肯起來。我就要讓他再懶一會兒被窩。」 季夏說。

正專注吃著魚粥的姬無鏡忽然說：「一會兒去給他請個大夫。」

季夏忙說：「林嬤嬤已經去了。」

姬無鏡沒再說什麼。

顧見驪欣地剃了一塊魚裡的刺，放魚放進姬無鏡的碗中。

喏，獎你終於知道關心星——顧見驪在心裡默默說。

出門時，姬無鏡果然如顧見驪所願，換了紅。非的玄境服，而是寬鬆些的紅常服。

百花宴更像是由皇后舉報的京中年輕男相聚玩樂的宴會，還有一個不文的規矩——所邀之人皆不及而立之年。

顧見驪本可以自己來，但他總覺得姬無鏡越是弱越是多出門轉轉才對好些，更何況再過幾年，姬無鏡想去也去不了了。

百花宴在蘭蒼行宮。蘭蒼行宮是大姬開國皇帝為皇后所建，後來了幾代皇帝避暑勝地，也了每年百花宴舉辦之地。

顧見驪和姬無鏡到了蘭蒼行宮時，宮已人影綽綽。

「見驪！」 龍瑜君提著子疾步趕過來，親昵挽起顧見驪的手，「我剛剛還與人打賭，你今日會過來。」

顧見驪實話實話：「如今家中境況好了些，自然是可以多出來。」

顧見驪知道姬無鏡定然是不喜他在一旁聽著和別人閒聊，於是與龍瑜君說了一聲，先帶著姬無鏡尋了人的雅致涼亭，將他安頓好，而後踩著石階去找龍瑜君。

姬無鏡瞧著顧見驪走遠的背影，神懨懨。合著把他來就把他往角落裡隨意一丟？姬無鏡嗤笑了一聲，暫且在心裡先記了一仇。他抱，懶散靠坐著，無聊得閉目養神。

沒多久，他約約聽見下方假山旁幾個路過的男子談笑聲。

「…… 文斂兄，你自半年前親，幾乎就沒出來快活了。是把同窗們給忘了！」

「文斂兄，懷裡拿著盒蓮羅是作何？」

「人喜歡吃這個，剛巧看見了，給送去。」 字文斂的書生一臉憨厚，惹得一旁幾個男子大笑。

「文斂兄可不要寵妻過度啊！人嘛，不能再慣著養了！」

書生立刻嚴肅起來：「我比人年長了九歲，年紀還小，我著實該好好寵讓著。」

幾個人又笑話了他兩句，其中一人打趣：「怪不得，原是老牛吃草足足大了九歲。是該多花心思陪著寵著啊……」

姬無鏡皺眉，神不悅。

年長九歲差很多嗎？才大了九歲而已。

「蓮羅……」 姬無鏡念了一遍。他不由去想顧見驪喜歡吃什麼，想來想去，只知道喜歡吃糖。

姬無鏡忽然想起那一日顧見驪問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麼去對一個人好，不知道關心別人的方式呀？」

他會不知道怎麼對一個好？

嗤。

姬嵐立在閣樓最高，俯瞰著下方。他的目很快被那一抹淡藍吸引了去，忽又想起那一夜的大火，不由皺眉。

竇宏巖察言觀，以為姬嵐是在生皇后的氣，忙賠著笑臉說：「陛下，皇后才剛十五歲，年紀還小。」

「十五歲年紀很小嗎？」 姬嵐著下方，悠悠問。

「若是男子，十五可從軍可考功名，而十五歲的子還是孩子心。」 竇宏巖細著嗓子說道。

姬嵐著下方鑽進畫舫的藍影，語氣莫名：「未必吧。」

竇宏巖不解其意，亦不敢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