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顯:“……”
他思忖著,拇指緩緩松開劍柄,背手回後。
“區區小事,倒不必驚擾聖聽。”
他淡笑了聲,“只是公主挑選駙馬如同兒戲,一次兩次的玩笑開到自家親戚上。興許是公主的份太過貴重,在宮裡橫行慣了,作弄起臣下來毫無忌憚。”
他做出了決斷,抬手一指對面竹席,
“如今殿裡沒有外人,只剩臣和謝舍人兩個,還請當面把稱呼正一正。以後再見面了,彼此都是清清楚楚的親戚份,公主再挑選駙馬時,不妨往外頭的高門世家去選。”
薑鸞順他抬手的方向,向斜對面。
剛才一聲令下,殿裡隨侍的宮人都被驅趕出去,只有被裴顯帶進來的謝瀾無人驚,緋袍穿戴整齊,脊背筆直地跪坐在原,連擺在竹席的位置都沒有一下。
“跪坐這麼久,你不累麼,謝舍人。”薑鸞看著都替他膝蓋疼。
謝瀾毫無反應,既無作,也不應聲,仿佛殿裡發生的一切和他毫無關系。
側某道寒涼的目又在盯了。
薑鸞瞄了一眼,估著對方神,今夜不能再招惹下去了。
趿著鞋下了羅漢床,走到紅木翹首長案邊,擺出貴從小教導的端正禮儀姿態,直跪坐在長案後,對著謝瀾方向微微傾,論起外戚親緣關系,稱呼了一句,
“謝五表兄萬福。”
謝瀾的擺終於了。
他也微微往前傾,雙手握,在竹席上行跪坐揖禮,“三娘萬福。”
薑鸞聽得牙酸。
“自從先帝賓天,宮裡再沒人這麼稱呼我。通常都稱呼‘公主’,邊人私下裡‘阿鸞。’”
語氣輕松地笑說了句,“謝五表兄路上見面喊一句‘三娘’,我可不見得會應。”
歪頭想了想,“既然裴督帥非要論親戚……謝五表兄我阿鸞吧。”
謝瀾視線低垂,平靜無波地喚了聲,“阿鸞萬福。”
側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裴顯的隨長劍好好地系回腰間,步履從容走回最初坐的胡床邊,袍坐下,視線犀利地盯過來。
薑鸞知道他在等什麼,保持著端正跪坐的禮儀姿勢,轉向胡床方向,再度微微傾,不冷不熱換了個稱呼,
“裴小舅萬福。”
裴顯一挑眉。
他在家族中行十二,是父親的老來子,同輩裡最小的兄弟,薑鸞這麼稱呼倒也不錯。
“阿鸞萬福。”他頷首道。
骨節分明的指掌抬起,在腰間系著的犀皮金鉤帶索片刻,解下一塊玉牌,遞了過去。
“區區薄禮,阿鸞收下吧。”
薑鸞角微微了。
這位是自認了長輩,按照親戚見面的規矩,給小輩見面禮呢?
心裡的腹誹從外面看不出,保持端正跪坐的姿勢,雙手接過玉牌。
上好的羊脂玉,極好的雕工,四角刻蓮花如意紋,中間刻了一副含苞放的蘭花,手溫潤,顯然是日常隨,經常拿在手裡把玩的。
倒是件難得的貴重禮。
按頭敘完了親戚輩分,裴顯滿意了,撣了撣袍浮灰,從胡床起。
“還阿鸞約束宮人,今夜之事就當做從未發生。以後謹言慎行,須知禍從口出。”走去牆邊開了窗,揚聲對庭院裡道,“人放回來。”
薑鸞把玩著新得的玉牌,纖白的指尖和玉牌的澤仿佛,拿在手裡幾乎分不清玉邊緣。
指尖沿著工雕刻的那朵盛開的蘭花,緩緩勾畫玉牌邊緣,翹著角,似笑非笑,“其實,我心裡最中意的還是謝舍人。”
跪坐在對面竹席的謝瀾表一片空白,仿佛隆冬季節寒冰雕刻的冰人。
裴顯在窗邊聽得分明,極寒涼地笑了聲。
趕在他發作之前,薑鸞趿著鞋起,幾步走到窗邊,過敞開的木窗,對著夜籠罩的庭院吩咐下去,
“白,你去看看廊下養的蘭花,有沒有開得正好的,拿一盆過來。”
裴顯站在側,視線掃過手裡的蘭花玉牌,若有所思。
“倒是個觀察細致的。猜出我喜蘭草,拿花來堵我的?”
“裴小舅多心了。”薑鸞隨手撥弄著剛到手的玉佩,
“我不喜歡欠人東西。平日無事時種了些花花草草,這兩天雨水都適宜,正好廊下有幾盆蘭花盛開,借花獻佛,做個回禮而已。”
說話間,白已經和夏至兩個抬了盆蘭花進殿來,是一盆長勢極好的四季蘭。
裴顯走近幾步,俯查看,作極輕地了碧綠纖長的枝葉。
蘭草在庭院裡養得極好,葉片纖長碧綠,生氣,他不釋手,又抬手了枝頭結出的兩支小小花苞。
“拿人手,今夜不好再計較。罷了。”
當著眾人的面,裴顯換回了平日裡的敬稱, “謝公主的蘭花,臣告退。”
薑鸞在苑嬤嬤的堅持下穿好鞋,借著頭頂那點淺淡月,把人送出庭院。
知道兩人只怕要私下裡談事,宮人都識趣避開,就連謝瀾都避開幾丈,遠遠地綴著。
薑鸞看看左右清靜,出聲詢問,
“督帥最近有見到聖人當面麼?聽說聖人一直在紫宸殿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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