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上呼嘯不止的風,忽然就安靜了。

那磅礴紛飛的大雪也在頃刻間如同斷了線的紙鳶，從空中洋洋灑灑落下。

那雪花落在他的頭頂,落在他的肩頭，也落在他的眼睫之上。

昆侖山腳下的瑤池仙境四季如春,從未有過如此滂沱傾城的雪景。卻有桃花花開時,春風拂面,桃花瓣從枝頭被拂落,紛紛揚揚地就如這昆侖山的雪景一般。

花迷人眼。

搖歡至今還記得,當年一覺醒來，從湖中破水而出時,驚醒岸邊休憩的尋川，他從落了滿的花瓣里睜眼看來時的模樣。

喜歡那樣的尋川。

無事庸擾。

如今昆侖山的雪景里，他的皮相被襯得三界都尋不出第二個人來,卻好看得搖歡有些鼻酸。

“我從未想過要你的來世。”手，把他的手地握在手心里：“我生來本就孤獨,這麼漫長的時里我還要你的來世，豈不是太過貪心了？”

的確未曾想過要尋川的來世。

生在瑤池，蘇醒時恍若已沉睡了整整萬年,那盛開在心底孤獨的花花開不敗,怕極了沒人陪著。

“我不要來世，可是為了好好過完這一生。”搖歡吸了吸鼻子，有些可憐地著他：“來世誰知道我們會變什麼，可今生，我還沒能嫁給你，你不許丟下我。”

心中那強烈的不安此時已如扎在心底的藤蔓，即使風再猛烈，雨再狂暴都驚擾不了它往四肢百骸里的生長趨勢。

那不在掌控之的覺，糟糕頂。

“舍不得。”尋川忽然輕聲一嘆，凝的雙眸里似有幽沉的浮一閃而過。

舍不得什麼？

他卻沒再開口。

昆侖山自古以來就是仙門圣地，鮮會有仙人踏足。

等玉帝趕來許還要一段時間，弦一這才會有恃無恐地攔截他和搖歡在昆侖山巔上。

他做好了今日決一死戰的準備，尋川卻沒有。

他上過無數次的戰場，面對過無數的敵人。

可唯有這一次，是最不能有丁點意外和過失。

他惜命，只因他有想保護的人。

靜止了瞬息的狂風，又在山巔重新響起。

此時已伴了提鳴九天的龍嘯聲，聲如曠野之上的悲鳴，連同整座昆侖山都為之震不已。

尋川風而起，形躍半空時化為龍型。

上古蒼龍的龍型巨大，盤旋可遮日，那墨綠的龍鱗上還有干涸的跡和結痂的傷口，他卻似一無所覺一般，直往天際飛去。

龍直穿云層，游走間如閃電劈如半空，勢如破竹。

弦一仰頭看去，被從龍爪間出的刺得雙眸微瞇，一個躍，追而上。

摔落在搖歡手邊的鎮妖劍在雪地中嗡鳴聲不止，劍似怒意蓬發，幾跟著一起戰斗。

搖歡抬手握住劍柄，那巨大的張力似要擺的掌控，嗡鳴聲與半空中傳來的龍聲起此彼伏的相互呼應。

整座山似都在這樣的撞聲中搖搖墜，有山崩裂，有碎石滾落，所有的場景并不像是一場大戰的波及之照，反而像是……

搖歡皺眉沉思，有一種悉之在腦海中愈漸清晰起來。

直到，云層被撕裂。

尋川被弦一從半空打落，直直摔撞在遠的山巔之上，裂了巨石四下飛濺，雪花四濺。

半空中，除卻弦一的影以外，更是有一道夾雜著驚雷閃電的云層如洶涌而上的海浪，洶涌而上。

那金的雷電，以雷霆之勢，迅猛地劈向了落在地面上的尋川。

搖歡雙目倏然睜大，那如蒙著白霧的遠山仿佛終于被看清。

不敢置信地看著又是一道天劫橫空劈下，驚懼得渾抖。

是天劫！

尋川他竟引來了天劫！

尋川還有一劫未渡之事，倒真不是弦一胡編瞎造的。

他修煉圓滿，本就會迎來天劫，渡劫功后真正晉升神位。

那禍及蒼生之言，是弦一為囚困尋川造的一個謊言。只是尋川竟會在此時，恰好地渡劫，引來天雷，還是讓弦一有些吃驚不已。

他瞇眼看向空中醞釀著正再來一波的天雷，蹙眉問道：“在此時渡劫，你是瘋了嗎？”

尋川全盛時的能力也稍弱他幾分，更何況已經在天池洗過髓還重傷的況下，既要渡劫還要應付他，豈不是自己送死？

尋川此時已有些力竭，天雷之威雖因他此時重傷而削弱不小，但仍舊讓他難以承。

他揚起頭，遠遠地看了眼已從雪地上站起來的搖歡，笑道：“若你也死了，這三界再無人能為難。”

當初戰捷，他被弦一設計封印在無名山時，他便已經猜到是弦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封印為了囚困他，下足了本，取的是以天地之脈自的五行之陣。

他雖日日都不放棄破封印而出，卻也知道，即使是他用盡全力，這封印也得等到千年之后，陣眼因時間而漸漸變化減弱才有機可乘。

結果，那日輕而易舉便從封印的間隙出來。

他豈能不懷疑。

即使從封印之地出來后，急于尋到搖歡，心中也默默有了算計，這才有了在昆侖上將計就計由著弦一引來搖歡。

他抑著的靈力，此時如同打開前被猛力搖晃過的酒，噴薄而出。

他早已能夠渡劫神，只是時機一直不對，他便把靈力一直存于，按捺不發。

如今，知自己和弦一懸殊太大，唯有渡劫之法，能引天雷對付弦一，換搖歡一條生路。

玉帝剛和卿一起登上昆侖山巔，便被一道劈下來的刺眼金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他拍著小心肝，心有余悸地看向半空，隨即臉頓時一變：“這是龍君要渡劫了？”

玉帝后的幾位卿臉也跟著變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龍君渡劫是否真的會引得天下蒼生大劫，但弦一作為神明的后裔，既然有此說法，說明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當下還是忍不住有些擔憂地向不遠膠著纏斗的兩道影，一言不發。

玉帝閑不住，琢磨了一會，還是大著膽子湊到了搖歡的側，問道：“仙子，可否和朕說說此時的戰況如何了？”

搖歡全副心神都維系在尋川的上，哪還有耳朵去聽一句廢話，當下連眼神都未分給玉帝一眼，徑直落在了半空中那條巨大的蒼龍上。

幾息的時間里，已猜出了尋川的意圖，正因為此才更是張。

神明的渡劫比飛升為仙更加兇險，雷劫之力更是用了十二萬分全盛之力。雖眼看著只有剩下幾記，可眼下毫看不出弦一有任何的弱勢。

再也按捺不住手中鎮妖劍躍躍試的戰意，飛而上，加戰局。

鎮妖劍乃天地至寶，雖失了劍靈，威力大減，但尋常兵仍不能與它相提并論。

搖歡提劍而上，并未使出任何招式。全幅的靈力全部在了為尋川抵抗天劫之上，手中鎮妖劍全力扛住一記天雷，劍似下一刻就四分五裂一般。

劍損，連帶著弦一口也是一悶，僅這一下遲鈍。

尋川便尋到機會，五爪虛握，徑直穿他的口，橫抓而去。

出乎意料的，龍爪并未抓出他的心臟，那空空如也的心室，唯有鮮淋漓，遍地都是。

弦一鷙了雙目，沉眸看來，似笑非笑地了他一眼，輕聲道：“愚蠢。”

“你才蠢。”搖歡把尋川攔至后，手中鎮妖劍直指他眉心那妖異的猩紅：“心都被掏走了，弦一，你是真的一心墜魔道。”

弦一不答，只那雙眸幽頻閃，似一條吐杏而來的毒蛇，渾泛著讓人骨悚然的涼意。

下一秒，他手中法陣祭出，直直往搖歡眉心而去。

眼看著搖歡這次避無可避，底下的玉帝都已經不忍人香消玉損的蒙上了雙眼時，墨綠的龍尾纏住的腰，往后一提，險險地避開這記攻擊。

那微涼的龍鱗手似有余溫。

搖歡抬眼看去，只看到尋川龍盤旋，如同一座巨山遮擋在的面前，再也不給沖鋒在前的機會。

護平安，他真的，不止是說說而已。

那一刻，唯有天知道，心如曠野，風過荒原，一片寧靜。

喜歡的人，就像是神明一樣護佑著。

聽著耳邊那震耳的龍嘯之聲，看著他遍傷痕和翻卷的龍鱗，終于忍不住已經憋了許久的眼淚。

一哭，昆侖山的雪都停了。

似有雨從天而降，纏綿著落雪地之中。

“你說我魯莽，做事總是顧前不顧后的……可尋你的這些年里，我小心謹慎，避過上千次圍捕我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邊，我只能獨自應對外界的惡意。那些小心謹慎，就如同刺骨之錐。”

搖歡掉模糊了眼前的眼淚，噎著，繼續說道：“我一個人走過荒原雪地，明明是特別的景致，心里也會心生悲涼。很想和我一起看這些的人是你，就連做夢我都想是你牽著我，帶我去看你的四海，去看凡塵人煙。”

越說越傷心，一想到等下一記天雷劈下和尋川便要天人兩隔，此生再不復相見，便難得像是被整片天地放逐，噎得竟有些不上氣來。

力掙開尋川纏在上的龍尾，手中鎮妖劍似到這一記必殺的決心，劍嗡鳴，帶著直飛而上，一劍刺弦一的前。

知這一記并不能另弦一死，口中默念心訣，挑起弦一心尖抹在眉心。

的命門就在眉心，若非如此，剛才弦一也不會直指的眉心。

大地震，天空之上，云層翻涌，昆侖山的崩塌之聲猶如轟轟作響的擂鼓，一聲聲，聲震三界。

搖歡這一瞬間想了很多。

想起的瑤池，瑤池里碧藍的水，碧藍的湖水里那跳的小銀魚。

想起了茴離，因為他的原因魔君知曉仙界的第一重門，屠昆侖山。他自責，他愧疚，再不敢出現在的面前。唯有那一次，把攔在仙門之外，近乎強地帶走。

想起回淵，他不知在哪等著，他雖小，格卻很倔，若知道把自己折騰死了，恐怕連一滴眼淚也不會為掉。

突然就很怕他倔脾氣一上來，就會日日夜夜等著，哪怕知道等不到的轉世，等不到的游魂，也許就連最后的一抹氣息也等不到……他依然會固執地等著。

這些回憶讓剛剛堅起來的心變得不堪，再也不敢多想，把所有的記憶全部割舍，在識海中悉數給了回淵。

若他一直活著，便能一直替記著。

搖歡手中掐訣，在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手持鎮妖劍正面迎上最后一記雷劫。

那震整個大地的閃電在半空之中便被撞出巨大的火花，那熊熊燃燒的煙火只一息之間便煙消云散，什麼也未曾留下。

那曾被握在手中的鎮妖劍忽從云層中墜下，劍尖直指地面，地半個劍之距，劍之不止。

剛過雷電的洗禮，它的手柄之上還纏繞著藍的閃電，劈啪作響。

“尋川。”半空之中，一清麗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雖什麼也未見到，卻仍覺有人正站在他的前，輕輕地著他的龍角凝視著他。

“不要來世了，如果不能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