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流的聲音在寂靜的冥府里顯得格外空靈。

閻王殿的安靜使得這聲音就如空谷里的回聲，饒是閻王這常年坐于地界的人，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捧著茶杯，草草地喝了幾口。

定了定神后，示意尋川神君稍坐片刻，他則快步出門，喚來師爺仔細問詢。

等半晌后他再回來，那臉上的神比剛才出門時更加的凝重了。

師爺不久前剛從凡界回來還在倒時差，閻王破門而，把他從床上拎起來時，他還以為是在做夢……

覺睡不夠這種事，委實痛苦。

可一聽閻王是來問詢凡界那厲鬼一事時，師爺也顧不得抱怨，匆忙披上外，潦草地整理整理，便把此次下界所知的事一五一十地匯報了一遍。

師爺手持調令下界后，先按命薄所示，尋了厲鬼出生的故鄉。

厲鬼名喚林塵子，出生在南鎮以南相鄰的回鄉鎮上，因骨奇特，被九宗門收為弟子后一直住于九宗門修習。

按命薄所示，林塵子于一次宗門外出歷練時，被妖嚇死。

因林塵子去世已久，師爺也尋不到和當年有關的人，索便去了九宗門。

冥界地府來的人，在修仙門派……自然是得不到什麼禮遇的。

九宗門的人態度冷淡，師爺這一趟吃沒吃好，睡沒睡好，真是苦不堪言。

林塵子在九宗門被喚為元真人，是九宗門里地位崇高的修仙者。

如今留存下來的人里，極知道元真人剛宗門之事。

師爺回來后用三世鏡回過，可惜如今占據林塵子的這個魂魄法力高深，早已設下結界阻止窺探，本看不到那的時跡。

閻王耐心地聽著師爺羅里吧嗦毫無重點地講完，有些生氣：“所以你這次公費出差什麼都沒查到？”

師爺有些冤枉地掩了衫，語氣卻裝作很是惶恐：“屬下無能。”

閻王語塞，他師爺都說自己無能了，他還能說什麼？

林塵子奪舍一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不小。

如今仿佛又牽扯到了上古時期的那堆破事上，閻王表示很頭疼啊。

并且，他有種很不妙的覺，總覺得地府清閑了這麼一陣，很快就又要迎來高峰期了……

閻王心事重重地回到閻王殿。

邁進殿門時，看到正閉目養神的尋川神君，努力地勾起角出個干的笑容來：“神君久等。”

尋川睜眼看來。

閻王已幾步走了進來，殷勤備至地把神君手邊已經涼的云山龍頂茶換了下去，重新再斟了一杯遞到他的手邊。

那茶香裊裊，芳香四溢，連帶著整座平日里顯得很是森的閻王殿都有了那麼幾分人味來。

“神君。”閻王面凝重地放下手中杯盞，深吸了一口空氣中殘存的茶香，緩緩道：“幾日前我知曉的一樁事大概與你今日所提之事相關，只是此事尚且還沒有眉目，需得再久候一些時候，待我好好查查。”

話落片刻，也沒見神君有任何反應，閻王有些尷尬。

他抬眸看向端坐于側，面無表用杯蓋輕刮茶葉的神君，補充道：“實不相瞞，若不是神君你今日來此，我對此事是真的毫無頭緒。”

尋川這才抬了抬眼皮。

剛才閻王神頓變，匆忙離去時，他便知這閻王應是知曉一二。

他今日前來，本就不指能立刻從閻王這要到答案，得他這麼一句，便已達到目的，正想再說些讓閻王不要消極怠工的話鼓勵鼓勵時，神識應到什麼，眉心忽然一蹙。

原本要說的話，就這麼止在了邊。

閻王正要喝口茶潤潤嗓子，眼看著神君眉宇舒展，又忽然蹙起。

頓時茶也不敢喝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問道：“神君？”

尋川隨手把手中茶杯放置到桌案上，微微頷首：“此事煩請閻王上些心，許是攸關三界安寧的大事。”

閻王連連點頭，眼看著話還沒說完神君就要走了，他隨之站起，有些八卦地問道：“神君面匆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尋川的腳步一頓，轉頭道：“醒了。”

閻王目送著尋川神君一路離開，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見，他才漸漸回神，聽著忘川輕的水聲，呷了下：“我當年和夫人王八看綠豆時也曾這麼恩過啊……”

……

搖歡被困進了夢里。

和前兩次在長央城時一樣，的神魂被茴離牽引著，一路到了他邊。

只是這一次，看見的不是茴離，而是神行草。

神行草正蜷在床榻里，月落在他的上，即使隔著一層紗幔也能看清他皺的眉頭以及抿著的雙。

像是正在做什麼噩夢一般，即使在睡夢中，也很不安穩。

搖歡被牽引著一路走近，然后徑直穿過紗幔，邁進了神行草的夢里。

控制魂魄的力量強大到做不出一反抗，魂魄的力量在這力量面前就像是螻蟻，輕輕一都能被碾得魂魄盡碎。

搖歡正想著困的法子，眼前到彌漫著的霧氣，似被一陣風吹散。

還站在原地，卻已經看清了幾步外撐著碎花傘的自己。

跟上次做過的那個夢一樣，撐著一把碎花小傘，站在四肢皆被困縛在鐵鏈上的蒼龍面前。

蒼龍著的眼神哀傷絕，天際正有天雷劈下，那剎那劈裂黑暗的閃電把搖歡整張臉襯得蒼白一片。

蒼龍渾抖著，卻連一聲鳴也未發出。

咬牙忍痛苦的模樣看得搖歡心中一痛，似有火焰在心口漸漸燒灼。

看見自己抬起傘柄，面冷靜的出手，輕輕地著他。他已無一完好的龍鱗，然后踮起腳來，親吻他的長吻。

那種如同即將生離死別的告別，抑得搖歡心神俱裂。

還未等抑的怒氣噴薄而出，這片黑暗便隨下一道劈下來的閃電齊齊消失在的視野里。

看見了一個仙境。

碧藍的湖水里，就像是一尾魚一般，愜意地游著。

然后看見了站在岸邊的茴離。

他靠著大樹，正漫不經心地看著在湖水里撒歡的。

這一眼看盡了春夏秋冬，從滿樹桃花綻開的春意里一直看到了冬雪綿綿枝頭的冬日。

他坐在大樹的枝椏上，手中拿著在池邊折下的一支紅梅，就這麼輕嗅著梅香，淡笑著著站在樹底下的。

搖歡站在夢境里，看著自己一挽袖幾下爬上樹要趕茴離下去的畫面，有些吃驚……

在漂亮男人面前怎麼也這般魯？！

搖歡正上前搭話，卻發現自己的腳步本無法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被樹上之人困在夢境中的。

蹙眉，正直接出手打破夢境，還未等運起法陣，便聽一道不知哪來的聲音，輕輕地打斷：“我說過，你一來嶺山我便來找你。你還未來，可我已經等不及了。”

搖歡轉頭看去。

盡頭似有一團蒙眬的暈時閃時現，爾后一人邁了進來，就立在那里靜靜的看著。

茴離看著神行草的夢境，輕笑道：“原來你把記憶全部給了回淵。”

回淵？

搖歡疑。

“就是神行草，前世他認你為主。你雖塑骨重生，但兩人間的維系未斷。”茴離信步走近，離幾步遠時又停了下來：“我日日讓余香點夢魘香他睡，就為了看看你。”

搖歡最是護短，一聽此話，本就積攢到臨界點的怒意瞬間破頂而出：“余香就會匿行蹤，你讓瞎點什麼香！”

環顧四周，除了遠夢境還在推移著前進，所的地方本不知是何。

且又無法走，怒得只能睜大眼睛瞪住茴離：“有事你直接找我，次次把我困在夢境里，小心下次撞見我被我摁進水缸里！”

茴離毫不為話中的攻擊怒，依舊笑意滿滿地看著：“尋川寸步不離，我見不到你。”

搖歡繼續瞪他。

腦子里卻飛快轉著之法。

這種況帝君也沒教過要用什麼法啊……遁地不知道好好使？會不會用力過猛直接鉆進神行草的腦子里？

搖歡是想想就嚇得一個激靈，把遁地這個念頭往邊上一丟，繼續思索。

有些什麼想法就全部寫在了臉上，茴離自然看見了，他雙手環，狹長的雙眸輕輕瞇起，淡聲道：“我會放你離開的，今日引你來本以為你會對自己的前世興趣，現在看來，似乎你對以前發生過什麼并沒有好奇心。”

搖歡的腦子一頓，有些不敢確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良久，才小心地問道：“我看到的這些……全是我前世發生過的？”

從帝君口中已經知道自己前世是瑤池仙子，不過搖歡完全是把帝君的話當做聽話本故事一樣在聽，這會陡然看到實景才反應過來。

前世……是這個樣子的？

比現在更漂亮啊……

茴離抿了抿，點頭：“是。”

搖歡皺起眉頭，又問：“帝君被鐵鏈鎖住那幕，也是前世時真實發生的？”

茴離面無表地看了良久，才道：“是。”

搖歡頓時就嚇醒了。

猛然睜開眼，四肢如同被去了骨頭一般，綿綿得沒有一力氣。

著黑漆漆的帳頂，膛起伏著，呼吸漸重。

還未等覺出繃的神經里，那些復雜的緒到底是什麼滋味，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修長的影邁進來。

他的肩上，還披著從忘川回來時染上的寒意。

而他的后，卻倒映著整片夜空最璀璨的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