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風過簌聲輕響，屋燭火被夜風打得一個輕飄，投在墻上的人影也隨之晃了晃。

這天，怕是等夜再深些，會下場大雨。

辛娘垂眸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姜易，憂思頗重。

樊真被附魔咒控，劍劍殺招皆是要取的命。姜易替擋下一記，雖反應極快險險地帶著他避開，可那魔劍的劍風又豈是為凡夫俗子的姜易所能承的？

當下重傷昏迷不醒，況不妙。

如今的況，若不是他命還不該絕，又有每隔一個時辰便渡以真氣護他心脈，怕是活不過三日。

辛娘神哀戚：“龍洗能助他洗清咒，不必永生永世皆回之苦，辛娘本該毫不猶豫去為他尋得這龍洗。只觀主你也知，目前最要的，是他活不了多久。”

清心星君這點眼力見哪會沒有，當下便道：“我清心觀觀有一以五行之力做的法陣，那本是留著給我當保命之用的地。如今有人需用，我自然也不會吝嗇……”

清心星君這句話說到最后，越來越慢。

他吝嗇啊！他滿眼都是錢！他才不是大度！他只是得罪了神君不好不辦事將功補過而已！

搖歡見清心星君眼角搐，一副痛的表，若不是場合不對，簡直要笑出聲來。

當下抿，眼觀鼻鼻觀心默念：“脆皮鴨皮香脆，東坡而不膩……”

尋川見搖歡忽然垂了腦袋，耳微微泛，就知這會定不是在琢磨正事，不輕不重地了的手背，示意收斂些。

搖歡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心底默念的菜名立刻變了：“帝君大混蛋……”

清心星君也是真心為這倒霉徒弟收拾爛攤子，和辛娘敲定了好細節，便夾起徒弟準備告辭。人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又想起一事，言辭懇切地對搖歡道：“今日對搖姑娘多有冒犯，若搖姑娘不介意，明日也可隨辛姑娘一起來我清心觀做客。”

他循著龍氣一路追到了辛府的后院，就是為了一探神龍現此事真假。

清心觀今日從門口一路排到山腳下要供奉香火的隊伍可都是拜所賜，撈了這麼多油水錢，自然得邀請下正主來做客，也好再壯大壯大清心觀的名聲嘛。

搖歡識人淺，可沒有這老狐貍的詐狡猾，自然不知他打著什麼主意。

只知道做座上賓有吃有玩，笑瞇瞇地就答應了。

清心星君見答應，眼前似看到了一座小金山，一臉正地拱手抱拳，完全忘了被他夾在臂下的樊真。

這麼一拱手，撲通一聲重落地，嚇得清心星君手忙腳地去把人撿起來。從而完錯過了尋川眼底的玩味。

請搖歡去做客，若不是來錢這種隨便一個寶庫就富可敵國的龍，尋常人恐怕真的請不起。

清心神君撿完自己的徒弟后便迅速地離開了。

尋川送搖歡回屋。

兩人對今天發生的事心知肚明，一時倒有些尷尬，誰也沒開口。

等把搖歡送到了門口，尋川看了眼沉沉的天，囑咐早些休息，便轉走。

搖歡原本是想去拽帝君袖的，手都出去了，卻不知拉住他后能說些什麼，只能眼的看著他推開隔壁房間的大門，抬步進屋了。

夜深。

風聲漸起，烏云層層疊疊地堆積而來，不多時，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屋檐上，清脆的敲打聲如一曲安眠的樂曲，聽得搖歡昏昏睡。腦子里紛無章的思緒似被這雨聲一點點梳理開，閉上眼，漸漸沉睡夢。

夢里黑漆漆的，像是在連月都沒有的深夜。

天地間淅淅瀝瀝的，全是雨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搖歡漸漸清晰的夢境里，撐著一把碎花小傘，一步步邁進比夜還深的黑暗里。

耳邊有龍，聲聲震耳，似飽含著巨大的痛苦，哀鳴聲似擰掐著心口，讓心悸不已。

腳下的大地都似在震，嗚鳴聲如海浪，一又一。

然后搖歡的鞋面被水打，那漉漉的冰涼讓忍不住低頭看去。

哪怕此刻的黑暗沉寂如天外的混沌，什麼也看不清，卻清晰地知到，沾鞋的不是雨水……是滿帶著腥之氣的……

又是一聲龍震耳，似遠似近，搖歡一個哆嗦。

就見一道閃電突兀地劃破整片黑的帷幕，震驚的看著自己雪白鞋上沾上的，耳邊龍聲虛弱又飽含痛楚。

抬起頭，就見四肢皆綁束著斷裂鐵鏈的蒼龍四爪立于地面，龍須還在著，上被天雷劈得已皮開綻，流不止。

抬起傘柄，自傘面下仰頭看著面前的蒼龍。

他已低下頭來，紅的雙目溫地注視著，似再也覺不到上天雷灼傷的痛苦一般，滿目深。

搖歡抖著出手，不敢他，也不敢相信眼前這悉的蒼龍會是……帝君。

出去的手還未到他，手背便被雨水打，下一記天雷以雷霆之勢又從天上劈下。那耀目的白里，搖歡再不忍去看他的神，也不忍去聽那聲聲忍的龍，霍然嚇醒了過來，在床邊搖晃的燭里猛然睜開眼。

心有余悸地著劇烈跳不已的心口，慌地去看的手背。

手背上漉漉的，沾了從敞開的窗戶飄進來的雨水，被風一吹，涼意四。

搖歡回來時躺在窗口旁的榻上，屋燃過香，嫌悶就開了窗。原本是想躺一會就上床睡覺，不料竟聽著雨聲在榻上睡了過去。

今日的天氣也實在詭異，明明已了寒冬，此時卻下起了雷雨。

云層里轟鳴著，的雷聲正伴著閃電一聲聲破空而來。

搖歡心下不安，豁然坐起來，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連去隔壁屋都省了，用龍爪在屋里墻面上刨了一個大。

刨的靜實在大，驚醒了尋川。

他披著外起，拿起手邊紅燭，用一手輕攏住被風吹得零的燭火，走到已經被搖歡刨開了一人進出的前，輕聲喚名字：“搖歡？”

搖歡的爪子一收，靈巧地從中鉆過來，一頭撲進尋川的懷里。

無所顧忌，尋川卻嚇了一跳，怕手中的燭火燙著，一手攬住的腰接住，一手握著燭火遠遠拿開。

直到前被腦袋用力拱了幾下，他才猶豫著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的后背，輕聲問：“怎麼了？”

“怕。”嗚咽著吐出一個字，雙手環在他的后，格外依賴地抱他：“我還做了噩夢。”

尋川聽著屋外隆隆作響的雷聲，住的下輕輕抬起，就著手中微弱的燭火仔細地看了一眼。

搖歡眼眶微微紅著，臉蒼白，的確是被嚇得不輕。

尋川松開手，把紅燭回手邊的燭臺上，一手托著的后背，一手穿過的彎抱起，幾步把抱到了床上。

搖歡被他放在床上，見他轉要走，連忙拉住他的袖，可憐地看著他。

外被拉得一側落了下來，他忍笑，安道：“我下外。”

搖歡這才紅著耳子松開手，默默往床里側挪了挪。

尋川掛好外，回到床邊坐下，探手捉住冰涼的雙手的握在手心里，語氣輕生怕驚擾了一般，低低問道：“做了什麼噩夢？”

搖歡不去回憶，即使是睡夢里虛無的幻境，此刻想起來也覺得心有余悸。抿著，一言不發地滾進他的懷里。

對于而言，這三界沒有誰能像帝君那樣，可以給足夠的安全。

尋川的手輕輕落在的頭頂，順著的頭發輕輕地著。

他今晚也睡得不太好，虛虛實實里似踩不到底一樣，讓他心頭驀然升起幾縷不安。

“我夢見……天雷劈你。”半晌，低聲回答，語氣抑得似被天雷追著劈的人是一般。

尋川一怔，頭頂的作一頓，良久才道：“只是做夢，不怕了，嗯？”

那尾音低低繞繞，聽在搖歡的耳里心都了大半。

安靜地蜷在他的懷里，一不。

窗外雨聲漸漸小了，聽著聽著，忽然想起，這還是幾百年來頭一次這麼親地賴在帝君的懷里。

也是頭一次，別有心思。

被帝君得渾懶洋洋，愉快地咕嚕了一聲，在他手心里輕蹭了蹭，疑地問道：“帝君，你為何要變和尚，是想考考我的眼力嗎？”

尋川被問得啞口無言，落在發上的手住巧的耳垂了，指尖那細膩的手讓他有些不釋手，他輕扣住的后頸拎坐起來：“不會打雷了，回去睡吧。”

搖歡撇，現在變聰明了，帝君每次不想回答就轉移話題的套路早就看明白了。不但沒起一下，反而整個人上去。

這猝不及防的反攻，徑直把毫無防備的尋川在了床上。

搖歡雙手撐著帝君的肩膀，頗有些得意洋洋：“你不說我也知道，余香說有不當仙差當無聊的神仙都會下界換個份當段凡人。你不承認也罷，反正我心里是這麼認定了。”

再說了，還被那和尚親了，若那不是帝君，可不吃虧了嘛！

尋川直覺要說的并不是這些話，當下也懶得和耍皮子，好整以暇地雙手枕在腦后，看要耍什麼花樣。

畢竟，這樣一副無賴樣，他是真的很久沒有見到了。

搖歡唱了一會獨角戲，覺得無聊，干脆到帝君邊和他做一堆。

這里看不見星空，看不見風景，只有紗幔重重的帷帳，搖歡卻難得安心地著那帷帳，絮絮叨叨道：“帝君上次說已經找到夫人了，我誤以為是余香，給余香找過不麻煩；帝君上次生氣，拋下我就走了，我就天天著天，想著九重天到底在哪；帝君上次還教導過我男有別要恪守男之限，可我趁著你不在喝過花酒看過葷書。”

說到這，搖歡一頓，悄悄瞥了眼帝君的臉，見他并沒有不悅，這才繼續道：“我看話本子說子只要噓寒問暖溫備至便能贏的男子上心，我今夜又是破墻而又是投懷送抱的，帝君不是和尚，不是圣人更不是楊下惠，怎麼沒有一點反應？”

“是柳下惠。”尋川側目看，心頗好地勾起角：“你想我有什麼反應？”

搖歡轉頭看他，眼神難得認真：“葷書上說了，一男子若對子親親抱抱不撒手就說明他那個子。帝君對我沒反應，不是不搖歡就是覺得搖歡材干癟沒有吸引力。”

尋川啞然。

這小蠢龍學習能力突飛猛進真是始料未及，連這口才本領都跟著辛娘學了不，說句話頭頭是道，卻一點也不自知這種不經意間就撥男子的話語對于一個男人而言，能夠激起多大的沖。

他一個翻，握住不安分的手腕在床面上，他俯著，雙眸含笑：“你希是哪一個？”

搖歡認真想了想，有些為難道：“還是前者吧，我比較希帝君能承認我的魅力。”作為一條的青龍，到就差每日護養的龍鱗了，哪能接別人批評材不好。

彎起眼睛笑，不知何時化出的龍尾悄悄地纏上了他的雙。起日漸滿了些的，故意蹭了蹭他。

這幾個作做得自然，心里卻跟打著鼓一樣，慌得快要無法呼吸。

那本《漢十八式》的葷書可是這凡界話本子里暢銷第一的，總不能是騙的吧。

夜昏暗，可這些黑暗對尋川而言本不值一提。

他覺到張的呼吸，手下握著的手腕上，脈搏跳地如此快速迅猛，也看見耳廓漸漸泛紅。唯獨那雙眼一直清亮得著他，直勾勾的，似要看進他心底去。

“兩個都不是。”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早就是我的心劫了，多一分怕唐突，一分怕怠慢。我的心意，你如何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