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最后一縷月也被厚重的云層嚴嚴實實地遮擋住，鈴鐺的聲音靜止，耳畔卻似還留有余音，在清脆的響著。

尋川鋪滿月華的雙眸此刻就如夜一般沉寂深幽，他轉回頭，靜靜地看向坐在路肩上的孩。

搖歡咬著，正在懊悔自己說了。

那微微驚訝，自己也未曾料到自己如此蠢笨的模樣，就猶如林中了驚的麋鹿，惶然的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著他。

雖未直接提到拘魂鈴，可拘魂鈴一響起，便說自己被勾了魂，才不信帝君這麼聰明的人會聽不出來。

那日，夜闖玉石池的男人用元神之力困得彈不得，一心想要掙開鉗制，到最后一口吞下他那縷元神，驚不小。

只是搖歡心大，又對帝君信任，一被分散注意力就大事皆忘，滿眼都是帝君的。

等再想起來，有意無意都好，反正是瞞了帝君。

那個男人知道的來歷，還要等去了嶺山后再找，被吃下去之前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告訴腳腕上帝君送給的鈴鐺是拘魂鈴。

搖歡那時的第一反應便是有些出乎意料，或者說并不在能掌控范圍的事正在一樁樁一件件的發生著，而一無所知。

不是很喜歡這種覺，就像是別人告訴天上仙界亭臺樓閣飛檐翹壁無一不致，等騰云駕霧到云層之上，滿目皆是白茫茫時一樣。

搖歡抿著，覷了帝君一眼。

尋川正好捕捉到帶了幾分小心的眼神，無論此刻心如何波瀾，開口時依舊如尋常一樣：“你已知道這是拘魂鈴了？”

搖歡仔細辯了辯，帝君的語氣有些涼，細聽又平淡無奇，仿佛真的就只是隨口問問。

越是這般平靜，心里越是打飄。

這會也不敢跟大爺一樣坐在路肩上了，慌忙起。面上雖不怯，可到底還是有些害怕他會責問，心虛地不敢和他對視，就胡點點頭。

的心虛尋川怎會不知，他垂眸看著被風吹得有些躁的烏發，語氣漸漸微妙：“何時知道的，知道后便不曾好奇？”

搖歡咬著手指開始數，幸好日子隔得并不是很遠，豎起兩手指頭：“就那晚知道的，我不知道他什麼……”

“他茴離。”尋川移開眼，目落在不遠在夜之中的朱墻黑瓦，語氣漸漸涼薄：“他是魔尊之子，魔界太子。魔尊病重冰封，他手持界令，能號令三界魔族聽命，與魔尊已無異了。”

搖歡對茴離才不興趣，只在聽說他是魔界太子時才掀了掀眼皮……

魔界戾氣頗重，腥暴力，難有善人。

難怪元神不好吃。

自覺做錯了事，乖乖地垂手而立，和以往在認識到自己錯誤后總是積極認錯的模樣并沒有什麼不同。

可偏偏是這副姿態，尋川才覺得心口堵得慌。

他背在后虛握的手指漸漸收，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你是否不尊天道，是否殘害生靈，是否十惡不赦都無須和我認錯，這并非我的職責。”

“搖歡。”他輕輕地開口，一直涼薄的語氣竟有那麼些無奈：“這三界的天地秩序與我何干？”

搖歡聽得一怔。

遠有馬蹄聲由遠及近，能聽到人聲呼和著馬匹。再近些，便能聽清是一從幾輛馬車，雖在夜里，已約能看見快到街口的馬車廓。

搖歡怔怔地向遠，鼻尖似能嗅到馬車行踏間飛揚塵土的味道。

回憶了一下茴離那晚和說的話，其實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識做了瞞帝君的選擇，沒有求證也沒有試探。

原本想著帝君責問一番，再罰掛一晚的假山石也就翻篇了。

萬萬沒想到帝君竟是因為的瞞傷心了，那話里的意思似是要和撇清關系，再不相關了。

搖歡遇到帝君時還是龍，本能地屈服于比強勢的帝君，甚至很是自然地覺得帝君懲罰做錯事的并沒有什麼不對。

可當帝君說，這些不是他的職責，他本無須費心時，才恍然發覺……對帝君有太多的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就該陪在的左右；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就該對關心護；也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不會離開。

這些念頭在腦海之中匯聚，像是要沖破心里牢牢鎖困得那間牢籠。

有些平時不經意間就忽略的東西漸漸的，漸漸的，被一點點撿起來。

還立在路肩上，遠的馬蹄聲已近耳邊。

搖歡這時才回過神來，離僅幾步之遠的馬卻仿佛了驚，狂奔而至又高高揚起馬蹄，停在了幾步遠，嘶鳴聲抖，恐懼不已。

車夫嚇了一跳，打頭的車夫立刻拎韁繩勒住不安的馬匹，險險地避開搖歡所站的地方，罵罵咧咧的對揮了揮馬鞭。

帝君已經走了。

悄無聲息地就在的眼前消失。

搖歡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大樹下，心很是糟糕地瞪回去：“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那車夫見只是個年輕子，卻詫異夜深了還獨自一人站在此，再聯想剛才好端端的馬匹行到前后突然驚馬。心里恐懼，咽了咽口水，再不敢說些難聽的話，拎了韁繩驅馬離開。

搖歡著煙塵四起的街道，氣呼呼地爬墻回去。

爬進后院，哪也沒去，盤膝坐在了帝君的房間門口。

但這麼干坐著也實在無聊，搖歡支著腦袋，渾跟沒骨頭一樣懶洋洋地靠在門上，往門喊話：“帝君生氣，打我或者罵我一頓出出氣總比生悶氣好。”

話落，搖歡側耳聽了聽。

屋安安靜靜的，毫沒有回應。

搖歡想了想，趴在門隙間，雙手攏在邊，繼續道：“我沒心沒肺，不知好歹，帝君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

一炷香后。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搖歡懨懨地趴在門上，有氣無力：“你平白送了我一個魂，還不準我計較一下嘛。”

搖歡不傻，仔細想了想就知道帝君在傷心什麼。

他對這麼好，幾百年如一日，不圖這條一窮二白的龍金銀財寶，也不圖上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靈力。

卻那麼沒眼見力的因為魔族一個漂亮男人一句話挑撥就真的存了幾分心思，對他瞞了一些話。這程度估計就和凡間小婦人爬墻給自家男人戴綠帽一樣嚴重了。

是真的知道錯了，可又不敢真的和他認錯，帝君剛才那句“這三界天地秩序與我何干”還氣回腸地在腦盤旋著。

搖歡抱著帝君房門外的大紅柱子，漸漸就泛起困來。

睡著沒多久，尋川便披著夜繞過假山從橋上走來。

走近后，見搖歡睡在他房間門口時，神有一瞬間的……怔忪。

他瞥向藏在花壇雜草間的神行草，微蹙著眉頭問：“怎麼回事？”

神行草聽了大半宿的認錯，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帝君一問才清醒了一些，化形坐在花壇邊沿，著眼睛稟告：“我原本想找帝君商量認主之事，等了一會便見小蠢……搖歡在門口坐下，趴在門口認錯，認睡著了。”

他早就知道帝君不在屋里，又擔心有凡人經過后院，就化了原形和花壇里的雜草將就著了。哪料到會看到小蠢龍惹怒帝君來認錯……

認錯認到睡著……看來心也不誠啊。

尋川垂眸看著地上不省心的小東西，心底輕嘆了一聲，認命地把從地上抱起，抱進屋里。

神行草亦步亦趨地跟上來，等帝君把小蠢龍放在床上，又仔細地蓋了被子，眨眨眼，心里毫沒有震驚之意，畢竟當初他可不小心看到過帝君親小蠢龍，哪還會不知帝君的心思。

“你可聽到說什麼了？”尋川褪下搖歡腳上的鞋履，怕說話聲驚擾了，還得低低的。

神行草記好，嘰里呱啦模仿著搖歡的語氣都來了一遍，眼看著帝君冷如冰霜的眉眼漸漸，神復雜地看了好幾眼睡得了的搖歡。

“我晚些要回天界一趟，我已代過辛娘，只自為劫所困怕不能周全，你和余香機靈些。”他抬手掐了掐神行草的小臉蛋：“認主之事不急。”

神行草乖巧地點點頭，憂心地看了眼搖歡：“帝君不和搖歡說一聲嗎？那麼笨，醒來看不見你估計會以為你被氣跑了。”

尋川的目從潔的額頭緩緩落在了的，的嫣紅，大約有心事，即使睡著了也微微抿著。

他抬手想去整理一下的鬢發，忽得想起神行草還在，又收回手，淡聲道：“便讓這麼覺著吧。”

神行草雖無法讀帝君心里所想，但他極有眼，找了個借口便先離開了。

等他邁出房門，才想起有一件事還未告訴帝君，磨蹭了一下，又坐回花壇，晃著小短等帝君出來。

屋。

尋川在床邊坐了片刻。

這麼多年看著一如往昔的純真無邪，他慶幸過，也怨懟過。

往世的回憶唯他念念不忘，獨自咀嚼。他為尋回已游魂的魂魄，踏遍三界，耗盡心，塑骨重生。把送往無名山后力竭歸天，修養千年，才能重新下界。

他度過那麼多虛妄的漫長歲月，本以為尋回只要在旁守著便可，但到底重生一世，前塵皆忘，他執著的也許只會為的枷鎖。

也許，他該換一種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