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徐初。

覺得他變得好陌生，明明還是從前的長相。

可在林瑯看來，朝夕相的那些時間裡,他們其實本就不悉。

好半天,才開口：「原來我以前死纏爛打的樣子，這麼難看。」

分明不重的語氣，卻讓他愣住,然後整個人僵在原地。

從足底開始，一寸寸往上。

如同被冰封凍住,也凝固。

他甚至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發聲的地方,聲音生沙啞：「什麼？」

「我說難看。」有耐心地,再次重複，甚至給他標出了重點。說，「徐初，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直到離開,周圍夜市小吃攤的喧鬧聲好像也在此刻全部停滯。

他想呼吸,但口沉悶到一點隙也不給他留。

緒綳直到了一定程度,便更易碎。

他看著離開,看著拿出手機低下頭,看著撥通誰的號碼。

那種無力迫使他呼吸停滯。

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呢。

那是他的林瑯,是他的林瑯啊。

他一點一點,將從懸崖邊上拉回來的林瑯。

很長一段時間裡，的病時好時壞。

稍微一點重都足夠讓緒崩潰。

那陣子徐初比失眠的還要頻繁，他怕，真的怕。

怕睜開眼看見的是的。

學業最忙的時間,他恨不得將捆在自己上。

不敢讓離開自己的視線，哪怕是一分一秒。

記憶好像回到很久之前，只要看見煙火了，都會閉眼許願。

徐初笑稚，卻還是認真的去問，許了什麼願。

神神不肯告訴他。

他便笑，攬過的肩膀讓靠在自己懷裡。

「我也許了一個願。」

好奇，抬眸問他：「是什麼？」

他低下頭，額頭與的相抵，距離那麼近，甚至能到彼此的鼻息。

「希，我們小瑯許的願都能實現。」

微微睜大了眼，有些可惜：「我也許了一樣的願。」

徐初輕抬一側眉骨，又是一聲輕笑：「那真是可惜，浪費了。」

這段的開端，是他在漫天煙花的夜晚，一眼就看見了。

太過悉的眉眼，總讓他恍惚。

所以他任由緒拉扯理智，走向了。

再然後，他告白，他們在一起。

徐初一直都覺得，林瑯在他這裡，只是一個寄託。

他對蔣杳而不得的寄託。

可是，為什麼。

他捂著口，那種真切的疼反覆摧殘他的□□，不再是虛無綿的疼。

他大口氣，呼吸提不上來，彷彿被什麼堵塞住。

於是更加急促，如同一隻被海浪拍上岸的魚，沒能及時隨著浪返回。

林瑯。

他手按著口。

疼到他想乾脆手將心臟給生挖出來。脖頸的管筋脈都因為忍耐疼痛而凸起，全開始流冷汗。

直到耳邊傳來驚呼聲，他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眼前，只餘一片黑。

-

除了裴清給送來的那幾塊甜點之外，林瑯一晚上什麼都沒吃。

這會已經到有種眩暈了。於是隨便找了個路邊攤，要了份餛飩。

在給裴清發完消息的幾秒后，對方就給了的回應。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問了地址。

林瑯盯著手機里的回復，突然有點想笑。

覺裴清這人，看著溫和好說話，但有種一本正經的認真在裡面。

估計這輩子都沒有談過，也沒有任何說話的經驗。

看到「我想你」這種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於是通過行為來表達。

——我也想你。

或許能理解，我比你想我，還要更想你。

對啊，如果真的想了，就不該只是口頭說說，而是直接來見你。

想一個人，不就是應該立刻見面嗎。

這麼一對比，反而顯得沒那麼多誠意。

手機鎖屏放在一旁，餛飩也正好端了上來。

林瑯往裡倒了點醋，又加了些蔥花。

勺子輕慢地攪幾下，那輛黑卡宴停在不遠的路邊。

是第一次見到這車，但林瑯莫名有種直覺，車門打開后，裴清會出現。

果然。

開車的人是他，乾脆連司機都沒用。

上還是那件淺灰襯衫。

人群之中，他的高優勢讓林瑯得以一眼就看見他。

太過完的材比例，腰也帶著幾分慾清絕。

這樣的人，與熱鬧喧嘩的路邊攤好像不太相配。

林瑯突然有種，強行把高高在上的人，往下拉的罪惡。

可當事人卻毫沒有覺不適，忽略了四周無數道視線。

在林瑯看到他之前，他早就看見。

走到桌前，拖出那張紅膠椅坐下。

老闆見又有客人，便拿著菜單過來。

裴清接過的同時輕聲致謝，並沒有太仔細的看，而是要了一碗和林瑯口味一樣的餛飩。

待老闆走後，他的視線又放回上。溫潤的一雙眉眼，昏黃燈之下也清冽。

大約是見上仍舊單薄著一件薄衫。他怕冷，特地留給的外套沒被拿走。

他也只是問：「不冷嗎？」

冷啊。

林瑯點頭，又去問他：「你呢，你不冷嗎？」

他笑，也點頭：「有一點。」

「那怎麼不多穿點。」

問完之後又覺得這問題有點蠢，他的外套早就給了。

餛飩很快就端上來，於是老闆又得到了一聲道謝。

林瑯有時候覺得裴清這人，實在過於守規矩了一點。

「你從小被管的很嚴嗎？」是真的只是好奇。

哪怕是徐初，也沒有到這個地步。

禮貌到近乎疏離。

他手上作稍頓，視線也從那碗餛飩移到的眼睛。

和人說話看著對方的眼睛，好像也是他的習慣。

「還好。」

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林瑯總覺得，和裴清在一起時，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在。

比起高高在上、拉你出深淵的救贖，他更像是會彎下腰來聽你說話的傾聽者。

不會讓你存在任何被施捨的恩戴德。

就好像，你們始終都在一個完全公平的地位。

但是，比起讓你去踮腳，他會先彎下腰。

向下兼容？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林瑯沒有繼續問下去，一碗餛飩被安靜吃完大半。

隔壁桌有人煙，微嗆的煙霧散過來，林瑯坐著的地方離得近。

微皺了眉，對這味道始終帶著一種抵。

裴清站起：「換個位置吧。」

抬眸，一點點疑：「嗯？」

反應過來，他是怕被煙霧嗆到。

剛要拒絕。

像是看穿了的念頭，他和了語氣：「我從小聞著寺廟香火長大，習慣了。」

林瑯只沉默幾秒，最後還是接了他的提議，和他換了位置。

起的同時，聞到他上那若若現的沉香。

浮躁不安的心臟也逐漸回歸實。

分不清是因為他上的味道，還是因為他這個人。

林瑯久違的有了一種，名為踏實的緒。

有時候覺他和徐初很像，但是一些細節方面的事，又天壤之別。

早就吃飽了，這會也沒了胃口。老闆剛端上來兩碗贈送的米酒，淺淺抿了一口，就被甜膩到瞇起眼睛。

老闆將米酒放在裴清手邊，說是贈送的，讓他嘗嘗味兒。

他剛要道謝，卻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來。

看一眼林瑯，然後才沖老闆點頭。

對於他的反應覺得有些好笑，這是被說的連道謝都不敢了。

怕嫌他老古板？

他喝了口米酒，味道明顯不是他喜歡的，但還是在老闆的熱切注視下去喝了第二口。

直到老闆滿意離開，他才倒了杯溫水，企圖去一口中的甜腥味。

「你小時候被寺廟的香火嗆過？」林瑯突然問他。

他點頭：「最開始天天咳嗽。」

「咳嗽也繼續忍著嗎。」

連林瑯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是第一次，這麼平淡自然的和他談。

但裴清察覺到了。

他格親和，沒什麼距離，哪怕對陌生人也是。

但是超過了那個被定下來的界限，再想靠近哪怕一寸，也都是奢。

可面對林瑯，他放下所有的規矩和原則。

「師傅說，聞習慣就好了。」

「然後你信了？」

他搖頭：「沒信。」

「嗯？」

他笑：「因為他是一邊咳嗽，一邊說出這句話來的。」

所以，沒有毫信服力。

林瑯終於沒忍住，笑著低下頭來：「是正經師傅嗎。」

他也笑：「應該還正經的。」

是不是長得好看的人，在哪都會到優待。

他們兩個人明明只點了兩碗餛飩，還是最便宜的鮮餛飩。

老闆前前後後已經送過好多東西了。

又是米酒又是瓜子的。

說看他們在聊天，所以送點解乏的小玩意兒。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瑯暫時中止了話題，看向老闆。

不等發問，老闆自個手裡也拿著瓜子在磕，笑道：「你們倆在這多坐會，正好當個活招牌，給我拉拉客。」

林瑯聽完這話，才後知後覺注意到，剛坐下的時候還冷清的小攤，不知何時坐滿了客人。

客居多。

或許也不全是因為裴清，人大多從眾，看到人多的地方便會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但肯定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

他這打扮太過正式，和這裡的簡陋隨有種違和。

像是清貴高幹剛從某場酒局離開，便風塵僕僕趕過來，陪自己的貧窮朋友驗的生活。

又來了一桌客人，老闆拍乾淨手上的瓜子殼過去招待了。

林瑯又喝了一口甜米酒：「如果不適應的話，我們先離開？」

擔心他不習慣偶爾落在他上的注視。

他表現的無所謂：「沒關係。」

林瑯說：「不用勉強自己。」

雪還沒停，棚頂下來一團，摔在地上，雪白的一片。

裴清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青花瓷的茶壺，提手是竹編的，上面絞了一圈麻繩。看著糙又有年代。

「不勉強。」他的聲音輕而淡，染上冬夜寒意也不覺冰冷。

小攤支起了棚子，大約是旁邊有火爐，坐久了反而升起一暖意。

隔壁桌的男人還在煙，白綿的霧氣，也不知是隨風飄過來的煙霧，還是熱水蒸騰出的水汽。

裴清在其中，林瑯瞧不真切。

覺他對來說，是個虛無縹緲的存在。

也可以說，他這樣的人，本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

太不真實了，好的不真實。

不在說話，他也保持安靜。

但是很奇怪，這種安靜非但不尷尬，反而恰到好的舒適。

如同凜冬時節，剛洗完澡后，躺進被人提前暖過的被窩。

又像是下雨天，拉上窗簾去聽雨聲，電視里，正好播放自己喜歡的劇。

那種鬆弛，讓林瑯逐漸靜下心來。

老闆又過來給他們添第二碗米酒。

「剛出鍋的，再給你們續上。」

待人走近了，卻見他們兩個人的碗都還是滿的，明顯沒怎麼過。

那張熱洋溢的臉上難免浮現失落：「不合你們胃口嗎？」

林瑯如實給出點評：「有點甜了。」

老闆記下來，說下次會放點糖。

「還在新品研發階段，等下次過來，再免費送你們一碗。」

雖然碗里的都沒怎麼喝，到老闆還是給他們續上。

並讓他們下次一定記得再來。

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分明落在裴清上。

林瑯不是重點，單靠一張臉就能給他招攬生意的裴清才是。

等人走後，林瑯開著玩笑：「你該點提了。」

聽到的打趣，他也只是笑笑。

待林瑯還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放置一旁的手機響了。

陌生號碼。

不知突然想起什麼，的眉頭稍微皺起。

遲疑再三，還是按下接通。

四周嘈雜，談聲和賣聲絡繹不絕。

但落在耳邊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請問是機主的家人嗎？機主心臟病發作，現在在醫院，希您能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