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淩清在等什麽，我不知曉，但作為觀完宣判又接著回坤寧宮麵壁的我，也並不敢多一問，隻怕周淩清一個不高興，又變了惡魔臉。

小九在宮裏的人脈關係網，上至周淩清邊的公公宮，下到辛者庫的糙使婢子——可即便如此，也打探不出分毫楚淮的蹤跡。

直到沈從軍人頭落地，沈青思發配，一眾叛軍領將到應得的刑罰，楚淮仍行蹤迷，我終於開始莫名的心慌。

而周淩清養心殿的床也在叛軍落網之後“修好了”，他命宮人來清了東西，從那之後，就再也不曾往坤寧宮來了，就算我不要命，非得要老虎屁，“老虎”如今也不是我隨意可以近的了。

在又一個豔天後，終於毫無征兆的再一次飄起了鵝大雪，這個時候離年隻十二天了，小俊材的新都已裁製妥當，小紅小九與一眾宮也都得了務府送來的棗紅棉襖，個個都高興的咧笑，沒人能與我的愁苦共。

於是當合宮把周淩清要將“楚賊”吊死在宮門前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時，們也不理解我為啥縱到外頭的一片皚皚白雪裏，跌跌撞撞推開做做樣子阻攔一番的門口守衛，一路闖進了“非召不得”的正道殿。

周淩清對我的到來並不意外，但他安坐在龍椅上，仍然一臉玩味的怪氣道，“朕當你啞這麽些日子，早就置事外了——”

楚淮此時正腰背筆直的跪在階下，聽了周淩清的話才怔怔轉過了半個子，我在門檻外，與他那雙清澈的眸子對視著，一時無言。

他的發淩，拔之姿在囚服裏搖搖墜，一臉的俊朗在髒兮兮的灰土裏，鮮過向世人展示著他這段時日過的苦難。

良久，我終於回了神，抬腳踏進了殿裏，向周淩清行了隆重的跪拜禮。

“皇後這個時辰往這裏來，可是有事要稟？”

他心知肚明，卻裝著糊塗。

“此乃正道殿，皇上這個時辰在此，又是為了什麽？”

我努力平和著緒反問道。

“如你所見，審犯人啊，皇後有什麽見解？”

周淩清眉一挑，鬆垮垮的靠在了龍椅背上。

“‘正道殿’，顧名思義，行的是正道——楚大人何罪之有？”

“何罪？他擅離職守，與叛軍沆瀣一氣，要來取朕命！一樁樁，一件件，哪一罪不當誅？！”

“他親口認了？”

“自然是認了！”

我扭頭看了一眼楚淮，冷笑一聲，“認了？我瞧是屈打招吧！”

周淩清方才要膨脹的怒氣忽的泄了，他沉著臉，亦回了一聲冷笑，“你與楚淮的三寸不爛之舌，如同出自一個師傅——但，可怎麽辦，朕看著你們的‘相似’，就恨不得讓你們永世相隔，楚淮他，當永世不可超生——”

“皇上今日在此，是為的私仇？”我並不理他，隻引他往圈套理去。

“朕與他有什麽私仇？他自然是天理難容！”

“好，那麽，天理是什麽，天理是，疑罪從無——徐盈盈傷害皇家脈，因不曾得手，皇上不還是放了一條命！？不隻是疑罪——證據確鑿尚且如此！皇上疑心我，即便我出宮為皇上義妹婚事出力，也還是派人暗監視著我，或者也正因此，才發現了楚淮的蹤跡，你知曉我與不該在此的楚淮於茶樓有一麵之緣，待我回了宮，就馬不停蹄的借故將生活朝政搬來了坤寧宮，是想瞧我是不是因這一麵之緣與楚淮通上信，有沒有近水樓臺了你的重要籌謀給楚淮，種種跡象表明我不曾背叛你，所以即便我這個嫌疑人嫌疑再重，也都了罪！叛軍將領，攻打長安，殺了多兵士，你依然給了他們活路！楚淮，楚淮呢！他雖投叛軍，初衷也都是為了我而已——倘若一定有罪，請皇上一並將我也罰了去！”

我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有些胡攪蠻纏，周淩清自然更要理論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

“你說這麽許多，朕來告訴你天理，天理是什麽——朕既天理！楚淮的生死在朕手裏，任你巧舌如簧，都改不了這個事實，”周淩清仿佛看了一切，整個人都冷靜下來，甚至開始為自己辯解，“但有一事你錯了，朕的確知曉你與楚淮在茶樓有一麵之緣，也的確試探你多次，但朕發覺你與楚淮相見，是長久監視在楚淮邊的暗影來報才知曉的——朕並不曾主疑心你，但朕在這個位置，不得不防——”

“不過——”周淩清忽又沉了臉，“你那句‘他的初衷為了你’朕很不喜歡，你是朕的皇後，他為了你做出叛國的事來，是罪加一等，而不是恕罪的由頭！”

“那皇上如何才能放過他！？”

我索直奔了主題，廢話說再多都沒用，畢竟天理都是人家自己。

“明兒不必為了我委曲求全——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走到今日，我並不後悔，唯一令心有不安的，是那日，”楚淮的眼睛向我，向了久遠的從前，“那日雲鶴樓相見，你問我，我的心意夠不夠支撐起一切娶你進門，我的母親是否願意我將你明正娶到楚家，我能不能住四方的流言，如果不住，願不願意意丟棄名利，與你埋名村間，我那時心裏雖有你，但年輕氣盛，更懷有仕途抱負，我很抱歉，沒給到你想要的答案，但人生一世，再輝煌也會落幕，隻平凡裏有真章，我如今想同你說——當年我錯了，也怪我，怪我思前想後，畏首畏尾，最終錯過一切——”

我不過隨口搪塞他的話，竟令他記到今日？

可現在又哪裏是懺悔從前的時候？我狂打眼，但楚淮視而不見，還在“侃侃而談”。

“很好，竟是朕給了你們機會訴衷腸，”周淩清終於不耐煩了，他從高高的臺階上，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半蹲了子，與跪著的我持平，低聲道，“你方才問朕，怎麽才能放過他？容易啊，鸞春恩車會準時到坤寧宮去，你今晚想辦法讓朕滿意，朕高興了，自然給他一個赦免——”

？？？？

首先我好歹是皇後吧，皇後坐春恩鸞車？縱觀古今，有這先例嗎？到底是給自己難堪，還是給我難堪？

其次，這樣私的話，一定要當著楚淮的麵說嗎？

“周淩清！你……你卑鄙無恥！”

楚淮罵人罵得青筋暴起。

“諾，如今又增了一條罪名——直呼朕的名諱，辱罵朕——”

周淩清這明顯是“我是皇帝，你能耐我何”的態度，他放飛自我了，他不管不顧了，這就又撿了個楚淮的罪狀。

我瞧向楚淮，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可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天理本理”不喜連坐也要連坐了，你死無何懼，你家裏可還有個三歲孩，他還未曾有機會悟到“死有何懼”的哲學命題。

我抿了抿角，歎道，“你我夫妻之間的事，這樣拿到大庭廣眾下談論，皇上不覺難堪？”

有點廉恥心吧，你可是皇上！

“難堪？你們這樣罔顧朕的存在，在這裏眉來眼去就不難堪了？朕，朕不比他委屈？”周淩清回擊的很快，幾乎接上了我未落的話音。

謔？您可真委屈，“天理”委屈？天理難道不是在製造委屈讓別人嗎？

“今晚……我會來的——放了他。”

再聊下去，還會有更不著調的胡言語，我隻想快些結束這場“易”。

但我這樣的理中客，說的話並不讓邊的這兩位滿意。

楚淮聽我要為了他委與人，臉上盡失，“明兒！你…你不必為我……不必為我盡心至此，你我今生無緣，還有來世！最多一死而已，我並不怕！你清醒些！我不值得你這般！”

別嚷嚷了，等會兒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既如此——來人，將他押去地牢，等朕旨意！”

外頭忽的衝進來兩個侍衛，他們大吼一聲遵旨，即刻拖了楚淮下去。

楚淮掙紮不開，隻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裏不住的喊道，“明兒！你自當活的舒適！不可為我！不能為我啊！……”

他的喊聲漸漸被在茫茫雪裏，周淩清翳的笑意忽的在我眼前綻放，他又俯下了，一雙修長白淨，骨骼分明的手住了我的下，“趙樂明，朕給你的，是這個人這輩子傾其所有都沒有的，你竟還不知恩！嗯？你瞪著我做什麽！？看著你的楚哥哥這般盡折辱，你恨不得代他之是不是？心很痛是不是？可你不知道，朕看著你們而不得，都要開心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淩清笑得很有節奏，甚至聽上去有點好笑，但這樣關係到生死的時刻，我的皮接收不到我的指令，它僵著，疼痛著，被迫著繼續與他四目相對。

我終於開了口，但他的手著我的下，我的話，可能說的含糊不清，但，我知道，他聽到了，聽懂了。

我說，恭喜你，這麽開心，即便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