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沒了喝茶聽書的心，開始催促子楓離開，並率先下了樓，可即便我與楚淮前後腳的離開茶樓，街上也早已沒了他的影。

我看著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花了眼。

直到子楓跟了來，見我神異常，忙問發生了什麽，我回說眼花錯認了人，三兩句搪塞了過去，接著就與子楓一道“滿載而歸”了。

等我換好宮裝，乘坐宮裏來的轎攆回了宮，天兒已經暗了下來，後晌所見仍在我腦海裏盤旋，但眼前一堆稀奇玩意兒又想盡快拿給小俊材取樂，於是立下調整心，擺駕了“未央宮”。

未央宮裏，正上演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讀書問字環節。

我的到來打破了這溫時刻，周淩清並不意外，他斜睨我一眼，嘟囔了句“晦氣！”

你晦氣？我才晦氣！這段時日我統共才來看了小俊材三次，你次次都在，哪個晦氣一目了然！

徐盈盈倒如常，還是那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恭敬的起了行禮問安。

小俊材最歡喜，撲著過來表示思念。

我仔細端詳著他，隻覺他雖胖了些，神卻不太好，我著他的頭，指了指後頭幾位公公抬著的箱子，“快去看看！裏頭都是你日思夜想的！”

小孩更歡喜了，喊著奔了過去。

我這才上前浮於表麵的問了安，之後開始出言搶娃，“如今也並不是忙得不可開，皇子也該住回坤寧宮了，這段時日辛勞皇貴妃費心。”

我出口的話並沒有商量的餘地。

“皇後娘娘哪裏的話，這都是臣妾的本分，隻是您來的突然，好歹也讓臣妾……同孩子好好告別……”

徐盈盈說著抹起了淚。

不怪小俊材跟“盈姨”親近，連哭起來的樣子都跟如煙一個模子——許這就是看不見不著的脈製。

“好端端的哭什麽？朕不曾發話，還敢讓人把皇子擄了去不？”

周淩清強勢話，當然，這話是對著徐盈盈說的，下麵的話，才是對我說的，“你不必這樣咄咄人，孩子先在這裏住下——臨近年關，外臣同附屬國的使節不間斷的來朝拜，許多時候要你這個皇後來同朕一起撐‘門麵’，更何況，雖子楓的婚事已到了收尾階段，也還要你常費心，皇子還是由皇貴妃多照看——”

“這都不是什麽大事…不過都是舉手之勞，更何況，有嬤嬤他們……”

我並不死心，還在試圖扳回一局。

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周淩清已然氣得摔了杯，殿裏又跪到一片，他驟然行至我跟前，無能狂怒，“你對個孩子這般上心做什麽！？你該對孩子的父親——對朕上心！”

他吼完徑直離了未央宮，自然，我的接娃計劃也全麵失敗。

徐盈盈雖跪著矮人半截，表卻很神氣，氣場說也有一米八。

我不再看，轉安著被一聲劈裏啪啦碎驚到的小俊材，瞧他無恙又醉心在了小玩意兒裏，才也跟著出了殿。

我坐在轎攆上垂著頭，想不通周淩清為啥比以前更喜怒無常，想著想著竟打起了瞌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行至坤寧宮，可我前腳進了殿，後腳就有六七個公公搬著書本奏章進了門。

小九站在一旁一臉懵的喊住了正指揮搬運的公公，“這又是哪一出小高公公？”

小高公公哈著笑回道，“奴才隻管辦事，主子的意思奴才怎麽敢揣測——”

他說著就往前頭指揮去了，裏一直念叨著，“都當心著點！摔碎了你們的腦袋，手裏的寶貝也不能著地！”

而後，周淩清就閃亮登場了。

他背手而來，大搖大擺的進了殿裏，我此時正一頭霧水的看著一屋子來回穿梭的人，滿眼疑問。

“養心殿的床塌了，你這裏離上朝的地方最近，朕近日須日日早朝，因此，不得不借坤寧宮一用。”

天爺，眼前這個大耍無賴的人跟方才那個大發雷霆的人怎麽會是同一個人……

養心殿的床塌了，沒有側殿可以睡嗎？你夜夜往後宮笙歌的時候，也沒嫌離朝會的地方遠啊。況且你是皇上啊，奴役幾個人加班加點的造個床出來又什麽問題？

我甚是無語。

“皇上請便——”

整個皇宮都是人家的，還不是人家想宿在哪個宮裏就宿在哪個宮裏？

“朕冷了你這些日子，你日子倒自在——”

他說著屈坐在了書案後頭的實木椅上，四張。

這是看我日子舒坦，要給我尋些絆子的意思？

此時搬運書本奏折的公公也都將件歸置齊了，他們有序的退去了廊下。

殿裏隻剩了我與周淩清二人。

這時他才看向我再次詢問，“這皇後，可還當得慣？”

現在是，心夜話時刻了？還是又有什麽幺蛾子？

我不敢多言，隻點了點頭，隻怕說差一個字又激怒了這家夥。

他見我不搭話，倒也不曾多加為難，隻一頭紮進了眼前高高堆起的折子裏。

這一紮就是倆時辰。

等我迷糊醒來時，他已然伏案睡的香甜，我過去悄悄將火爐往他側靠了靠，隨手為他披上了個貂毯，這廝毫無察覺，依然打著輕鼾，他的大半張臉沉在影裏，高的鼻梁，濃而修長的睫，毫無違和的組了一張俊朗的麵孔，燭火的暈不斷的跳躍著，給這廝周加了點“人”，仿佛隻有此刻，他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隻是，區區一介蒼生。

我這般瞧著他，幾乎了定，直到天邊泛起白，才被他睡夢中無意識調整“睡姿”的小作驚了魂，立下三步並兩步逃般的穿過客堂，奔去了珠簾那側的寢臥。

等我子臥躺在床榻上，才敢過床紗，珠簾向外頭書案上的周淩清。

隻見他子猛的一震忽的醒了覺，上的貂毯順勢在了地上，雖有那麽一刻的呆愣，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隻抬眼往寢臥這頭瞧了瞧，而後慢步出了殿門。

這以後的每天，幾乎都是如此，上朝，下朝，夜班批奏章，我與周淩清在同一屋簷下，幾乎毫無流，除了宴請外臣使節時，在一裝裝樣子，別的時候皆是他為他的家國大事，我履行“皇後”的本分，捎帶給子楓備“嫁妝”。

而小俊材，許是待膩了未央宮，每日下學以後必往坤寧宮一趟，陪我吃茶進膳，表演“可”，與從前不一樣的是，他對周淩清有了莫名的敵意，時常惡狠狠的看著他爹，如臨仇敵。

幾日後他終於吞吞吐吐的道出了自己的心結，隻見他小眉皺在一起，苦著臉問道，“母後…如果你同父皇又有一個小寶寶，我…還能在你邊嗎？”

對於他能問出這樣的問題，我到十分驚訝——可顯然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說你想多了，就算有一天公能下蛋，你父皇同我也變不出個孩子。

小俊材這才放了心，重展了笑臉。

同一天，周淩清卻新愁上頭——沈從軍大軍不知何時忽的在長安城外冒了頭，此時已在郊外紮營安寨，城的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周淩清卻隻冷著臉下令將巡街的兵多了兩倍，而後城樓的守門兵士也都換做了兵。

我瞧著局勢張如斯，趁著周淩清從折子堆裏抬頭口氣的功夫，上前勸道，“後日便是子楓大婚的日子，若實在艱難，婚事不如往後推遲幾日……”

周淩清微瞇的雙眼忽的瞪得極大，用他一貫無所畏懼的口氣回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朕親口定的日子，如何能隨意換改？”

這會兒知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了，從前說過多說話不算數的話？

雙標狗！

我哈著笑，為他舉起了大拇指。

他果然說到做到，街上百姓都沒幾個，這場婚事卻被辦的盛大熱鬧無比，流水席在第二天準時擺在了公主府，不止如此，他還下令要親自出宮為子楓證婚。

我再一次為他豎起了大拇指。

第三天一早，我與他共乘了轎攆去了公主府，大約到兩公裏開外的地方，就已經聽到了吹吹打打，他坐的端正，目不斜視的對我說道，“但願朕給趙家如此殊榮，你能記在心裏，行事不要讓朕失——”

這個時候我並不知曉這話裏另外的意味，隻覺皇上賜婚，皇上證婚，賞賜又萬千，的確是難得的恩典，我點頭如搗蒜，恭維道，“都是皇上照拂，哥哥才能傻人有傻福，樂明替哥哥謝過皇上！”

我的謝意，周淩清如數全收，當然，也不忘再一次劃了重點，“你，不要讓朕失。”

此時外頭的敲鑼打鼓聲越發近了——直到李德公公掀開車簾，低聲提醒公主府已到，我才與周淩清一前一後下了轎攆。

隻見外頭跪了一地，父親，母親，哥哥，他們迎在最前頭，周淩清的一聲免禮，眾人才從冰涼的青石板上起了，而後一眾人，熱熱鬧鬧的去了廳堂。

新娘子自然是要在吉時軸出場的，我與周淩清在主位了座，一刻鍾後，子楓才冠霞帔紅蓋頭的出現在眾人眼前，拜皇上皇後，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一整個流程下來，子楓已被一繁瑣彎了背。

於是，很快，送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