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妃得了封號，了淑妃，李嬪封了容嬪，雲婕妤得了惠號，馬昭儀封為昭儀，三個貴人也都晉到了嬪位。

這麽一抬都抬，大家也不好再有意見，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廝私心也過於明顯了——一群人裏，隻徐盈盈連升了三級。

為個這，我在後宮的地位更明了，可徐盈盈是個老實人，人家秀外慧中，賢良淑德，還像從前那樣，刮風雨雪不論，永遠第一個來坤寧宮請安，而後，開始新的一天。

大家都對羨慕嫉妒恨，卻又都無可奈何。

我是最無可奈何的那一個。

正式行了冊封禮的第三天，徐盈盈又趕了個大早來了坤寧宮。

秉著手不打笑臉人的人生準則，我含笑聽闡述了一番迫切想為我分擔的訴求。

啥呢，就是說看我太忙了，如今又要張羅子楓跟我哥哥的婚事，實在不好意思忝居皇貴妃之位，卻無所作為了。不如，把小俊材先暫時托給管教吧，無論功課還是陪伴，定然會比我花更多功夫在這孩子上。

瞧，還不死心呢。

剛好小俊材因天兒太冷起晚了一回，去書房讀書晚了一刻，也就看到了多日沒見的盈姨在殿裏同我說話，這小崽子興的差點立時就換個娘，直直的奔過來，進了徐盈盈的懷裏。

好一副母慈子孝圖。

我同周淩清其他的一些小老婆都看傻了眼。

徐盈盈小俊材的頭，母輝隨之而來，“皇子又長高了不呢！你母後近日忙著，不如你年前就到未央宮去，咱們娘倆兒也一塊兒住一住！？”

小崽子很高興，兩隻眼睛冒著看向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我這是千辛萬苦養了個什麽白眼狼？還口口聲聲“我定然是偏阿娘……”

嗬果然，男人的，騙人的鬼。

“你想皇貴妃娘娘了可以請到坤寧宮玩，但是你如何能直接住到未央宮去麻煩人家呢？就比如，你喜歡吃甜糕，偶爾吃一吃也就罷了，還能頓頓吃不？”

這個比方打的夠生吧。

顯然小崽子聽懂了這是在說不，許，去！他眼睛裏的希之火瞬間破滅了。

他還太小，雖曆經了很多，卻也都是不長記的年紀——從他生下來就娘胎不足，小豆芽一樣能長到現在實屬不易，我自然要盡力為他規避所有的風險。

“臣妾哪裏會嫌麻煩？皇子既然也喜歡臣妾，您就放心的將他給臣妾吧，臣妾定當讓皇子過的舒坦快樂。”

徐盈盈在一旁煽風點火，殿裏的眾人也都屏吸靜氣的看著，沒人敢出來站隊。

“本宮，放不了心——”

我的聲音低沉下來，眼裏的笑意卻並未減去分毫。

這包公般的“鐵麵無私”終究讓徐盈盈失了耐心，一向和善溫的五，霎時變得淩厲，可隻一瞬又了從前的小妻模樣——隔著庭院，李德公公尖細的嗓音傳進了殿裏，聖旨到了。

堂前立時跪倒了一地。

片刻後，我木訥的接了旨，聖旨上的廢話通通略去不提，我隻聽到一句“著皇貴妃看顧皇子時至年下”。

周淩清這廝一天不出來給人添堵，是良心不安啊。他認為，徐盈盈會比我更對這小崽子上心嗎？

這之後，小俊材如了意，興高采烈的去書房讀書了。

四下看戲的各位，也都散了。

徐盈盈如了意，心滿意足的家去了。

在離開之前，趁著殿裏沒人，走向前，卸了一偽裝，冷著臉與我相對，“我說過我不會永遠都活在見不得人的地方，我如今是皇貴妃，將來還會是副後——再久遠的以後，廢你立我，是遲早的事！”

裝不下去了吧！出真麵目了吧！

看氣勢洶洶轉離開，我隻覺腦瓜仁兒更疼了，小九在門口看我難過，以為我在傷心養了個白眼狼，於是走過來勸道，“皇子還小，這麽小的孩子懂什麽？等他過了新鮮勁兒，自然還是跟您最親——”

但我隻是在擔心，倘若徐盈盈非得養著小俊材，是不是有所求？又是什麽求？——會不會做出什麽對小俊材不利的事？

我愁在心底，無訴說，可接下來宮裏的流言卻傳的滿天飛。

他們將皇後我造了一個有極強掌控，拿著當令箭，不放掉一點權利，整日“勤勤懇懇皇貴妃”的惡毒皇後。

我自然不能白白擔了這惡名，嬤嬤等人在小俊材搬去未央宮的第一個晚上也被我打發了過去——我雖不能時時看著這小崽子，但總有人能時時在他邊——這波算是坐實了我有“極強掌控”的說法。

可我早就不在乎了，至此，也終於可以安心著手哥哥與子楓的婚事了。

婚事其實也並不複雜，許多瑣事吩咐下去就有人能把控全局，我不過去驗收“工程”，況且隻是翻新淩王府做公主府，要省事許多。

但為表重視，我也三番兩次去宮外“監工”了，因此府裏所有的擺設格局，花草樹木，皆是我同子楓一起細細挑選的，包括新房的布置，也都有我的一份汗，就連嫁樣式，也都是我幫著子楓一一對比才定下來的——比起哥哥，我更像要新婚的“新郎兒”。

時匆匆，一切都很順利，天爺也很給麵兒，日日都是豔天，周淩清的賞賜一箱一箱往“公主府”運的時候，離婚期隻七八天了，此時我才算卸了任，無事一輕後，反而又不自在起來——整日東奔西跑的野了心，忽的又要把人憋到金籠裏，可不是要心裏發慌，四肢無力一番？

子楓看出了我的悶悶不樂，變出了兩男裝，又振臂一呼，來小廝備了輛馬車，再然後就拉我去“掃街”了——果然“昭公主”財大氣些。

“你往後出宮就艱難了，今日自然要飛個夠！”

子楓原話也。

於是街頭遠近聞名的糕點五份起買，購置了半車，路邊的糖人玩偶也不計其數的給小俊材備了許多，凡是宮裏不常見的，子楓急人所需，下手很重。

最後拉我去了說書茶樓歇腳——我土生土長在這兒，都不曾有子楓這直闖男人窩的魄力，進了門便扔給小二一錠銀子，出口就是要個最好的看臺！

小二先是一驚，半晌才歡喜的連連答好，衝著茶館裏頭大吼一聲，“天字看臺，上貴客！”

一樓廳堂的三教九流紛紛回了頭:這是什麽冤大頭？聽個書也要包間裏去？

看完熱鬧，大家又都沉浸在了說書先生的奇聞異事裏。

我與子楓跟著熱的小二去了二樓有最好視線的看臺，而後一左一右在茶幾兩旁的椅上了座，才座，立時就有跑堂的送了點心與茶點。

此間下頭的說書先生手裏的醒目拍的震天響，子楓跟著嚇了一跳，手裏的茶水險些撒了一地。

呃，是到了彩的地方。

一樓廳堂裏的男人們噓聲一片，有好事者起了，出聲嚷道，“我不信你說的！區區一個鐵帽子王，還想襲京都？真是笑掉大牙也！”

“萬事無絕對，大周兵力雖強，卻大都被新帝派去駐守東西南北各邊界，此舉為的是不教胡人，突厥擾邊境，可缺陷也暴無——軍隊離咱們這‘政治中心’太過遙遠，長安城的守兵加上前侍衛也不過三萬人，若有事變，對方又是賭上命的襲，也未必不可——”

說書先生捋著胡子，氣定神閑的與堂下的人爭辯著。

嗯？我剛要傾耳細聽，倏爾又有人跳了出來。

“先生好沒意思，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你這樣費去半天口舌，政治場也不會有你半分地，天家帝命，今天是這個的，明日又是那個的，總之與咱們老百姓是最不相關的，哪日出言不當，被請去吃牢飯就得不償失了！我瞧你索講些書生小姐，聊齋豔譚，大家夥也能聽些！”

這人說完，又是一片起哄聲，先生醒目一響，歎了口氣，“那今日就接著講那書生在廟堂遇到孫小姐的故事，話說書生進了廟堂的門……”

嘖，果然食父母的話得聽著。

我搖搖頭，端起了茶杯，剛要進茶卻被一影引了眼——那人穿戴嚴實，頭戴帷帽，以帷帽的垂紗遮麵，正從一樓廳堂的人群裏往外走去。

他形偏瘦，姿態又甚為眼，於是我放下茶杯，不由的走到欄桿住，直直的盯向他。

他大約察覺到有人注視著自己，步伐加快了許多，行至人群末尾，他終於抬頭對上了我的視線，此時有跑堂的小二端著茶水從一邊快速跑過，他麵前的兩塊黑紗被這跑才揚起的風，刮出了一條寬大的隙。

他認出了我，滿臉驚異。

我通過飄起又落下的麵紗，也認出了他。

此人，乃楚淮。

他忽的收回了視線，慌忙的逃竄了出去，我的腦子也隨之空白了一刻，而後，數不清的疑問，冒上心頭。

一別數月，他如何突然回了長安？

沒有詔命，他怎麽能回來？

他為一縣縣丞，又怎麽能擅離職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