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的知識點果然比在王府時要多一些。

雖一知半解，但一切都還算順利，公公送來的吉服合又貴氣，我的傷口日漸好了起來，天天一屋子小丫頭噓寒問暖，至極。

唯一令人煩心的是，小俊材，他不認我了——他一心把我當了個心積慮，心腸歹毒，害他母親的人。

聽小九說，我臥床時，小俊材在周淩清的威利下麵無表的圍著床喊了幾聲阿娘，臉上沒有一“我娘許要掛了”的悲傷。

其實我大約能到他的仇恨，逆反跟不願——這些日子來請安，或者一桌進餐，他都遠遠坐著，請安說一句阿娘早，進餐就是食不言。

真不曉得沈青思給他喂了什麽迷魂湯。

小九說何止沈青思，連徐盈盈的“迷魂湯”小俊材也來者不拒，說好幾次路過花園都瞧見倆人在園子裏笑聲叮當響，嬤嬤，娘，還有幾個宮兒在一旁端著茶水伺候，好不愜意。

我不以為然，投緣很正常啊，他們眉眼間本就有幾分相似，也不怪會一見如故。

隻是“娘”竟還選擇留用在宮裏，這使我萬分不解——效忠的人已伏法，哪裏還有必要進宮裏來？隻尋個借口留在原先王府就是了，府裏清閑，又能領著月錢，又不必跟個孩子東奔西走。

我忽的有不詳的預湧上心頭——既來了，必定還有別的要務在！

倘若關係到小俊材的生死存亡……

我頃刻間隻覺天塌地陷，立即喚了小紅來，讓去把娘“請”到鍾離宮。

不想回來時，一行人的最前頭是小俊材，他最是趾高氣昂，氣勢洶洶，他擋在娘前頭，儼如一個小大人，又像一隻護崽的小母。

“你找我娘做什麽！？”

如今是連阿娘也省了。

“你今日沒去書房讀書？這個時辰你師傅可是已經在點名了！”

自古有誰是不怕先生的呢？

小俊材不怕，還振振有詞，“男子漢連自己邊的人都護不得，讀書又有什麽用？”

“瞧你這個樣子，竟如此不辨是非，讀書可明理，我瞧你還是差些學問，小九，送小俊材去書房！”

你一個四歲孩，還能掙紮過一群壯的大人？

自然抵不過。

但他一邊被人拖出去，一邊扯著嗓子喊道，“我名諱為墨染！周墨染！旁的什麽土字土號的！休往我上按！”

脾氣倒不小，有他爹的風範。

等小俊材的聲兒遠了，我才撇退了左右，隻留下了個娘。

終於開始惶惶不安，跪倒在了地上，聲音帶著抖，幾乎要不打而招了，“主子…哦不皇後，皇後娘娘，找奴家來……有什麽要訓導……”

也還不是正經的皇後娘娘，倒得順。

“娘別慌，這段時日從在府裏開始，我就極照看到皇子，最近又因傷病起不了床，同皇子更是漸行漸遠……想著嬤嬤腳又不好，就隻能找你來詢問詢問大皇子的近況——他讀書是不是順當，吃食是不是順口？”

我的風平浪靜讓娘深呼了一口氣，不自覺的了一把汗，“一切…一切都好……平日裏先生總誇咱們皇子聰明了得，將來必定能……能事業……”

“既這麽好，我怎麽瞧著嬤嬤張的很？臉上的汗冒了一層又一層——小紅拿幹淨的汗巾來！”

小紅聽了我喊的名字，立時從殿外冒了頭，剛答了是，就被娘了停，“汗巾…奴家有，奴家有！不必勞煩小紅姑娘了！”慌著手腳從懷裏掏出一個巾子，一邊胡的著汗，一邊訕笑道，“天兒熱…熱的很……”

“熱？鍾離宮最是涼爽，況且如今早已不是盛夏，沒幾日都該早秋了，娘熱從何來？”

我裝模作樣的詢問著。

隻尬笑著不說話，手足無措。

“嬤嬤如何這般神？莫不是做了什麽對不住我的事？”

在我一瞬不的注視下，的子冷個不停，手裏連個汗巾也拿不住，直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娘這樣膽小的人，就不要幫別人做事了，否則豈不是壞了事主的好事？”

被我一語道破後，終於沒了力氣，癱在地，裏道著自己的艱難，“奴……奴家從未想過背叛主子，隻是，那位王妃…那個沈青思以奴家小孫子的命相脅迫，奴家辛勞一生，也隻為了兒孫……如何敢不聽從的差遣？也因……說並沒有害皇子的意思…隻想把孩子接到膝下養著，奴家才…最終屈服於，倘若……倘若要害小皇子的命，奴家就……就是陪上全家也不會聽從的命令！請…請皇後娘娘明鑒！”

“那日隨言會，小俊材失蹤的事，你從實招來——小俊材是否真的是摔了腦袋？”

聽哆嗦著解釋完畢，我才再一次發問。

“不……皇子…他並沒有摔到……也沒有走失，隻是挑了個空兒，喂了口嗜睡丹，被…被沈青思的人抬出了府，那夜就宿在在城北的客棧，還……還有，皇子失憶是因…食用了忘憂丸……似乎那夜還被人催眠，特意將您……在皇子的腦海裏抹的幹淨，後……後來皇子養在青玉苑……又總趁沒人的時候，私下灌輸您是個無惡不作的惡人……”

娘招的很幹淨。

我隻覺五雷轟頂，怒氣蹭的上了頭，“忘憂丸？！你口口聲聲說不想害他！卻眼睜睜看他食用忘憂丸？他才四歲！四歲！忘憂丸有多大的後癥你可知？如今還未曾顯現，將來失智，失能，長睡不醒都有可能！你幹了這樣的髒事，竟還敢留用在宮裏？！說，你還有什麽企圖！”

“奴家不敢！奴家隻是…想多掙些個錢，兒子不爭氣，兒媳又常年病著，唯一的孫兒才八歲，他得吃飯，得活命啊，奴家…奴家是看皇後娘娘心眼好，從前落魄在如煙閣，也不曾委屈了奴家，奴家想趁還活著，多跟隨幾年，為家裏……多掙些生計……”

娘說的聲淚俱下，但這人又怎麽留得——有肋，幾乎任人拿！

我長籲一口氣，看著這樣的娘，又有些於心不忍，隻好轉過了，這才開始辭人，“……去收拾你的東西，今日就出宮去吧！出了宮倘若你願意，仍還能去淩王府做工，銀錢與從前無二，找子楓同管家去說，另外，出宮前去找小九領些銀兩，也算全了咱們多年的主仆！”

“皇後娘娘！請留下奴家吧！奴家起誓……”

“不必起了，下次牽扯到你的孫兒，你仍會有同樣的選擇——我知曉宮裏的銀錢賞賜會更多些，你不願意離開，但你的所作所為死不足惜，隻是看在你小孫子的份上，才給你留了一條後路……你，知足吧。”

該知曉的，我一向清醒。

片刻後，終於接了現實，磕頭謝恩出了鍾離宮。

一石激起千層浪，我這下徹底了小俊材眼裏的惡人，等他下學堂回來，聽聞我“走”了他的娘，簡直鬧翻了天，嬤嬤雖不知原委，但知曉此舉自有我的用意，於是幫著勸了許久，最終還是毫無作用，他生生闖了鍾離宮。

好巧不巧，我在進晚膳。

又好巧不巧，周淩清來同我商議兩天後的封後典禮事宜。

我們在一起進晚膳。

小俊材就這樣怒著一張臉，大步進來了，繃的小臉，在一起的眉，同大發時的周淩清，如出一轍。

嗯，有點有趣。

他直接無視周淩清，衝我嚷嚷著，“你怎麽能不與我說一聲就將娘逐出宮去！？”

“同你說，你會同意嗎？”我隻瞟了他一眼，更多的心思在眼前的粥飯上。

“自然不會！”他的聲音一浪高過了一浪。

“你看，你又不同意！既我說了你也不同意，不說豈不是行事更便宜些？”

聽我這話，他不依了，馬上要使出小孩子的絕招——撒潑打滾。

但他還沒坐到地上，就被周淩清製止了，“你母後行事，自有的道理——倒是你，從前學的禮節從進宮後全忘了！明日讓先生多罰你寫一遍禮記！”

“母後？尚未冊封！怎的能喚母後？這就合禮節了嗎？”

小東西！腦子倒轉的快！

“那從前你總喊的阿娘如今也沒見你喊出口啊？”

我明確的指出，對此我有很大的意見。

周淩清不滿的接了話茬，“什麽阿娘！冊封寶冊，後位印章也都讓人送了來，你自然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後！”

“那也得冊封典禮，昭告天下了，才配我一聲母後！”

小俊材很有節氣，寧死不從。

我都有點懷疑這家夥是不是被做了靈魂置換，從前在如煙閣時可是乖巧可，又暖人心窩——果然現在是以對敵人的態度與我相對了嗎？不過想想，從前小家夥也是大鬧過青玉苑的，沈青思也是束手無策。

顯然小俊材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噎住了周淩清，他怒目而視，卻沒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