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過來！如何慢吞吞的！——這兒的點心茶水該上一遭了，瞧不見都見底了麽！你們做事也該盡心些！”這位貴婦的氣焰很囂張，嗓門又十分洪亮，引得眾人都看了過來。

此時我才看見方才站在門口迎賓的沈青思，此刻已在眾星捧月中，歡喜的不分東西。

“史夫人，您莫不是昏了眼？這位可是王爺的前王妃！您可要敬重著！”

我不過才與沈青思對視上，後的綠茵就捂笑出了聲，並指出了這位貴婦患有“眼疾”的事實。

在場的各位夫人聽了一片嘩然，其中不乏狗眼看人低之輩竊竊私語起來，句句都是詆毀我的言論。

“古有脅天子以令諸侯，今有淩王妃持庶子得恩寵，竟有幸在今日見到正主了……”

“是啊，多虧了手上的小世子，否則怕不是要被冷一輩子？”

“不是說同王爺是真嗎？當年作為一個區區妾室不過幾月就登至王妃之位……”

“……家世容貌都不出挑，誰知曉用了什麽招數才上了位？我瞧著如今的王妃才是經事之人，世間也得這般樣貌才，才配得起王爺這樣的蓋世英魂吧！”

……

亭下七八舌，十分熱鬧。

我扶額——這一聽就是瞎說八道來的，這樣有“樣貌才”的王妃，也不是人家周淩清的心頭摯啊！

至於詆毀我的言論，更是子虛烏有，我行得正坐的端，自是覺得坦，但此時也並不是坦就要爭論一番的好時候。

我安著自己，就要“接命”去外頭尋人置茶點水果時，小紅推著“流小車”走了過來。

遠遠的對著我福了一禮，輕聲道了句“王妃安——”，便專心去往“茶點一角”添置吃食了。

這倒省了我的事，我衝著人群報以“微笑”，客氣的說道，“茶點來了，各位夫人慢慢——聊得愉快！”

這之後我隻想快些離開“是非之地”，卻不想剛轉便被人喊了名字。

聲音清麗婉轉，又溫悠揚，是阿姐沒錯了。

“多年不見，妹妹過得可還好？”輕聲問候著。

我轉往人群去，尋了半晌，卻未能看到阿姐的影，直到站了出來，並往前走了兩步。

我驚異的站在原地，看向那個富態，又滿臉疲累且怨氣雲集的婦人，一時竟不知做何姿態——相由心生，如此，這幾年許過得並不得心。但其實即便我二人之間生過過節，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會這樣相見，我會見到這樣一個阿姐。

“不敢相認了？”吊著眼梢，冷聲問道。

“阿姐——”我了一聲，如同當年在府裏時那樣。

“阿姐？我當這一輩子再聽不到你這句‘阿姐’了呢——說起來，淩王府的水養人，妹妹如今出落的竟比從前要出眾些，”說著從亭子裏走了出來，小心的踏過臺階，來到我的前，“不過好歹姐妹一場，什麽時候得空了還是得多多走些——楚淮，你的姐夫對你甚是思念呢。”

人倫綱常，家風榮辱，都不顧了。

此刻迫切的辱著我，楚淮這幾年心的遊離，所過的苦楚，今日就要這樣報複在我的上。

“楚夫人，可要當心用詞——”人群裏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傳來，聽著像是在勸阻，但尾音的調笑無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這已然是當心之後才道出口的措辭了，各位有所不知，當年楚淮要娶的便是我這妹妹，差錯間，才‘退而求其次’迎娶了我，多年來，楚大人從來一顆心守著始終，我終究是上不得臺麵那一個——”

阿姐的話讓夫人們裏的其中幾個笑的花枝，隻道的確不太上得臺麵，楚大人才俊倜儻，不搭不搭！

方才使喚我的貴婦史夫人，此時站出來道不公，鳴不平了，“你們幾個隨夫從駐地來長安城的知道些什麽？這楚夫人幾年前可是風譽滿京都的人，長安城第一人便是指的！可誰知，自婚後子便走了形，但在孝敬公婆，在外支持夫君也算一品夫人的典範，豈能由你們幾個說道？”

那幾個夫人聽及此，惶惶不安的在人群裏閉了。

阿姐此時眼睛過我，看向了十分遙遠的從前。

明明是我舍救義，不畏艱辛的替趟進了這水深火熱裏，如何今天，巧言令間，我卻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惡人？

我盯著，不甘心的問道，“那阿姐何不說說，楚淮為何沒能‘如願以償’娶了我，反而得了你這個‘長安城第一人’呢？我同他既如此‘深意長’，我又如何撇棄好好的正門夫人不做，卻到淩王府為人妾室呢？”

“那誰曉得呢？許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怕是那會就看中了王妃之位呢！”

不愧是沈青思的婢，綠蔭三兩句就又翻轉了局勢，讓所有人都開始對我這個“攀附富貴”的撈嗤之以鼻。

又是一片嘩然。

輿論發酵一波之後，沈青思才站出來，平息了各位夫人的口舌，先是對綠蔭嚴加批評一番，而後又對我的阿姐安幾句，最後對著全在場夫人說道，“我自嫁淩王府，姐姐作為前輩從未苛待於我，平日對下人也寬宏的很，不像我，從來下極嚴。那時我一府，姐姐便將管家權如數給了我，平日裏也極出來，隻在後頭一心照料小世子，各位可別誤會了去！”

說著看向我，角勾起笑，“姐姐要不要留下來同各姐妹喝杯茶呢？也與大家親近親近！”

這人咋還兩幅麵孔，從進府至今，何曾聽喚我一聲姐姐，平時自詡大我兩歲，恨不得我伏小做低來著。

我看著眼裏的笑意，隻覺不自在，一個人我都對付不了，如今集結這麽些過來，豈不是盼著置我於死地？

“不必了，告辭。”

我終於得了機會，亦不想留下再戰，於是撒就跑。

跑得很快，但後激烈的“茶話”聲還是如數傳了過來。

“王妃別被的假‘善意’蒙蔽了，待下人好不過就是要博得賢明，把活計推給您，就是算計著這樣才好出來纏著王爺……”

“……對啊抓住王爺的心便是抓住了榮華富貴啊王妃，必定打的這個注意……”

“誒呀我說王妃你如何四年來不得子，合著王爺日夜都被勾了去……”

“不是……那如何也四年來，不得子？”

“那是王爺……有問題？……”

“王爺怎麽可能有問題？你傻呀，王爺不是已經有一個世子了嗎？啊那世子就在的手裏啊，許是看過那世子親娘生世子時的慘狀了，便打定主意不要自己的孩子了，有現的孩子固寵不知多好？”

“有道理！”

……

無論多難聽的話，都這樣順著清風飄進了我的耳朵——但都些什麽？不是顛倒黑白，就是是非不分!都是些聽風就是雨的無知婦！

哼！

這樣默默腹誹著，我的步伐逐漸加快，臭著臉把所有廳都視察了一遍——跟我想象中毫無差別，大家載歌載舞，樂不可支——與我過分的不應景。

腳步流轉間，到了後院裏一方偏僻的花園，這裏平日鮮有人企及，我隻想著遠離塵囂，得這一刻的清淨，可才走到拱門前，便撞破了子楓。

天爺的安排總是出乎意料。

子楓同一男子背對著我坐在廊下，倆人之間至隔了一百公分，像鬧了別扭的小夫婦。

“都說了別再來找我！你就聽了父母的安排，娶了相好麵的小姐，安生過日子去吧！”

這是子楓的聲音。

“你不是說……說等我何時像個軍士一樣，你就重新考慮麽？我如今在軍中已站穩了腳步……”

這是一個男聲，沙啞又低沉，隻覺耳，卻一時未能想起在哪裏聽過。

“那你為將領了嗎？上過一次戰場嗎？過一回傷嗎？殺過一個敵人嗎？”

男人沉默，良久才道，“那我就去……”

“什麽！你這般細皮，還沒站到戰場上，便被對地方的嗬斥嚇得屁滾尿流了！我從前說的話，不過是想讓你知難而退，誰知你這樣死腦筋？”子楓打斷他，句句都人心窩。

男聲聽起來很是落寞，“不想我的意，對你來說竟是困擾……那麽就等你有一天嫁人之後，我再聽從父母的安排，如今，如今我再多看看你……”

……

這樣真心實意還被子楓拒之千裏之外？果然一顆真心全喂給了周淩清。

我搖著頭轉離開，比那男子還失魂落魄。

但不想，我的“真心實意”在我行至棋社院外時與我迎頭趕上了。

楚淮與四年前，並無區別。

看到我，仿佛是什麽不可置信的喜事。

“是你？是你！”

他的喜悅在眼底漸漸暈開，我看著棋社來來往往的人，隻覺不知所措，但也不得不上前打起招呼，“四年不見，楚大人還是老樣子！”

我的一聲楚大人讓他回了神，他克製著緒，淡淡出聲，“是四年一個月零八天。”

“好記！”我誇讚著，不由的想起姐姐方才的瘋魔，許就是楚淮的執念，造就了阿姐的今天。

“哪裏是好記？是關於你的都放在心裏罷了。”

他頷首低眉的樣子，讓我心頭一頓——他記得我，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