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不知曉我倆的問題出在哪，一直以來，他仿佛並沒有要對我進行“毀滅跡，一了百了”，直到今天，仿佛也隻是想讓我留在府裏而已。

若是怕我泄他的“天機”，毀滅跡不比養在府裏更徹底一些嗎？

我更疑了。

周淩清聽到我對他“咆哮”的回複，也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一直以來，就是懷了這樣的心，在做本王的王妃？”許久，他才怔怔問道。

“王爺一直以來，不就是讓我為這樣的王妃嗎？”

不然呢，還假戲真做，當一世真夫妻？

“的確，”他踱步到門口，背對著我，眼睛向遠的天空，聲音幽遠又清朗，“你會勸本王再立王妃，四年來，也能不去見本王哪怕一麵——一直以來，你隻不過是與本王換利益，僅此罷了——”

那可不咋的？我不說你就不立人家了嗎？人家沈青思眼可見的對你一腔意，你也明晃晃的看上了人家背後的權利，我那時不過順水推舟博個先下為強，表明我的立場而已。

我盯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才道，“我對王爺的心，從來都是一片赤誠，王爺對我，也不必藏著掖著，還有什麽企圖，就在今日一並告知了吧，我雖賤命一條，但也期盼來日——”

反正還是盼著走，最後總是得走。

聽我說完，他立時轉過了，我忽的發現，時間真都會殺死一切，他生氣的時候，眼裏不再滿是戾氣，清的眸不知何時也變得渾濁。

隻見他的角微，聲音淺淺，“四年——四年了，你的確沒了價值，本王，放過你。何時出府，自己個兒選了日子就去吧——不必再同本王辭別，從前允準的一萬五千金本王會差人送來，另外多加兩萬金，隻當是這兩年你顧看世子的酬金——”

他說完就飄然遠去了，良久，我才回了魂。若不是他擱置在廳堂裏的風車，我幾乎又要以為方才不過是夢一場。

我矗立在那，想要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心靈的愉悅，但很憾，當一切手可及的時候，反而就覺得不過如此。

沒有欣喜若狂，亦沒有歡呼雀躍，滿目所及，竟皆是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無。心有不舍也是人之常，可小俊材沒有我也還是周淩清唯一的兒子。而我此時不走，周淩清日後再言而無信，怕是就又了籠中鳥。

我這麽安著自己。

“阿娘在想什麽？”在院子裏秋千的小家夥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他指了指門口，“我父親走了很久了，阿娘為何還一直看著外頭？”

人小還看事，不過他也太冷靜了些吧，我不由問道，“你…前幾日不還嚷嚷著要父親嗎？如今他難得來一次，你就這麽毫無波瀾？”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一是覺得他未必能理解我的話，二是覺得萬一理解，“難得”二字太傷小孩的心。

“他剛來時，不是已經親熱過了嗎？而且，父親跟嬤嬤哥哥姐姐小九有什麽區別？不過是一個人的稱謂而已，我見過就是了，隻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嗯——有道理，但你才四歲啊，要不要想的這麽開啊？

“小俊材，我就要走了…但嬤嬤會繼續顧看你——”我彎腰蹲下，平視著他，輕訴離別。

“阿娘去哪裏？再有幾日便是我的生辰，阿娘不急的話，咱們一吃了長壽麵再說再見也不遲——”他的個子才到我的大，說起話來，卻滴水不。

“好啊，阿娘記得你的生辰，到時候會奉上讓你驚喜的禮——”我敲敲他的小腦袋瓜，許諾著。

他笑的眼睛瞇了一條，片刻又嚴肅起來，“你還沒說你要去哪裏，何時回來呢！”

我臉不紅，氣不的再一次承諾渺茫的未來之事，“我去…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等你再大點，我會回來看你——”

他皺眉看我一眼，去一旁鼓搗起周淩清送來的小玩，臉上浮出不悅，“阿娘還當我三歲孩哄著玩？小九也時常去街上趕集，也會忙別的差事，但，次次有去，有歸期——阿娘有嗎？方才這一席話，分明是搪塞我！是想唬得一時，算一時，對不對？”

才上半年學堂就清醒至此了？

我走到他旁，思慮許久才回道，“你還小…不懂離別二字的輕重，阿娘怕你難過……”

“我小卻也懂！離別最是常見，咱們好好辭別就是了！”他再抬眼看我時，眼裏全是與他年紀不相仿的老，“不同的離別，自然有不同的辭別方式——如果你是明天回來，我就看看你就好，如果你一年後回來，我就與你同眠同起，如果你也許……再也不回來，阿娘，我這幾日就不去課堂了，我日日陪著你，把將來許多不在一起的時都補回來就是！——其實，分別有什麽難過，隻怕你走的悄無聲息，這才憾。”

小孩的一席話，令我勝讀十年書。

“你說的有道理，是阿娘的不是——那你這幾日不用去學堂了。”我著他的頭的手，察覺到他的子頓了頓。

半晌，他抬起腦袋，喜悅之溢於言表，“真的嗎阿娘！？這也太好了吧！？！？到你離開，我都不用去學堂了嗎！？？”

我的臉烏雲變換著，生的點點頭。

沒關係，沒關係，言無忌。

接著，小九是第二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比我想象的還要激，哭天搶地的勸不住。然後第二天看著周淩清讓人抬來的幾箱子金銀，直了眼。

在我分給一包袱後，之前的不快簡直一掃而——我瞄了一眼立在一邊專心玩的小俊材，再瞅了瞅被金錢迷了眼都小九。

不知是難過還是高興——丫頭隨主，兒子隨娘。

一個金錢至上，一個唯已論者。

倒是徐嬤嬤，為我的離開，撒了幾滴淚，更是備下了盛的晚膳，要為三日後給小俊材慶完生辰才走的我踐行。

初夏夜朗星疏，院子裏吹來溫熱的風，一年前才搭的葡萄架已經有了不錯的長勢，現如今正好形了個自然而的棚子，與下頭的石桌渾然一，十分融洽，一切仿佛都是為了今日的“送別宴”做的準備。我看著眼前愜意的一切，早早招呼大家了座。

因此當嬤嬤上最後一道菜的時候，小九，俊材，媽跟幹雜活的小紅，都已經蓄勢待發，淨手恭飯了。

小九還沒飲酒就醉了，第一個站起來恭賀我即將獲得自由！

媽，嬤嬤，小紅一臉迷茫：雖給了不銀錢，但終究還是被趕出府，咋還這麽高興？

們當然不知道，小九是在慶祝我多年所想，終於了現實。

小紅此時接棒起了，舉著茶杯道，“奴婢看著王妃這樣一路走來實屬不易，您與王爺之間的嫌隙這麽幾年都不曾緩和，能妥善離…離開也好——奴婢不會飲酒，便以茶代酒，願王妃日後順風順水，平安健康！”

說完就一飲而盡。

接著嬤嬤跟媽，也紛紛祝我以後能另擇賢婿，飛黃騰達。

我也一一表示了謝，小俊材一頭紮進了味裏，隻不斷讓我多吃些，以後再也吃不到嬤嬤這樣好的手藝了！——到最後反而小俊材才是最實在的那一位。

席上並沒有離別的沉重，唯一不盡人意的是，吃到一半迎來了聞味前來的周淩清。

他嚇跑了席上一半的人，嬤嬤強行抱走了小俊材，一會又試圖拽走在一旁侍候的小九，裏還念念有詞，什麽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別在這礙事兒，影響王爺王妃重歸於好！

聲音雖小，卻盡收我耳：咳要讓你失了！

“明日就走？”周淩清低聲問道。

“再過幾日——給小家夥慶完生辰。”我們兩個，好歹“夫妻一場”卻從未這般好好的說過話。

“生辰？”周淩清愣了愣，若有所思道，“本王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他的生辰，我從未記起過——”

“是從未記起，還是不想記起，我想王爺心裏有數。他母親為人棋子，份無可選擇，即便真的有過錯，不該也不能延續到他的上——我走之後，王爺請對他上心些，許多時候，我都能從他上看到王爺的影子——他上，流著你的脈。”

我鄭重相告。

反正是他親兒子，還能待自己親兒子不？

“走便走的幹脆，說這麽許多，做樣子給誰看？”周淩清又開始口出狂言，片刻，許是覺得離別宴上不該如此，語氣又和了幾分，“你我也算曆經過許多的人，但我知曉你不屬於這裏，你的心早不知野到哪裏去了——走吧，走得遠遠的，離開長安，到別的地方去快活一生！不要在本王眼皮子低下礙眼！”他說著說著又發起了狠，眼睛裏再一次發散出著嗜的紅，“記住！要走，就再也不要回頭，一旦回頭，本王……就再也不會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