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收拾我的日常用品到如煙閣時，“俊材”這個名字已經被我跟徐嬤嬤喚了半晌，把手裏托著的包裹放到榻上，開始對我們這個極有“意義”的名字指指點點，直呼“難聽死了”，又借故把我喚到了樓下。

“主子當真要搬過來照看這個小家夥！？您如今也不過雙九年華，也該為自己的往後做做打算！眼瞧著這青思小姐沒幾日就真的要騎在您的頭上拉屎了！”小九人小，想的倒還多。

“我往後左右也不會得寵了，想離府又沒離不，萬一要在此了卻殘生，有這麽個小家夥逗逗樂也沒什麽不好——再說我也不是永遠離開馨苑，等這孩子大些了，想去哪裏不？”我給小九畫著大餅，並表示不用跟來，在馨苑顧著家王爺就是了。

誰知頭搖的像個撥浪鼓，“王妃去哪裏我就去哪裏！王爺自然有人服侍，多我不多，我不！”

倒是個忠心的丫頭。

至此，我與小九都拎包住了如煙閣，徐嬤嬤對我的仗義行為很是，說多虧了我，不然這孩子真了沒娘的主兒了。

但其實隻有我知曉，我實則是來躲清閑——如此，三日後那場盛大到驚整個長安城的婚典禮，就免了上去賠笑臉。

事實證明，是我太天真了。

四月二十六，一大早小俊材就被鞭炮聲嚇得哭鬧不止，整個王府，除了如煙閣，都洋溢著喜慶。直到子楓托著王妃正裝登門，這才給如煙閣增了一抹紅。

“王妃就這樣不聲不響的跑到後院來看管這嬰娃了？”子楓很不客氣，直搗黃龍。

養孩子比“養周淩清”好，那廝就是個白眼狼，欠我一萬五千金也就罷了，如今連當初的承諾都被他親自推翻了，我白白奉獻了這大半年！

“你家王爺讓你來的？”我並不想理會前院的事，問的漫不經心。

“是，東西我放這兒了，要不要盛裝出席，全看王妃自己了——”子楓將手裏的托盤傳給了小九。

很納悶，如今我已然是隻有個名頭的王妃了，跟小王小喬小吳沒什麽區別，“盛裝出席”去當別人的笑引子？

想到這裏，我倒先低笑起來，喊住了正要離開的子楓，“他到底存了什麽心思？或者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我不過是一個其貌不揚，懂些醫的小小庶，畢生所學也著了書篇恭恭敬敬的給了他，他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我隻想要一個自由，而已。”

“王爺的心思，沒人揣的，”子楓不知神遊到了哪裏，看著遠方，自嘲道，“多年來，我自以為足夠了解他，近日才發現他已經越來越遠，我都快，看不清他的臉了——”

良久，的一雙眼睛如同銳利的刀劍，直直的向我，“你別再妄想離開了，逃不掉的——”

話畢的眼神又唰的從我上離開，抬腳自顧自的出了如煙閣。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小九跟我都是一臉懵。但頭一次，我倆意見一致——就是去他媽的盛裝出席，老娘不伺候了。

我的理由是懶得折騰，不想看到周淩清那張說話不算數的臉。

小九的理由就富了，第一認為周淩清不該搞兩個王妃在府上，畢竟一山不容二虎，不怪我一次次要翻牆出走，從古至今，哪有人得這種屈辱？

第二，覺得應該給周淩清一點小小的教訓，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因此，覺得拂了他的麵子不去典禮現場，是最好的報複。

但是小九啊，咱們算哪門子“重要嘉賓”？我們於典禮現場也是“多一個不多，一個不”的存在啊。

聽不到前院的喇叭嗩吶笑鬧幾乎震破蒼穹了嗎？人家正歡歡喜喜，如火如荼的慶喜事。咱們主仆二人再多小心思，也不過是獨角戲一場。

但很快小九同媽從街上采購一番回來之後，就推翻了方才的“一致意見”。

看著床上睡的小俊才，低聲線道，“主子……不如你去前頭現一現吧……”

“現當人的笑引子？”我一邊檢查著買會回來的嬰用品，一邊回懟道。

“我隻是覺得咱們行得有些偏了…我看王爺開心的很，主子去不去，他本不打！反而許多賓客沒見到您，倒傳出許多不好聽的話！”小九道出了實。

“眼不見心不煩，你隻當沒聽見就是了！”我繼續著手中的活計，並不理會。

“可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了，主子！”小九搶過我手裏的虎頭鞋，扔到一旁，憤然道，“人人都道您是善妒之心作怪，才不給王爺這個麵子！說您是醉酒之後連皇上都不敬的主，沈青思到時候了府，在您手下討生活日子不知回過什麽樣子，滿府都是諸如此類的說法！”

各位？？說反了吧？誰艱難討生活還不一定吧？

“我還在乎這麽許多？”我撿回虎頭鞋，才繼續說道，“我去了才可笑，你滿長安城看看，誰家像你家王爺這般開天辟地要娶兩個王妃？我都求著他休我了，他都不應，這青思小姐也是個沒臉的，即便這樣也願意上來，我不過是在後頭沒臉，在前臺沒臉，誰也占不到便宜。”

小九被我說的啞口無言，扭頭去忙別的了，此時小俊材也醒了覺，嬤嬤聽見聲音麻溜的從樓下瞬移了上來，後跟著媽，倆人齊心勸我去園子裏散散心，說知曉我心有不悅，我推說沒有沒有，倆人相視一笑，一口咬定我在，說我隻管去散心，等午膳妥了，讓小九去我。

這次是我百口莫辯了。

左右園子裏還種著藥的花草，去看看長勢也好。這麽想著也就抬了腳過去，從前三兩步就到的地方，這次隻覺走到酸才見了園子口。

按理說園子與前院隔了兩堵牆，兩個院子，不該有這樣強烈的鼓樂聲啊——我站定往傳來喧鬧聲的地方了，心下甚是不滿，但秉著來都來了的道理，還是往園子中心走了走，剛到我的“草藥地”貓下腰，便聽到在打理園子的兩個小丫頭在廊下閑聊天。

丫頭一：　“……你方才可瞧見迎進門的新王妃了？”

丫頭二：　“哪裏看得見？！人群簇擁著，我隻在外圍瞟了一眼紅蓋頭！”

丫頭一：　“那喜錢可搶到了？”

丫頭二：　“別提了，哪裏有你手快，連個銅錢都沒到！”

這丫頭運氣不行啊。

“但我瞧見咱們王爺的死對頭了！我被出人群時，險些跌倒，還是他……他扶了我一把！”運氣不好的丫頭二，聲音都帶了。

“吆，我瞧你是春心萌了！不如讓王爺把你打包過去送個人，順便讓你也撈個貴妾當一當！”丫頭一調侃道。

被調侃的丫頭二惱怒，“小蹄子說什麽胡話！那人是咱們王爺的政敵，不鬥個你死我活也就罷了，還送人，癡人說夢——更何況，”丫頭二又了起來，頓了頓紅著臉道，“人家是有妻室的，旁邊的大肚婆就是人家的夫人！”

“還說沒這個心思？連人家的家門都打聽好了！我看著你長得水靈，送過去許能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丫頭一繼續火上澆油。

“什麽我打聽？是你來得晚不知罷了，那楚大人的夫人，跟咱們前位王妃是姐妹，楚大人跟咱們王爺是連襟！這都緩和不了關係，我又有什麽本事？”丫鬟一如是解釋道。

我原已經是“前位王妃”了……

“哦？如此怎的不見兩家走？”丫頭一一腦子疑問。

我也疑問——楚淮如何這麽快就回來了，竟還來參加“死對頭”的二婚盛典？

“都說是仇敵了，走什麽？而且，楚大人年前就去關外了，那時你還沒到府上呢，”丫頭二突然低了嗓音，“聽說這遭回來是因了關外又有突厥侵犯，他無力抵，回來搬救兵了，大概率就是來找咱們王爺求救的——你許不知道，咱們王爺從前在關外有戰神一名。”

不隻關外有吧，長安城不也盡是人家的傳說？

……

倆人聊的正在興頭上，我也聽得正神，小九的一聲：“主子開飯了！”嚇得兩個丫頭一個機靈，我也險些栽倒在地上。

我貓著的腰弓了起來，就這樣赫然出現在兩個嚼舌的丫頭麵前，許是認出了我，兩個連連下跪，說自己失言了。

我讓們起了，而後彼此都灰溜溜的離開了園子。

此時大樂奏起，前院也到了開飯的時候，我停了腳步，看向牆那頭的上空，隻見炮仗如雨後春筍隨著越來越強烈的鼓樂聲，在高空綻出細碎的花，隻是有太的強在，並不顯眼，但竹聲，卻響徹人間。

去年的六月初八，我也是這般被抬進了淩王府，為妾。

今年還沒到六月初八，我已然從王妃變為了“前位王妃”，果然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