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姑臧東城,延英樓。

雖說姑臧遍地都是酒肆，但是頗規模的酒樓卻是甚，這延英樓的地界原本也是一座規模甚小的酒肆，自半月前這酒肆易主之後,便被無數工匠改建了一座翼角翻飛的雙層酒樓。

姑臧的夏季比之於中原的其他地界雖要短暫些,卻也是烈日高灼，酷熱難耐。

因而,這延英樓的店家便於白日,在樓外置了個冰水攤子，以供周遭經行的百姓消暑解。

冰塊在夏日本就甚為難得,且這道冰水中還包含甘草、銀丹草、陳皮、蓮子和金銀花等各種清熱解暑的數味草藥。

姑臧的百姓很喜食這道冰水，每日不到未時,這延英樓備下的數缸草藥冰水便都能售罄。

且這延英樓的地窖中還藏著大量的酒,其酒的種類之多，足以令同業其餘酒樓的店家自慚形穢,甚至是嫉妒眼紅。

除了姑臧常見的那幾種玄米酒,延英樓還藏有從上京而來的,那些珍稀的玉冰燒和瓊花。

姑臧並不靠海，但這延英樓的店家卻能弄來大量的鮮魚和海蟹,也因此,延英樓也是姑臧城,鮮能吃到生魚片和漕醉蝦蟹的酒樓。

延英樓自開業至今,每日都是賓客喧囂，座無虛席。

現下正值巳時三刻,而姑臧的酒樓一般都於午時開門,樓正堂的小廝也正勤勉地灑掃著磚地,靜著這酒樓於一日中,難能清閑的時當。

裴鳶梳著分肖垂鬟的發樣，著淡的仙襦，外亦罩了件鮮的艾綠外襖，正專心致誌地在堂主案打理著賬目。

孩的氣質溫馴，眉眼如畫，可謂有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絕麵龐。

可神間卻又顯了幾分態，倒像是誰家未出閣的小姑娘。

這時，酒樓之外有兩個打扮蠻悍的莽夫抬眸看了看這延英樓的匾額，隨後，便大步流星地闖了正堂之中。

小姑娘仍在專心地看著賬簿，雖知有人進了這酒樓之，卻並未抬眸，隻細聲告知那二人道：“兩位客，延英樓是在午時開張，您二人有些來早了，若要吃酒菜，怕是得等上小半個時辰。”

那麵上有疤痕的男子聽罷，便嗓音悻悻地回道：“呦，你們這酒樓在姑臧也沒開多久，這就店大欺主上了？小丫頭片子，把你們掌櫃給老子出來，讓他趕把你們酒樓最好的酒菜給老子端到案上來！”

裴鳶的小臉兒上，麵依舊平靜如常，並未顯任何驚懼之態。

覺這兩個男子的行止頗為古怪。

這延英樓開業至今，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況！

周遭的酒樓或是酒肆雖然眼紅這的生意，但是既知延英樓能弄到那麽多的珍稀食材和酒水，那這的店家必定同府的人有著什麽關係。

且這店家後的靠山來曆不小，也因而，無人敢在延英樓撒野作。

裴鳶這時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賬簿，複又對那兩個麵不善，且周都散著鄙之氣的男子回道：“我便是這延英樓的掌櫃，庖廚那還未燒柴開火，您二人若著急，可以先尋個酒案坐上一會兒，等庖廚開火了，我定會讓小廝給您二人盡快上菜的。”

蓄著絡腮胡的男子聽著孩滴滴的嗓音，卻是當著裴鳶的麵啐了一口，複又態度蠻橫道：“你這小丫頭片子竟是這酒樓的掌櫃？還真是稀奇…老子不管，若那柱香在燃盡之前，你還沒給我們上菜，老子就把你的酒樓給砸了！”

話落，絡腮胡和刀疤臉對視了一下。

他二人都覺得眼前的這個氣的小姑娘會被嚇哭，便想著走上前去，再調戲裴鳶一通。

今日不管能不能按時上酒菜，這延英樓他二人是砸定了。

這也是他們來此的目的。

——“誰要砸我的酒樓？”

一道冷厲的男音從孩的後傳了出來。

刀疤臉和絡腮胡因而循聲看去。

卻見迎麵走來的男子一素白深，型頎長高大，氣質淡漠冷鬱，倒像是出鍾鼎世家的矜貴公子，而不像是個開酒樓的商人。

不過姑臧當地的許多豪強世家，也都會在這東西南北四城經營一些置業。

但是無論這個男子的背景有多強大，也不及他二人的靠山厲害。

絡腮胡和刀疤臉的心中充滿了底氣。

讓他二人砸酒樓的人說會替他們兜住一切，他二人縱是在此鬧事，也不會任何牢獄之災，且那人還會助他們出城，他們不僅會拿到不菲的錢財，還會有人在張掖郡為他們安頓住所。

思及此，那兩個男子的表是愈發囂張。

刀疤臉這時問向眼前的俊男子，道：“你是誰？這小妮子的爹？”

裴鳶聽罷，驀地瞪大了雙眼。

他怎麽能將司儼認是的爹爹呢？

司儼聽罷，亦麵不虞的沉了沉眸。

那刀疤臉問完這話後，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可裴鳶的相貌屬實生得態偏小，而司儼的麵孔雖然年輕英俊，氣質卻又稍顯深沉。m.X520xs.Com

若麵前的這位男子在十幾歲時便同人有了孩子，他又是個保養得宜且顯年輕的人，那他也不是沒可能會有這麽大的一個閨。

裴鳶因而揚聲反駁道：“他不是我爹！”

刀疤臉怒聲回道：“我管他是誰？反正那柱香已經快燃盡了，你們還是沒給老子上酒菜，老子這就把你們的酒樓給砸了。”

說罷，那刀疤臉便對著酒樓外吹了個口哨。

哨音甫落，便有十餘名模樣兇悍的年男子魚貫而，這些人的行止倒像是故意來找茬惹事的。

那些惡匪剛要持刀靠近裴鳶和司儼，便見這酒樓的二樓上，竟是倏地降落了十餘名手不凡的青年男子。

他們亦佩長刀，反應迅速地擋護在了裴鳶和司儼的前。

延英樓的大堂，於頃刻間便變得刀劍影，流河。

司儼將小的孩摟護在了懷中，他知膽子小，他不想讓瞧見半分的腥。

他已猜出了於暗做這種蠢事的人是誰。

的行徑固然愚蠢，卻也對延英殿的生意造了惡劣的影響。

畢竟眾人扭打的靜不小，周遭路過的百姓也會嗅到這大堂的腥味。

這延英樓，本是他小王後練習打理賬目的清靜之地。

如今，卻被這幫蠢貨弄上了汙。

若裴鳶因此被嚇到了，還得他去哄。

不經時的功夫，侍從已將為首的絡腮胡和刀疤臉製伏，而他二人的那些跟班俱都慘死刀下。

那兩個人跪在地上掙紮時，還在想，這延英殿的店家到底是什麽來頭？

且這酒樓裏怎麽潛伏了這麽多的高手？！

司儼眸漠然，仍用臂膀摟護著懷中量小的孩。

待看他向那二人時，神也稍帶著睥睨，倒像是在看兩隻渺小的螞蟻。

——“將他二人羈押到府，問斬死。”

“諾。”

刀疤臉弄不清司儼到底是什麽來頭，卻還是做著最後的掙紮，他迫問道：“你…你知道我們的靠山是誰嗎？”

司儼聽罷，畔微牽，眉目稍顯輕蔑，他冷聲問道：“姓馬的那個人是嗎？”

刀疤臉和絡腮胡聽罷，皆是一愣。

這男子既是知道馬夫人的份，而且他的神竟還如此的淡漠和不屑，那他的份應該是……

待兩個男人麵驚惶地猜出了司儼的份時，卻是為時已晚。

“下去。”

“諾。”

司儼適才既是稱馬夫人為姓馬的人，便存了要褫奪夫人位份的念頭。

他將馬夫人貶為位份最低的家人子，再命人將押到昭慶門旁的鬼宅中，任由這個惡毒的人自生自滅。

至於在張掖郡為非作歹十餘年的馬家，也是時候該被好好整頓整頓了。

******

潁宮，侍局。

夏日花樹葳蕤，垂柳依依。

裴鳶於近日，也開始以王後的份，在侍局中掌管著闔宮諸務。

令韋儇沒想到的是，那幾個侍丞和侍監對裴鳶的態度竟是異常尊敬，們毫並未因的那些挑撥言語，而對裴鳶有任何不滿。

且裴鳶一侍局後，其使絳雲也對們做了許多的拉攏之舉。

裴鳶置宮務時，也再無從前的窘迫之態，反是異常的得心應手。

韋儇也隻得一言不發地站在裴鳶的旁，且並未再尋到任何從中作梗的機會。

前幾日馬夫人被貶為了家人子，還被司儼關押到了那座鬼宅中，韋儇知道馬夫人頭腦蠢笨，竟是派人去司儼為裴鳶特意建造的酒樓中鬧事。

韋儇也知，馬夫人早晚都要落得這個悲慘的下場。

司儼智力超群，做任何事於他而言，都是毫無難度，且輕而易舉。

他每日親自帶著裴鳶做這些事，倒是更像在陪著小姑娘玩過家家似的。

裴鳶既是活在司儼的庇護中，那任誰都不了。

實則韋儇也搞不清楚，馬夫人既已被死，那司儼為何還要讓任這尚方令一職？

那幾個侍丞和侍監的能力雖然不及，但是若要任這尚方令一職，資曆也夠了。

那裴家剛嫁到潁國時，韋儇曾觀察過司儼看的神，那時便覺。

司儼待時，目的尤甚，大有種隻寵不，隻想用手段征服的覺。

可如今看來，他待，卻不像是以為的隻寵不。

裴鳶什麽都沒做，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這位冷君王的養和寵。

而為司儼做了那麽多的事，也卑微地喜歡了他那麽多年。

可司儼又將當了什麽？

他看時，就像是在看蜉蝣或是熒蟲。

韋儇的心思漸漸變得複雜又扭曲。

思忖了一路，卻是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是走到了豢著兩隻兇惡獒犬的仁虞坊外。

恰時，為司儼馴養這兩隻獒犬的羌人正在給它們喂食。

韋儇也在籠外得見，那兩隻獒犬撲向活時的兇惡之態。

不消片刻的功夫，適才還在活蹦跳的便被那兩隻惡犬咬斷了翅膀，空氣裏也頓時溢滿了濃重的腥味兒。

是它們那比獅吼還要震耳的吠聲，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那豢養獒犬的羌人得見韋儇後，還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文，讓趕離開這。

韋儇自是對那些獒犬心生恐懼，卻並未往後退著步子。

說來，自裴鳶嫁到潁國後，這兩隻獒犬就再沒出現在這偌大的潁宮之中。

司儼應是怕這兩隻惡犬會嚇到。

韋儇遙遙地著那兩隻獒犬，倏地想起姑臧的匈奴城中，也有許多會馴的羌人。

眸一寒，心中也漸漸生出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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