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哭得上不來氣，緩了好半天才抓著羅曼的手，猩紅著眼睛恨道：「不能放過，一定不能放過。」

渾發抖，淚又一串一串的流：「小姐生了小小姐子就一直不好，小姐對我和裴婆子都有再造之恩，我從沒想過會在小姐調離子的葯里做手腳。

更沒想到，毒害了小姐，還不罷休。爹不慈，便見不得小小姐寵，兄長不友善，就見不得大公子對小小姐好。自己不幸，就要攪和得小小姐不寧。這樣的人，哪裏還是人？」

「不哭了，嬤嬤。」羅曼回握著蘇嬤嬤的手，溫的給揩著眼淚：「壞事做絕，天理也難容。你放心，好不了。」

「姑娘……」

「娘親那裏，還得嬤嬤費心。」羅曼端過來茶盞，嬤嬤喝茶的時候，便輕著的後背替順氣：「外祖母的事就別和娘親說了，我怕不住。至於其他，要是能聽進去，你就說給聽一聽，若是不能，便不提了。往事不可追，再提也是傷心。

不過裴家的事，嬤嬤得給娘做點預防。裴家祖籍山，年老想家，近期要遷居回山容養。」

蘇嬤嬤堅定的看著羅曼，神鄭重：「老奴省得。」

「嬤嬤千萬忍著些，別在裴嬤嬤面前了破綻……」

「小姐放心，婆子不才，沒能護好主子，絕不會再縱了兇手。」

蘇嬤嬤雖是咬牙切齒，可因為哭紅了眼睛，又慣常是和氣麵皮。羅曼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兇惡，只覺得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被欺得不輕，實在可憐。

「嬤嬤……」

見羅曼小意著要安自己，蘇嬤嬤強笑著拍了拍羅曼的手：「老奴知道姑娘的好，若不是怕事出突然太太接不了，您會連老奴也瞞。

老奴活了幾十年，這點風浪還經得住，小姐放心。太太還沒過了這一關呢，老奴倒不了。」

蘇嬤嬤再三行禮，扭頭走了。夜風中，先前還直的腰背佝僂了，反著月的銀髮，凄冷得灼目。

羅曼就站在門口看著，看著這個不爭不搶的老人，慢慢的消失在夜中……

第二天，羅曼起後第一件事，便是翻出那兩張紙，放在燈上燒為灰燼。

這樣的事，和蘇嬤嬤知道就夠了。

妹妹年，哥哥是要行走在下、為百姓請命的君子，不能被太多暗污染。父親去后，他逐年鷙，這些時日好容易才養回來一些，不能再因為個裴婆子影響。

聽見屋裏有靜，周紅便領著丫鬟送了熱水、胰子進來。一邊伺候羅曼梳洗，一邊道：「晚照學堂的事，奴婢昨晚上和清清們攏了攏。選了幾地方，小姐一會兒挑一挑。還有名字，都覺得晚照學堂雖應景，可於科考的學子來說不是好彩頭。不然，咱們改一改？」

晚照對應夕，於求學來說，是不太吉利哈。

羅曼由著周紅給梳頭，隨口道：「晚照不好，那朝聞？」

說完自己都笑了：「還是問問哥哥吧，學問這一塊，他在行。讓古權想也行，擔著大儒的名，想想學堂名再提提匾額，更能招人。」

沒等周紅點頭，羅庭琛邊的新小廝阿樹，急匆匆求見。

「王爺邊的金桂來傳了話，讓公子做急行軍準備，兩刻鐘後去南城門和德化將軍會和。聖上定了和郡王賑災，王爺命德化將軍和公子先行，務必在他出發之前，將通往荊湖兩路的道清出來。」

阿樹長口氣，接著道：「事急，公子來不及給小姐告別，太太那裏也要麻煩小姐。小的也不敢多留，這就要去追公子。」

「大哥已經走了，都帶了誰？」

「急行軍，一切從簡。公子本習武，安全能保證。小事上，有奴才呢。」

意思是只帶阿樹一個？

羅曼一時想不起德化將軍是誰，阿樹怕追不上羅庭琛，匆匆答了這句，行完禮就走。

從汴京到荊湖兩路，越了半個國家。途經之有明有太子一系，暗是惡蛟盤踞、龍蛇混雜。

朝廷既是定好了欽差，近日肯定就要出發。

大哥頂在前頭，無異於去闖龍潭虎。

「請古先生過來。」

羅曼也顧不上用早膳，轉就去了芳草閣。

昨晚上，古權回趙家印信。趙聞年心複雜，拉著他喝了一夜的酒。

今天早上起來，看著桌上的印信，趙聞年依舊覺得不真實，做夢一般。羅庭琛那樣的才，出眾是出眾。惹得古權好奇，指點段時間，雖出乎意料，也在理之中。

可這才去了幾天，古權便將支錢的印信還了回來。

這，是要和趙家斷清，全心歸順晚照苑的意思。

他和大嫂就覺得羅庭琛留不住古權，哪想到……

趙聞年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他盼著羅庭琛好，最好比大哥比他爹還更出。可當趙家傾盡心才留住的古權，義無反顧的站到羅庭琛後，他還是忍不住酸。

崇安要是有庭琛一半……

想起趙崇安，便猛然想起古權昨晚和他說的話。他趁著醉意，追問古權為啥決定投靠羅家。

當時，他豪氣的幹了一杯酒，的砸吧著，一邊瞇眼一邊回道：「能追隨晚照苑，此生必然轟轟烈烈不被虛度。我有幸得此際遇，捨命也不可辜負。」

趙聞年當時以為他醉了，這些醉話不消上心。

可此時細想，趙聞年覺得醉的是自己。

古權走南闖北、人人敬重，靠的可不僅僅是學識。科舉不順的他能有此就，獨到的眼，敏銳的直覺，功不可沒。

「古先生呢？」

趙聞年顧不上宿醉后的頭疼，他猛然翻下床，也不等小廝答話，一邊穿一邊往外走：「去給崇安收拾行禮，讓他一會兒跟古先生走。」

穿好衫，頭昏腦漲的趙聞年清醒了些。

他站在十字路口理了理思路，最後朝大夫人所在的芝蘭堂走去。

趙聞年這麼早過來，還在梳妝的大夫人有些吃驚。揮開梳頭丫鬟，自己的挽了個髮髻便出來了。

「出什麼事了？」

趙聞年攤開手心的支銀印信，意味複雜的笑了笑：「去正堂說吧。」

沒等上茶，趙聞年便先放下了炸彈：「平娘的幾個孩子咱們都見過了，你我皆覺得他們不凡。如此，我想賭一把，陪他們站到和郡王一側。」

大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掏了掏耳朵，問他：「什麼？」

「嫂嫂沒聽過，也請你給大哥加急去封書信。咱們要站在和郡王一邊，讓他不惜代價，清理一切為王爺清理一切阻礙。」

大夫人愣在當場，好半天才回過來神：「聞祥上任的時候，你們兄弟仔細商量過。趙家守就行，犯不著去趟皇家的渾水。

咱們祖上就是生意人，憑著鋪子，退出朝堂也能富甲一方。一腳踩進皇家……」

「嫂嫂還沒看明白嗎？太子將大哥調到荊湖南路，就是拉攏。大哥接了印，卻沒太子黨，已經是冒犯了太子。這次太子以升任為餌，是斷和郡王的路，也是在讓大哥抉擇。

我們沒選真定府，就已經了太子的眼中釘。若暗地賑災被太子察覺，定會被打上秦王黨的烙印。

太子睚眥必報，饒不過我們。」

趙聞年認真的看著大嫂，神堅定：「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都早就踩進了爭位漩渦。」

大夫人長長嘆了口氣，再嘆了口氣。

「這些話，琛哥兒和我說了不止一遍。我覺得他年意氣，從沒放在心上。可昨晚古權辭行，分析我趙家局勢，竟也說我們大禍將至，勸我早做準備。」

「古權的能耐，大嫂見識過。那幾個孩子有多通、多出眾，咱們也見識過。扯下自欺欺人的外，屏除掉僥倖心理，咱們再仔細想想境，是不是真如他們所言？」

趙聞祥常年外任，趙聞年醉心生意，趙家的務外加，全憑大夫人一人撐了起來。

不笨，趙聞年將事說得這樣清楚之後，也能果決的取捨。

「如此，你便去安排吧。聞祥那裏有我，你不消擔心。」

趙聞年起長揖，心對大嫂全是崇敬：「趙家有大嫂，實乃幸事。」

又苦的嘆一句：「只是委屈了崇文，古權……」

「琛哥兒是平娘的脈，便是我趙家後生。他有出息，便是趙家有靠，後輩有靠。」大夫人眼神凌厲的看著趙聞年，聲俱厲：「有琛哥兒這個兄弟，便是崇文的福氣。二叔再說渾話寒大家的心，別怪當嫂嫂的用家法。」

「是我著相了。」趙聞年被嫂嫂罵醒了酒，當即了自己一個大：「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拿琛哥兒當外人，當時也不會求到古……」

見嫂嫂瞪他，在外頭呼風喚雨的趙二爺立馬蔫了，委委屈屈的道：「聞年錯了，往後再不敢生那樣的心。」

又道：「古先生說曼姐兒要開學堂，我已經讓人給崇安收拾行禮，這就讓他跟著古先生，住到晚照苑去。」

大夫人沉默片刻，醒悟過來，慢慢點了點頭：「送過去吧，跟著古權和曼姐兒，他便學不大才，幾年後雨腥風，他也足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