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幾句寒暄，原本凝重的氣氛被沖淡了一些，可事還未解決，屋中眾人都沒有任何松懈。喬氏說完這番話，便進正題了：“夫人，方才我在外頭也聽到了一些，也知道素心害的顧流產了，作為嘉慶侯府的嫡母，沒有教育好素心和顧，給國公府帶來這樣大的麻煩，說到底是我的錯。”

老夫人當然不會真的怪，可有些話說不合適。宋朝夕和喬氏得不錯，便順勢給臺階下，“嘉慶侯夫人實在不必把責任都攬到自己上，是我們國公府沒有照顧好世子夫人，要說道歉也該是我們國公府給您賠禮道歉才是。”

喬氏連聲說著不敢，國公夫人這樣的份，就是腦子不好使也不敢真的國公夫人給自己道歉，沉片刻，嚴肅道：“不瞞夫人說，巫蠱之一直為各朝制，我朝甚至把此事寫律法，止了巫蠱之，以至于許多人對巫蠱之并不了解。而我恰好對著巫蠱之有些許了解。”

宋朝夕挑眉，其實也了解一些，前世的曾經診治過一個將死的巫師，那巫師因為下蠱詛咒旁人被打個半死，而醫者救人不論好壞，救回這巫師后從巫師上了解過一些，知道此門法比較邪乎，若是用蠱蟲下人更是惡毒至極。

“哦”

喬氏又道：“您有所不知，許多年前，我一直懷不上孩子，找了許多太醫診治，卻一直找不出緣由來，直到后來一位道長從我的后院林中找出一個人形布偶，上頭寫著我的生辰八字，纏繞著我的頭發，那人偶的腹部更是著許多鋼針，是以我才一直無法有孕，那大師替我用梅林布置陣法，破解了咒法，我才順利有孕。我聽那位大師講，利用人偶詛咒別人，有一個重要環節便是請魂。”

“請魂”宋朝夕挑眉問，“這是何意莫非是將被害者的魂魄請來”

“非也，請魂便是將要詛咒之人的氣息請到那人偶，只有這樣巫蠱之才會奏效。常用的法子，是拿被詛咒者上的料子做法燒毀，將灰燼埋于地下，是以，若國公爺想查這巫蠱之，不如翻翻各院子的地下，看有沒有燒過的灰燼。”

容z一直沒有開口，可他威懾力非同一般，只坐在那便如同門神一般，喬氏說話時好幾次看他臉，生怕惹怒這位上位者。喬氏甚至有些同家顧大人了，顧大人日日上朝對著容z這般喜怒不顯的上位者，說話做事該有多難。

容z聞言，并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揮手吩咐：“梁十一，搜”

梁十一領命下去，容z的手下便沖進各院開始搜了下來，之前府中的護院搜索時，眾人還能保持冷靜，如今國公爺的手下親自出馬，眾人可就沒那般淡定了。這些銳部隊著玄勁裝，各個冷面威嚴，懷武功，又是跟著容z出生死過的，一出馬便給眾人帶來極大的力。他們辦事也非護院可比，很快便從院外的槐樹下搜到了灰燼。

梁十一將那些灰燼放置于托盤端上來，宋朝夕看向那些灰燼，莫名覺得眼，有些紙燒完，紙上的字跡還會留在灰燼上，而這些布料雖則燒了灰，卻還是約可以看出上頭的紋繡路子，這種紋繡很特別，以至于宋朝夕一眼便瞧出來了。

“國公夫人可曾認識這些布料”喬氏走上前問。

宋朝夕點了點頭，朝容z看了一眼，容z回看，“如何”

“這確實是我穿過的料子，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揚州有一家繡莊的繡法十分獨特，是近乎失傳的技，繡莊繡娘所繡的制品千金難求，亦很對外售賣，因著我姑母對那家人有恩，繡莊的老板娘向來會優先替我做裳，我從揚州來時便帶了幾件裳過來。出嫁時我把這些都放于我娘家的院子里，原想著過些時日回去取，卻一直忘記了。”

喬氏的目的也在于此，沒法證明素心是無辜的，可宋朝夕穿戴的料子也不是誰都可以拿到的，順著這條線找下去必然有所發現，不曾想，竟真讓撞到了。

“國公爺，老夫人，永春侯府雖不是什麼龍門虎，可素心一個姨娘想要從永春侯府取出國公夫人穿戴過的料，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容z注視著宋朝夕，“你沒有記錯”

“絕對沒有記錯，這種圖案我還沒在其他地方見過，是揚州獨有的，素心姨娘確實不可能從我娘家來這些料。”

喬氏疑：“真是奇怪，永春侯府的東西是怎麼來國公府的永春侯府可是夫人的娘家，不可能針對夫人才對。”

這話說完，容恒的神明顯變了，他在眾人看不到的角落下，無聲注視著屋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東西是哪來的。素心當然不可能從永春侯府來宋朝夕的料，可顧可以，顧是永春侯府嫡次，是宋朝夕的親妹妹，沈氏知道顧的份，想從永春侯府取宋朝夕的料，對顧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可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就為了對付宋朝夕和素心若是為了陷害，為何要以傷害腹中胎兒為代價容恒心中有了答案，那答案呼之出，可他難以相信。他和顧關系不如從前，可顧還是他印象中那個羸弱單純的。

宋朝夕面含譏誚地瞥了容恒一眼，容恒心頭一，忽而覺得好像什麼都知道。

他們的對視看在容z眼中便是無聲勝有聲的默契了。

他眼眸沉得能滴水，雖則忍不發，心頭卻并不如表現得那般平靜。

他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方才那一刻，他幾乎就要掐住的胳膊質問，為何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別的男人。

容z闔了闔眼，下心頭近乎破而出的緒。

揮斥了下人，宋朝夕讓青竹呈上來一個碗，碗里頭是一些煎藥后殘留的藥渣，這些藥渣家家戶戶喝藥時都會留下，喬氏滿臉疑，也不算是局外人，畢竟顧和素心都來自嘉慶侯府。宋朝夕便也沒瞞，指著那些藥渣對容恒道：“世子爺，可知這是什麼藥”

容恒微微愣神，有些不明白的意思，不過是一些藥渣，又能說明什麼呢

“請母親賜教。”

喬氏看了看，也沒看出名頭來，宋朝夕要笑不笑：“這是藥渣，從殘留看分別是白、黃芩、杜仲、陳皮、香附子、地黃，世子爺可知這些藥渣是做什麼用的”

容恒已經猜到了，可他說不出口。

宋朝夕繼續說：“這些藥用途廣泛，但是所有藥加在一起，其實是個很有名的保胎丸藥方。”

保胎老夫人眉頭蹙，府中需要保胎的人便只有顧和宋朝夕，而宋朝夕剛把完脈，胎兒康健，自然用不到這些藥，排除便只有另一位了，可從未聽過顧需要保胎，若顧胎兒不妙為何不告知府中，好替請醫高明的太醫來不告訴府中便只有一種可能――顧早知道胎兒保不住，是以借機嫁禍于別人，一舉多得。

若真這樣，顧這心思千回百轉，便已經不是老夫人印象中那個弱的世子夫人了。

而國公府也絕對容不下這樣一個人。

喬氏哪里還有不明白的一直看不慣顧，當下冷笑：“我就說沒有表面上看得那般單純，好好的世子夫人當膩了，竟然做這種腌h事這樣的人怎配做地位高貴的世子夫人我嘉慶侯府絕不留這種沒有德行的子給國公府添堵，就請世子爺直接休了，讓我帶這個沒有婦德的庶回嘉慶侯府閉門思過，以后再也不上門給國公府添堵。”

眾人都盯著他，容恒了手，他知道如果讓顧跟喬氏回去，一定會下場凄慘，顧雖則做了錯事，可到底是他過的人，如今剛沒了孩子，若這樣休了，到底有負于。

容恒沉默片刻，最終躬道：“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們國公府的人，做了錯事，便讓我們國公府來置吧”

喬氏冷眼看向屋里，顧就是橫在和顧大人之間的一刺，早就看這庶不順眼，顧主出手對付素心，沒曾想卻給了機會。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怎麼會留一個德行有虧的世子夫人更何況本朝對巫蠱罰甚嚴，若是傳出去，輕則流放，重則杖斃，國公府是不可能留著這樣一個人的，顧就算留在國公府，也再翻不起花樣來了。

素心眼淚還未干，驚魂甫定，心頭七上八下的，完全不明白事怎麼反轉得這麼快，方才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可現在，要死的人似乎不是了。走出院子，素心拉著喬氏有些張道：“我真的沒事了嗎”

喬氏著顧里屋的方向嗤笑：“你當然沒事，以后你就安心留在國公府做你的妾室，切記以后好好孝順你婆婆，你一個妾室沒有尊貴的地位，若能伺候好婆婆，一定會給你幾分面的，以后你在國公府的日子好不好過，便由決定了。”

素心聽話地點點頭。

顧剛小產，神不好便昏睡過去了，迷迷糊糊間聽到喬氏的聲音以為自己聽錯了，“喬氏怎麼來了”

琳瑯方才聽外頭的講話，早已把事聽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世子爺就在外頭，本不敢告訴顧，只張地著手，“應該是聽說世子夫人小產，來看夫人的。”

顧覺得有哪里不對，喬氏怎麼可能這麼好心要說有什麼怕的人，除了喬氏也沒有別人了。真實后悔做那個顧大人的庶，從前不知道庶這般難熬，當了別人的庶才知道，嫡母不僅在娘家拿你，等你嫁到了婆家，嫡母有的是拿你的法子。

素心可是嘉慶侯府的表小姐，喬氏一向很寵，顧總有不好的預。

雖則是下午，可屋線昏暗，容恒進來時，顧總覺得他面有些沉。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同一屋了，顧此時看到他，莫名心頭酸。的孩子沒了，這個做母親的心頭很不好過，雖然那個孩子注定保不住，可還是忍不住想哭。為什麼宋朝夕有孩子且一懷就是兩個，而想要個孩子卻那麼難呢

薛神醫說，在那個年代的話本里，用小產污蔑對方，是很流行的法子，而且很難失敗。

也沒法子了，反正孩子保不住，不如趁機除去素心和宋朝夕。借素心的手下毒，和宋朝夕一起吃下毒，倆人同時小產，屆時所有人都會把矛頭對準素心，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宋朝夕竟然沒事。可能吃得不到時候吧等毒發作，宋朝夕的孩子或許也保不住。

“世子爺，阿方才夢到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還那麼小，就被人害了，你一定要替我們的孩子做主啊”

容恒闔了闔眼，苦笑一聲，“顧，你還在演戲”

顧一愣，滿面驚詫，“世子爺，顧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顧你一直在吃保胎藥吧這孩子從一開始就保不住對吧我記得你子一直不好。”

顧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盯著他，容恒在說什麼他怎麼知道在吃保胎藥他為何是這個表顧攥細的衾被，頭發苦，“世子爺，您說什麼呢孩子是被人下毒害沒的呀”

“下毒父親的手下已經派人查到了那毒的來，那毒藥是你從薛神醫那買來的是吧你一直在吃保胎藥，為了給巫蠱小人請魂，你從永春侯府拿來母親的，你真以為這些事都能瞞住”

容恒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在他心里頭，顧弱無骨，溫和純善，反觀宋朝夕則顯得有幾分強勢，看著就不好惹，是以他一直都覺得，顧和宋朝夕在一起肯定是吃虧的那個。

卻不曾想，他錯的徹底。

宋朝夕雖則牙尖利，從不吃一點虧，卻從未害過別人，反觀宋朝，披著弱純善的皮，實則心都是黑的。容恒闔了闔眼，說不出的失，也不知道這失是對，還是對自己。

如果當初他不這樣糊涂，他是不是有機會在宋朝夕面前表現一番，是否有可能真的娶了。

人真是奇怪，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便越是跟魔障一般，心心念念，求也求不得。

顧想手去抓他，手到半空中卻停下了，想辯解想說不是那樣的，也是被無奈，可語言已經十分蒼白，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只有像個傻子。“那我又有什麼辦法我為你付出那麼多，可你是怎麼對我的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怎麼承諾我的你說會對我好，照顧我一生一世，結果呢”

容恒目微閃，閉了閉眼，最終說：“喬夫人要我休了你，把你帶回嘉慶侯府。”

顧一愣，急急抓住他的服，“世子爺，你不能這樣對我你說過要一輩子都我的，要不是你抬素心做姨娘，我又怎麼會變今天這個樣子你不能把握送回嘉慶侯府，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要去那里。”

容恒頓了片刻，毫不留地甩開的手，“我已經拒絕了，阿，這已經是我給你最后的面了。你剛小產，就留在院子里養吧從今日起，你就不要走出這院落了。”

屋外春大好，顧冷得厲害，向窗外四方的天，忽而覺得心空了，才這麼小，難道此生都要被困在這里了嗎雖則還有很多年可以活，卻似乎一點盼頭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