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子穿一襲湖綠的小襖, 外頭披著淺草綠的斗篷，素白的小臉埋在斗篷下，顯得有幾分羸弱, 若說從前顧也是羸弱的，每每不說話淚眼汪汪看人時，滿眼都是霧氣, 這樣的容貌對男人來說是必殺, 可顧太知道用羸弱來為自己謀求利益, 過于刻意反而讓人膩味。

眼前這位子的羸弱卻如同被雨打的花，讓人憐惜，即便是子也很難生出反來。

喬氏和顧都在，不知道喬氏說了什麼, 顧臉大變，沈氏也面冷凝, 一時間氣氛竟有些不妙。

管家遠遠看到了，正要上去調解，忽而看到宋朝夕從抄手游廊的影里走出來, 斗篷上的白狐貍簇著脖子，日落在臉上, 襯得尤為明, 饒是管家經常見著，都忍不住心驚了一下。管家莫名想到那日自己去湖心小筑, 遠遠看到國公爺與夫人相視而立，國公爺滿目和騙不了人。

別說國公爺了, 誰家男子得了這樣的妻不好好護在手心

管家又看向鬧騰的世子夫人, 愈發覺得世子夫人讓人糟心了。

管家覷著宋朝夕，笑著請示：“夫人, 您看這要不要小人過去勸一勸嘉慶侯夫人畢竟是貴客，又是世子夫人的嫡母，世子夫人為主家，于于理都不該跟侯夫人起爭執。”

宋朝夕攏著披風，一派淡然，“不用，你去忙你的。”

“可們”

“吵就吵著吧，多吵幾次也就沒得吵了。”

管家在國公府待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不由一哂。

宋朝夕往前走了幾步，便聽沈氏歇斯底里道：“來國公府住你們侯府沒地兒了一個沒出閣的表小姐怎麼也不該放到國公府來，當國公府是收容所阿貓阿狗都能進”

喬氏臉漸漸冷了，要笑不笑地看著沈氏，“是啊，阿貓阿狗都能嫁進來，世子夫人不是嫁進來了嗎”

沈氏一怔，竟然說的朝是阿貓阿狗閨那麼好，天仙一般，喬氏憑什麼挑剔

喬氏尤為看不上沈氏，為難自家的庶，沈氏擱跟前蹦q什麼這跟沈氏有什麼關系竟敢在自己面前當大頭蒜沈氏是永春侯府的夫人，自己是嘉慶侯府的夫人，論起來，嘉慶侯爺在世時職可比永春候爺高一品，顧大人是禮部侍郎，宋茂卻是個上不了臺面的，沈氏也敢跟自己嚷

“我說沈夫人，顧是我嘉慶侯府的庶，我這個嫡母在教導庶，哪有旁人說話的余地我沒記錯的話，國公夫人才是沈夫人的兒，怎的沈夫人卻喜歡把手那麼長去管別人家的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夫人才是顧的嫡母呢，”喬氏諷刺一通，不顧沈氏蒼白的面，把表小姐拉到顧面前，要笑不笑，“素心今日是跟我一同來的，只是我去拜訪國公夫人不方便帶，是侯府的表小姐，與親姐妹沒什麼區別，恰好你手了傷，就讓素心在這陪你解解悶。”

顧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冷意，宋朝夕挑眉，從未見過這樣的顧，以往顧也對付，用過不齷齪手段，可那時的顧面上還有兒家的和天真，對容恒也只有純純仰慕。可如今的顧長了許多，俏純真褪去，更多的是算計和城府，哪有一點主角的樣子說是配角還差不多。

沈氏瞥了眼顧，心里有些急，這個喬氏就是個便宜嫡母，可便宜嫡母也是嫡母，最起碼在外人眼中，喬氏拿顧一點錯都沒，說什麼讓表小姐來照顧顧，這表小姐羸弱，裝得楚楚可憐，一看就是個狐子，這樣的子日日在國公府晃，可不是要把世子爺的心給勾了去這不就是明擺著要顧抬表小姐做姨娘嗎若喬氏今日正大明送了通房過來，國公府這邊還好回絕，可如今喬氏并不提通房姨娘的事，只是說表小姐來照顧顧，顧若是推辭便顯得不夠大氣，不識好歹了。

顧面冷凝，寒風刮過，琳瑯上前給加了一件斗篷，忍不住攏了攏，聲音被風吹得有點虛，“母親，我正病著，怕照顧不來素心表妹，國公府規矩森嚴，表妹也不方便待在這，母親不如把表妹給帶回家，等我傷好了再讓表妹過來。”

喬氏怎麼可能會同意跟顧大人青梅竹馬多年，自定了娃娃親，以為他們會一直和睦下去，那些個上不了臺面的通房算什麼嘉慶侯府誰都知道家里太太說的算，幾個通房都懂事，不敢來挑釁，顧大人每每跟通房同房后，都通房喝下避子湯，顧大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以多年以來，嘉慶侯府所有孩子都出自的肚子，喬氏連生了三個兒子，最憾的就是沒生個滴滴的小閨出來，半年前還跟顧大人打趣，說要再追個兒出來，只是兒生出來比孫還小，說出去難免讓人笑話。

這都是說說笑笑的事，可也由此證實跟顧大人關系一向不錯，但萬萬沒想到，顧大人竟然會有顧這麼大的庶，這突然冒出來的庶讓如鯁在，寢食難安，顧的存在破了的夢，時時提醒對顧大人的滿腔錯付，如今顧在國公府犯了錯，縱然國公府明面上沒有懲罰，卻不得有別的舉措，今日接了國公府的帖子來聽戲，便干脆把素心帶進來。

一個庶都可以嫁給世子爺，讓素心當個姨娘又如何當然，顧自然是不會肯的，所以沒有提收房的事，只說素心來陪同，顧要是連這都不肯，又如何把婉溫順的樣子維持下去

喬氏是笑著的，“您不用推，我說了素心是來照顧你的，你若有需要盡管吩咐去做，素心順，是溫的子，你務必要多諒，且不可被人欺負了。”

顧急了，讓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表小姐住進來又不是傻子，素心跟從前的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骨，羸弱可憐，子纖瘦顯得有幾分變態。顧看得出容恒更喜歡從前的，讓一個跟從前的類型差不多的子住進來，這不是引狼室嗎

難道喬氏以為旁人看不出的打算嫁過來才幾個月喬氏怎麼可能這般著急，就一點看不得這個庶好也不知道顧大人知不知道這事。

顧慌了神，攥住手帕，越看越覺得素心虛假，總是低著頭怯生生的樣子，明顯就沒安好心，顧還要說什麼，一襲藍圓領錦袍的容恒低頭走來，他面容俊朗，長玉立，以往總是意氣風發，滿矜貴，如今下上有的胡渣，眼睛也發紅，看著有幾分頹然。

喬氏先反應過來，把素心拉到容恒面前，才端莊地笑笑：“世子爺。”

這位是顧名義上的母親，而邊上站著的沈氏則是顧的生母，容恒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只淡淡地應道：“夫人不必多禮。”

他視線落在素心上，素心眼神躲閃，頭埋得低低的，形小，像是風一吹就要倒了，那般弱無依，不由讓他想起以前的宋朝，那時候的宋朝夕溫純善，怯怯的像一頭闖森林的，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如今過了也沒多久，倆人如愿親了，卻不是當初的滋味了。

喬氏笑道：“這是表小姐素心，素心的父母在數年前去了，家中房產都被大伯一家給占了，一個子孤苦無依便從外地來京投靠我，我們嘉慶侯府也沒個孩子陪，正好世子夫人手了傷，我擔心世子夫人沒人照顧，便讓素心來國公府住幾日，表姐妹在一起也能好好說話。”

顧已經笑不出來了，角僵，“我有丫鬟照料”

喬氏語氣拉起顧的手，真意切，“阿，你表妹剛來京城，我請你幫我陪陪，這麼小的事你不會不答應吧”

“”喬氏一向直來直去，顧沒想到這人心機如此深沉，背后一套面上又是一套，明明方才那般兇神惡煞，一轉眼卻裝起來了。

沈氏一急，“你昏頭了放個跟世子夫人像的子在世子爺邊，你打的什麼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世子爺才結婚多久，你就上趕”

容恒眉頭越蹙越，顧連忙拉了沈氏的服，沈氏的心才猛地一跳，才猛地收住話題。

子之間鬧騰便罷了，若要鬧到男子面前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沈氏心知肚明，喬氏安排素心進來是為了做妾，容恒卻還不知道，即便素心強行留下，只要顧會收拾，素心本近不了世子爺的，可若把話點開了，必然會引起世子爺的關注，屆時便是弄巧拙了。

顧拉著他的角，小聲道：“世子爺，妾了傷，一時不方便照顧表妹，還是母親把表妹帶回去吧”

容恒看向拉著自己的手，雖則他跟顧有嫌隙，可顧是他的嫡妻，他們經歷過那麼多事，他才娶到，自然是要給面的。容恒正要拒絕，一陣腳步聲傳來，今日穿一明黃印花彩繪山茶紋的短襖，淺黃百褶，腰間掛著一串珠，寬大的斗篷帽子擋住下頜的廓，襯得比平日和許多。

幾人依次問了好，喬氏才笑道：“國公夫人，這是顧的表妹素心，我想讓來陪顧幾日，奈何顧不同意，說國公府不方便招待。”

宋朝夕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顧，“世子夫人，喬夫人難得來一次，素心小姐又是你的表妹，你怎麼也該好好招待才對，怎能把人拒之門外說出去人家難免議論，說我們國公府不懂待客之道。”

顧垂下眼睛，“兒媳不敢。”

知道這事還要看容恒怎麼說，容恒是世子爺，只要他不允，喬氏塞多個人進來都無濟于事。容恒覺到在求助，可他沒什麼心思。

宋朝夕上有淡淡的玫瑰香，聞著并不膩人，雖則冬日服穿多了幾層，擋住引以為傲的好段，可這小襖穿在上，卻很好地勾勒出若若現的形。容恒不想到第一次見，紫藤花架下，紅抿，滿臉明，那時候他看得出神，覺得日令人眩暈，后來甚至把人認錯了。

不過半年多景，二人卻已經是這副境地，已經是他的繼母了。

顧見他不說話，急了，“世子爺難不您也要留下素心”

宋朝夕在一旁看著，容恒莫名覺得臉上沒，前幾日父親喊他過去，并未說什麼，只他反省自己。容恒知道，父親對宅之事并不在意，若是從前父親肯定都懶得管，區區宅如何能和朝堂正事相比可父親不僅管了，還稱得上震怒，容恒第一次看父親發那麼大的火，印象中這是從未有過的。

被打后他心郁郁，不僅是因為吃痛，痛難忍，更因為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了面子，其實那日他并不想冤枉，只是程媽媽言之鑿鑿，他下意識便信了，事后他回想起來，若真的做了萬萬不可能那般平靜，也沒有對付顧的機，縱然未必真的喜歡顧，可在老太太房里手是絕不可能的。

容恒至今依舊記得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生氣沒有怨恨沒有責怪，平靜冷漠的像在看個陌生人，這讓他莫名又生出難言的煩躁來，這幾日他把自己關在房中閉門思過，抄寫經書來懲罰自己，可無論他怎麼強迫自己靜下來，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那雙淡漠的眼，和微微上揚帶著諷刺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