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東側門這一趟街遍布雜七雜八的餐飲店,下午學生放假,一大半店面關門歇業。寒涼的北風掃著落葉在空中打旋兒,如蝴蝶翻飛,顯出幾許荒涼蕭瑟。
隔了一條寬闊空曠的馬路,斜對面是半年前施工的一片工地,掛了綠的防塵網布,最近不知何故停工了,附近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於巍被堵到死角,黑的影籠罩著他,行李箱被落在路邊,他渾上下只剩個書包。
「啞了?」趙琦嚼著口香糖,腮幫子一聳一聳,抬腳踩在瘦弱的男生肩上,俯近他,「你他媽不是能耐的嗎?在班裡都對我上手了。」
於巍伏趴在地上,一聲不吭。
在教室里幫陸竽出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被趙琦報復。
宿舍里那些小把戲已經不能滿足趙琦的惡趣味,所以帶人到校外堵他來了。
一頓毒打不了,於巍意識到這一點,就沒跟他們多說廢話,還能省些力氣,早點打完早點解。趙琦顯然是有備而來,沒打算輕易放過他。他掀起眼皮掃一眼跟前的一群人,深知反抗本沒用,除了默默承別無他法。
從小到大,這種事於他而言是家常便飯,比這痛苦百倍的經歷他都過來了。那些人往他上潑糞、踩他手指、拿石頭砸他腦袋,笑著看他求饒……仟仟尛哾
無非是些皮傷,死不了,養養就好了。
殺人犯的兒子、賣酒的兒子,這兩個標籤黏在他上,一輩子都別妄想撕掉。
萬興磊嗤笑一聲,手裡拎著不知打哪兒撿的鋼管,在手心裡磕了磕:「趙哥,跟他廢什麼話,教訓一頓得了,去晚了網吧沒好位置。」
「不讓他吃點苦頭,他還真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人了。我呸!什麼貨。」彭濤偏著頭啐了一口,一腳踢過去,正中於巍腰側。
於巍擰著眉悶哼一聲,慣常冷淡的表染上一痛苦。
他給出一丁點反應,就引得幾個男生放肆大笑。
趙琦一腳一腳踢過去,毫不留,刺耳的笑聲回在建築工地:「還以為是個啞呢,這不是會的嗎?老子從開學就看你不順眼,裝什麼,讓你裝!讓你裝!」
每落下一個字,伴隨而來的就是一記重重的拳打腳踢。
口腔里溢出一腥甜的味,於巍咬著牙,不再發出示弱的聲音。
「這小子還有點兒骨氣哈,真就一聲不吭了。」趙琦蹲下來,拍了兩下他的臉,一手著他臉按在沙地里,「可我怎麼就看不慣這種骨氣了,你說怎麼辦?」
「好辦啊趙哥,給他點瞧瞧。」
有人說著話湊到前面來,一手拿一罐噴漆,搖晃幾下,對著於巍一通噴,上、臉上、頭上都沒放過。
「哈哈,還真是給點。」
「可不是,趙哥說要教訓這小子一頓,我就想了這麼個辦法,天才吧?」
「去去去,你自封的天才吧。」
那群人笑鬧著走遠了,沒管那個躺在地上的人。
過了許久,於巍從地上爬起來,角掛著跡,忍又鷙的眼神從的額發中出來。
他好似沒聞到上刺鼻的油漆味,找到路邊的行李箱,帶著一狼狽離開了此地,往藥店走去。
一聲輕響,玻璃門被推開,櫃檯后打盹兒的收銀員驚了一下,抬起眼眸朝門口的人過來,眼睛登時瞪得像銅鈴一般。
——
陸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搶陸延的零食吃,手上拿一袋蝦條,懷裡還抱著兩個超大杯的果凍。
陸延在一旁吱哇。
「我還以為你會給我帶吃的呢,沒想到你居然搶小孩零食吃,你不?」
陸延搶不過,只能幹瞪眼。
陸竽塞了幾蝦條進裡,靠著椅背優哉游哉地說:「你才不,你是小孩嗎?」
「媽!」說不過就搬救兵,是陸延慣用的伎倆。
夏竹溫和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伴隨著炒菜的滋滋啦啦聲:「你姐讀高中,學習那麼辛苦,一個月才回來一趟,吃你點東西怎麼了?」
陸竽晃了晃垂著沙發邊的小,朝陸延吐了下舌頭。
陸延泄氣了,扭過子老老實實看電視,裡念叨:「我就知道自己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
「哈哈哈,你多大了,還信這個?」陸竽差點笑嗆到。
夏竹炒好一盤菜端過來,放到餐桌上,看陸竽一眼,手在圍上抹了抹,說:「別吃太多零食,一會兒吃不下飯了。」
「嗯。」陸竽應了聲,轉移話題道,「爸呢?」
「這周不回來,跟人調班了。」夏竹喝口水,轉進廚房繼續忙活。
陸國銘在縣裡的鐘鼎國際商場當保安,工資沒夏竹高,勝在離家近,兩位老人有個頭疼腦熱,能隨時回來照顧。
早年陸國銘也是北漂一員,出於各方面考慮,最終還是回了老家。
夫妻兩人的薪水加起來維持一家人的開支沒問題,加上租出去的田地,每年還能存個幾萬塊。只是孩子漸漸長大了,尤其陸竽,上大學需要花不錢。陸國銘不止一次在夏竹面前提起,想出省再打拚幾年,夏竹勸他別折騰了,是廠里的老員工,又跟老闆是好朋友,過了年就會升職加薪,供陸竽讀大學不是難事。
飯桌上,夏竹給陸竽盛了碗排骨湯,隨口問起江淮寧的況:「你那同學的手臂恢復得怎麼樣了?」
送了一星期的飯,後來孫婧芳一再推,就沒再去了。
這段時間廠里來了個大訂單,忙得暈頭轉向,忘了問人家要聯繫方式,後續況無從得知。
陸竽啃著排骨,慢慢說:「他媽媽陪著去醫院複查過了,沒什麼問題,估計再過一周就能拆掉石膏。」
夏竹逮住機會就教一些人世故:「等人康復了,別忘了請人家吃飯,為了你這麼大的罪。」
陸竽被噎了一下:「還要請吃飯?」
「我來請也行,我個時間去……」
「不不不,我請我請。」
陸竽連忙答應下來,唯恐慢了一步夏竹就要到學校去請江淮寧吃飯。家長請客太正式了,覺得有點尷尬,不如請江淮寧吃一頓。
夏竹最後叮嚀一遍:「那你別忘記了。我這個月多給你點生活費。」
陸竽向保證,絕對不會忘記。
夏竹這才出滿意的微笑,這個兒哪兒哪兒都好,唯獨對學習以外的事不怎麼掛心,所以才會一遍遍囑咐,怕敷衍了事。
——
洗了個熱水澡,陸竽穿上秋冬款的長袖長睡,坐在書桌前整理帶回來要寫的作業,列好計劃表,按照難易程度來完。
一摞書里突然掉落出來一個的線圈本,陸竽撿起來,翻開第一頁,才想起來這是那天晚上畫了一半的圖。
在繪畫方面算得上小有天賦,小學初中學業沒那麼繁忙,閑暇時刻都拿來看書畫畫了。
以前對照著漫里的人畫的圖,傳到別的同學手裡,大家都說像印刷的。
盯著本子上的畫,陸竽一時手,把作業推到一邊,隨手拿起筆袋裡一支黑中筆,接著沒畫完的部分畫。
太過專註,以至於沒聽見敲門聲。
「咚咚——」
輕輕敲了兩下門,夏竹沒聽到回應,直接推門進來。
陸竽悚然一驚,下意識翻過本子在手肘下,一臉的驚魂未定,抬眸瞅著夏竹,眼裡著明顯的張。
夏竹也被猛一抬頭的作嚇一跳,愣在門口,好半晌,回過神來,有些好笑地問:「幹什麼呢,敲門都沒聽見。」
陸竽手指微微蜷起,摳了摳本子的邊緣:「沒、沒幹什麼,寫作業……」
夏竹沒細究,把手裡的東西擱在書桌上:「上周跟你劉阿姨逛超市的時候,給你買了幾雙袖套,現在的小姑娘都流行戴這種。這不冬天到了,厚服袖頭不好洗,你裝進書包帶去學校里用。」
夏竹給買的是短小的款式,有的綴滿碎花,有的緄一圈木耳花邊,還有一層明蕾的。
陸竽看了很喜歡,拿在手裡反覆挲:「謝謝媽。」
冬以後,大家都在校服外套上自己的服,班裡很多生都用了袖套。到手肘的長款已經不流行了,這種短款的為生們的心頭好。不單單用來保護服袖口不被弄髒,也是一種漂亮的裝飾。
「下次回來得到十二月份了吧,別忘了多帶一些厚服。羽絨服是肯定要帶的,今年冬天特別冷。」夏竹到底不放心的馬虎子,「你整理行李箱時我一聲,我幫你收拾。」
陸竽小啄米般點頭,一聲一聲應著「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啦」「我會照顧自己」,聽得夏竹無奈得很。
「你早點休息,別熬夜。」
丟下一句話,夏竹給把門關上。
陸竽長舒口氣,靜了一會兒,將在手肘下的線圈本出來,翻到正面。畫中的人不再是模糊的廓,有了更為清晰的五線條。
濃的眉,雙眼皮,底下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眸,角輕抿,有著微微上揚的弧度,像極了講完題時歪頭對笑的樣子。
畫上的人好似在凝視自己,陸竽眼睛一閉,合上本子塞進屜里。
拍了拍額頭,陸竽暗罵自己有病,還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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