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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長安城一片銀裝素裹。
正午時分,慘白的日頭斜掛在半空中,冷風呼嘯而至,只有守在火爐旁才能獲得些許暖意。
朝臣們著服離開皇宮,走出金甲兵的視線范圍才敢低聲談,袁氏滅門之禍慘絕人寰,自董卓京,他們邊的同僚接連遭難,但是像袁氏這般禍及滿門的還是頭一遭。
黃巾之尚未完全平息,漢室威信挫,萬不得已只能讓地方各組軍隊平,與此同時,宦十常侍和外戚何進之間的斗爭愈演愈烈,終于在永漢元年,靈帝駕崩之后,雙方徹底撕破臉皮,大將軍何進被宦所殺。
其后中軍校尉袁紹率軍宮大肆屠戮宦,但帝和陳留王已經被宦挾持出宮。
何進被殺之前下令征召董卓進京討伐宦,董卓率領軍隊抵達西郊,恰好于北邙阪下與帝和陳留王相遇,勤王救駕乃大功一件,功勞從天而降,不要的那是傻子。
董卓趁此機會帶著軍隊浩浩地城,他久居西涼,想在極短之日于朝中樹立權威,最快莫過于廢舊帝、立新君之舉。
無伊尹、霍之才,擅行廢立為謀逆也。
朝中反對之聲不斷,董卓用計令呂布殺死丁原奪其兵馬,又走堅決反對廢立之事的袁紹,一切準備就緒,于九月廢帝為弘農王,推陳留王為新君。
之后更鴆殺了何太后,為漢室實際控制人,擔任相國。
天下將,董賊無道,初平元年正月剛過,關東州郡紛紛起兵討伐董卓,軍陣旌旗獵獵氣勢磅礴,兵峰之盛鮮有能及。
董卓聞之駭然,逢其婿牛輔率兵三萬討伐河東白波軍大敗而歸,若關東聯軍與白波軍取得聯絡,他在便是腹背敵。
關東軍來勢洶洶,董卓生怕局勢失控,派人鴆殺弘農王劉辯,而后強行遷都至長安,先以車架送剛被他扶持上位的小皇帝西遷,又以騎兵、步兵強數百萬人西行,途中因兵馬踐踏、疾病、劫掠被殺的而亡的百姓不計其數。
自至長安,積尸盈路,城周圍兩百余里不復人煙。
小皇帝抵達長安后以王允輔政,董卓留在搜刮錢財,又因袁紹袁起兵而兇大發,袁氏一族在長安者二十余人盡遭屠戮,連襁褓中的嬰孩都未曾幸免,可見其喪心病狂至何種地步。
非但如此,董卓原本將袁氏族人草草埋于青城門外,又擔心有人盜走尸安葬,旋即將尸運至郿塢藏匿,可憐袁氏滿門英杰,竟落得如此下場。
消息傳出之后,朝野上下無不嘩然,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誰都沒想到董卓竟能放肆至此,不顧袁氏在天下士人中的地位直接夷其全族。
朝廷以察舉制選,袁氏一族基深厚,世家大族關系盤錯節,更是牽一發而全。
太傅袁隗對董卓有提攜之恩,董卓自己尚且是袁氏門生,他連袁氏都敢屠戮,其余人在他眼中豈不更是想殺就殺。
想到這里,所有人都到骨悚然。
袁氏在朝中地位極高,袁隗居太傅,袁基年紀輕輕便做到九卿之一的太仆之位,若無意外,他便是袁氏下一位三公。
董卓的屠刀能落到袁氏頭上,難保下一刀不會落到他們上。
董卓出西涼,先前強行廢立蠻橫遷都,名聲已經跌至谷底,遷都之后作風更加殘暴,誅滅袁氏全族的行徑可謂直接將自己置于天下士人的對立面。
豺狼野心,潛包禍謀。
在天下士人、尤其是袁氏門生眼中,這等暴無道之人,將其挫骨揚灰都不足以泄憤。
“此事一出,袁氏和董卓便是不死不休,國家多難,社稷多災。”
“只盼聯軍得勝,已遭大劫,今后不知又要遭多刀兵。”
*
春寒料峭,清晨更是冷煞人,長安城家家閉戶,除了巡邏的士兵,街上沒有半個人影。
一隊押送輜重的士兵從長安城向西行至郿塢,為首之人打馬行至城門拿出令牌,待城之人確定了份放下吊橋,而后帶人將輜重送往庫房。
袁紹、曹等十八路諸侯聲討董卓,董卓一把火燒盡城,遷都長安,于長安以西二百五十里筑塢,號曰“萬歲塢”,世稱“郿塢”。
遷都至今不過半年,郿塢已經筑,董卓征調民夫二十五萬人服役,將郿塢修筑的和皇城一般無二,城墻薄厚一如長安,蓋宮室,塢中廣聚珍寶,積谷為三十年儲。
郿塢筑之日,董卓親自帶領董氏族人來此,號稱:“事,雄據天下;不,守此足以畢老。”
郿塢修的富麗堂皇,董氏族人俱生活在此,婢侍人來來往往,比長安宮城還要熱鬧。
明明還是午后,天卻驟然沉。
高順盯著手下將金銀糧食送到庫房登記造冊,抬頭看了眼天,下令部下在郿塢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啟程回長安。
塢宮殿房舍絕倫,侍人低眉斂目穿過回廊,將材高大的將領穿過帶至庫房不遠的偏僻院落,貴人們住在郿塢深的宮殿中,此寂靜,除了運送珠寶金銀的士兵無人造訪。
院落空的倍冷清,約傳來嬰兒嗚咽更顯得死寂可怕,尚未進門便聞到一刺鼻的藥味,高順眉頭皺的死,抬手推門進去,只一眼便被斜倚在床榻上的影吸引住。
這人傷重未愈又添新病,面蒼白,上不帶半分,漆黑的長發散在后,垂下的幾縷遮住半邊臉,襯的形更加弱,若非膛還在微微起伏,和死人已無甚區別。
然而如此病容也難掩他的風姿,單單半躺在那里一言不發便著一子清貴高雅之意,形容憔悴無損容,反而更讓人挪不開眼睛。
高順握了握拳頭,室寒意徹骨,連他這等武將都到冷,這人豈不是更加難熬,“房間里為何沒有火盆?”
侍人有些為難,“將軍,郿塢取用炭火需有記錄,挪用飯菜湯藥已是萬難,炭火實在是……”
“本將軍今日留住郿塢,所取炭火記在本將軍名下。”高順低聲音吩咐,待侍人將炭盆端來點燃退到室外,這才緩步走過去。
炭盆里火焰搖曳,暖意漸漸彌漫開來,原煥清醒不久,腦海中兩段不同的記憶糾纏在一起,仿佛做了場怪陸離的夢,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另一段記憶的主角名袁基,是個自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其父袁逢出汝南袁氏,歷任太仆卿、司空、執金吾,卒于任上,賜賚甚厚,追封為安國宣文侯。
原主為袁逢嫡長子,年紀輕輕便拜太仆,位列九卿之一,承襲父親爵位封安國亭侯,本才華容貌皆為上乘,若無意外,之后便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錦。
可意外的是,他死了,而后醒來,里已經換了個芯子。
苦的藥味和淡淡煙氣混合在一起,令昏昏沉沉的大腦更加混沌,原煥對歷史算不上知,卻也能憑那一段記憶猜到現在何方。
正是那“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東漢末年。
原主本在史上無甚存在,但他有兩個有名的弟弟,占據冀、青、并、幽四州與曹分庭抗禮的袁紹,以及稱帝于壽春、建號仲氏的袁。
世人皆道袁紹袁撐起袁氏門楣,殊不知若非袁氏嫡系盡數死于董卓之手,汝南袁氏這一代的掌舵人本該是原主這個盛名加的嫡長兄。?
可惜了。
原煥垂下眼眸,心中已有思量,上天給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便要連著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更何況原主還給他留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
天知道他剛恢復意識發現旁多了個襁褓的時候有多傻眼,如果不是心理承能力足夠強,他差點就兩眼一閉死回去了。
不怪他胡思想,在腦海中另一段記憶出現之前,他真的以為他重生到了一個難產而死的子上。
原煥確定自己依舊是男兒后終于松了一口氣,用被子將睡的不太安穩的小家伙擋住,打起神來應對這不知是敵是友的武將。
高順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步低聲喊道,“太仆大人。”
原煥淡淡抬眸,“董賊倒行逆施、罔顧君恩,爾等是要趕盡殺絕?”
聲音算不得清亮,在這等氣氛下更讓人揪心。
高順愣了一下,調整表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善,“太仆大人安好,某不勝歡喜,今日至此并非為趕盡殺絕,太仆大人在此調養,等過了風頭,某便想辦法送大人和小公子回汝南。”
他如今雖在董卓手下為將,卻和董卓并非一心,董賊倒行逆施,無端屠戮袁氏,若非行太快,以袁氏門生在朝中的勢力,結果不會慘烈這樣。
他非董卓親信,得知消息時已經來不及,若非張遼自河北招兵買馬回來路過青城門時察覺到異樣,他們連大人和小公子都救不下來。
張遼是雁門人,隨丁原趕赴京城,后奉大將軍何進之名前往河北募兵,在他募兵期間,京城形勢一變再變,丁原、何進接連死,他稀里糊涂的就和何進的其他屬下一樣歸了董卓。
張遼和汝南袁氏沒有關系,如此才能讓董卓將運送袁氏子弟尸的任務給他,也幸好他和張遼先前在大將軍部下時有幾分,張遼又年輕氣盛看不過董卓行事作風,這才能將大人和小公子藏在郿塢。
他昨日得知大人清醒,今日借機趕來郿塢,就是怕在他不知道的況下再出子。
大人虛弱,邊還有襁褓中的小公子,郿塢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危險,不能在這里將就,必須想辦法離開這里。
青年臉依舊蒼白,面上驚訝之轉瞬即逝,高順意識到這人不認識自己,連忙解釋道,“某姓高名順,乃陳留高氏之人。”
原煥:……
陳留高氏與汝南袁氏數次聯姻,原主之弟袁紹之妻便是高氏,董卓因袁紹袁起兵而屠戮袁氏族人,陳留高氏之人卻來救他。
鬧呢?
等等,高順?
那個素有清白威嚴之名、呂布雖知其忠而不用的高順?
原煥咳了幾聲,看向神嚴肅的武將,眸流轉心下略定,然后輕聲嘆了口氣,“高將軍有心,若我一病不起,還請將軍將這孩子送至……送至潁川。”
知道這人是誰,總好過兩眼一抹黑。
袁氏在長安者幾十人,存活下來的只有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以及借尸還魂的他,原主正妻為荀氏八龍荀爽之,如果他真的不幸亡,比起將孩子送至汝南,還是送到外祖父家中更安全。
他信不過那兩個弟弟。
當然,如果死不了,孩子還是跟在他邊為好,咳咳,只看這素有清名的武將好不好忽悠。
“大人言重,此條件簡陋,待過幾日離開郿塢好生將養,定會康健如初。”高順不善言辭,面對這等公子王孫般的人更不知道該如何安。
炭盆里煙火繚繞,房間一時陷寂靜,只有抑不住的低啞咳聲,高順倒了杯熱茶端到床榻旁邊,然后站在旁邊繼續保持沉默。
屋里昏暗,斜倚在床榻上的青年帶著病容看不清神,貴氣人幾乎沒有屬于人間的煙火氣。
同是世家子,汝南袁氏的門楣比陳留高氏高太多,傾盡滿門來培養的清貴嫡長和他這種旁系偏枝又不相同,如果不是董卓,這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原煥拿不準現在究竟是什麼況,兩個人都不說話實在尷尬,想著他醒來后還沒見過這長什麼樣,于是坐正子輕聲問道,“可有銅鏡?”
“……有。”高順猶豫的往床上看了一眼,糾結片刻,從外面拿了面銅鏡遞過去。
郿塢修的富麗堂皇,董卓打的是在這里福打天下的主意,雖然他人沒在這兒住幾天,但是整座郿塢已經到都是他搶來的貌子。
郿塢中這樣的院落有很多,都是為那些子準備,胭脂水一應俱全,銅鏡也是隨可見。
原煥知道原主長的好,只是和尚未理清的記憶相比,親眼看到帶來的沖擊更大。
鏡中人墨發披在后,月眉星眼眸若點漆,沒有傷病帶來的形銷骨立,蒼白俊秀似畫中仙,清雅矜貴遙不可及。
原煥被鏡中出來的影像震的說不出話,滿腦子只剩下:人你誰?
高順看他看著鏡子不做聲,以為他接不了鏡中形容憔悴的自己,著頭皮用自己匱乏的言辭去安,“大人尚在病中,氣不佳實屬正常,大人且寬心養病,待康健便好。”
世人重,大人久病初醒,現在容貌略有不妥不要,養好后就沒事了。
原煥:???
你們管這不好看?
這不好看,好看起來豈不是要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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