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打村口過,再顯眼也沒有了。

學堂就建在村口的一塊空地上，陳寶音教著孩子們，就聽到車滾的聲音,從門口看過去,是一輛沒見過的馬車。想著別是去自家的,便給孩子們布下功課,回家來了。

倒是沒猜錯，真是來家裡的。而且巧得很,正是趙家來人。

「你會做啥！」杜金花不想閨跟趙家人打照面。在心裡，寶丫兒是顆明珠，給不懷好意的人瞧見了，那是要起壞心的！

陳寶音挽著的手臂，眼睛打量著那位趙老太太，湊近杜金花耳邊：「看看馬王爺有幾隻眼。」

不會會面，說上幾句話，套一套對方的底細,如何知道怎樣對付？

杜金花還有些不樂意,覺得寶丫兒的膽子太大了。是個姑娘家，珠兒一樣乾淨的姑娘家，躲得遠遠的多好？真出了岔子,就像陳一郎說的,全村都會護著的！

但閨野起來不是管得住的,杜金花綳著臉，跟著往屋裡去，餘看向趙老太太：「請吧。」

趙老太太在陳寶音出現的那一刻起，眼珠兒就沒離開過。

從的臉上，移到的段上,又仔細瞧的言行舉止。看靈秀慧的眉眼，聽大大方方的說話，心裡那一個熱切！好姑娘！當真是好姑娘！

就沖這落落大方的勁兒，不卑不的子，哪怕是個庸脂俗，趙老太太都看上了。更何況，這還是個容出眾的姑娘？

配！太配家文曲了！趙老太太心中熱切，掐著小丫頭的手腕，就往屋裡頭走去。

王婆跟在後頭。

錢碧荷皺眉，孫五娘則驚得睜大眼睛，拔腳沖了進去，趕在第三個進了屋，站在婆婆後，當門神——趙老太太後有小丫頭，們家也不能短了排場！

往後一站，杜金花就察覺到了，往後看了一眼，沒說什麼。看向隨後走進來的趙老太太，抿了抿，對錢碧荷道：「倒茶去。」

「哎。」錢碧荷轉又出去了。

家裡的凳子足夠多，杜金花和閨坐在一邊，趙老太太和王婆坐在另一邊。

「哎喲，這就對了，有什麼誤會坐下來聊聊，聊聊就解開啦。」王婆笑瞇瞇地道。

杜金花厭惡地皺眉，對這個黑的說白的，心肝壞了的婆，沒有丁點兒好。看也不看，扭頭朝門外喊：「準備三碗水就夠了。」

王婆不配喝家的水。

這麼難堪的場面，王婆的臉上仍舊笑呵呵的，沒有半點兒尷尬。這有什麼的？只要這門婚事最終了，可是有好大一筆人錢呢。

「老太太，您來我家，所為何事？」陳寶音先開口道。

談論婚配之事，從來都是雙方長輩在場，人牽線，就沒有姑娘家自己出面的。但趙老太太就是看上這份能幹，因此也不見怪，坐得筆直，下頜抬起，慢條斯理地道：「老夫家姓趙，方圓百里的趙家，就是我們家。」

張口先報份。就是趙財主的娘，方圓百里最闊綽、富有、尊貴的老太太。

「趙老太太。」陳寶音便道。

趙老太太微微頷首，這才繼續說道：「老雖在趙家莊，但姑娘的名聲，卻早有耳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哦？」陳寶音眼睛微亮，好奇詢問，「不知外頭是怎樣說我的？」

杜金花好氣不已，桌子底下掐一把。都什麼時候了，還促狹？這沒心沒肺的丫頭！

就是想聽人誇。陳寶音悄悄挪開，繼續看著趙老太太。

「傳姑娘容貌麗，眼高遠，知書達理，溫孝順。」趙老太太把打聽到的話，稍加修飾，都說出來。

陳寶音便很高興：「原來我名聲這麼好？」

「是。」趙老太太頷首。名聲不好，怎麼會看中？求娶姑娘，可不興挑三揀四，嫌貨才是買貨人那一套。

話說到這裡，便可以引出正題了，陳寶音道：「那，您特意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呢？」總不能聽說名聲好，就來瞧瞧吧？沒這麼閑的人。

趙老太太也很滿意話題的走向，暗暗點頭，不愧是侯府出來的孩，很會說話。道：「我觀姑娘甚好，恰我兒英俊純孝，尚不曾娶妻，想聘姑娘進門做我趙家婦。」

陳寶音還沒說什麼，杜金花沒忍住「呸」了一聲：「做夢！」

趙老太太便朝看了一眼，這鄙農婦，若是與談論婚事，本不會開口。好在陳寶音大方懂事，這樣想著，將視線移開。

「原來如此。」陳寶音緩緩點頭，在底下悄悄了杜金花的手，示意不要著急，看向趙老太太道：「待我進門，都要做什麼？」

「寶丫兒！」杜金花聞言大驚，再也坐不住了，猛地喝道。

陳寶音拉住的手，卻扭頭朝後看了一眼，道：「娘，你若不好好聽著，我就讓一嫂把你推出去。」

氣得杜金花，口劇烈起伏。

趙老太太面有所思，一個十來歲的丫頭，倒把老娘管得死死的，連嫂子也聽安排。不錯，心中更加滿意。

「老太太，您說，我聽著。」陳寶音重新看向趙老太太，面上並無赧，只有客氣有禮，彷彿說的不是的婚事。

趙老太太道：「我們趙家，歷來是面人家，主人不必洗做飯，也不必拋頭面，自有僕人做這些。你嫁給文曲后，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侍奉夫君，將他照料得好好的，也就是了。」

杜金花只想「呸呸呸」和「滾滾滾」，偏偏閨著的手。等死老太婆走了，一定要好好說說寶丫兒，膽子太大了！心太野了！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打出去就是了！

「老太太口中的『照料得好好的』，不知怎樣才稱得上『好好的』？」陳寶音面好奇。

趙老太太沉了一下。

陳寶音問的話，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若聰明些，便該問一句。可是，趙老太太又不很希聰明到這份上。

「既你問了，我便不妨直說了。」趙老太太說道，兩家做親，若能順順利利、和和，誰不願意呢？若是說出來后，陳家不樂意，那也有法子，「我家文曲，年輕時不懂事，被人引著……」

被人引著沾了賭，又不懂事貪了，不知道提防人被懷了野種，英俊、純孝、赤子之心、沒城府的趙文曲，真是聞者唏噓、見者憐惜的可憐男子。孫五娘忍不住了：「他莫不是個傻子吧？！」

若依趙老太太的話，他什麼都不懂，是被人引的、騙了的，那……他是個傻子吧？

聞言，趙老太太的臉冷下來，涼涼看了孫五娘一眼，垂下眼皮，嘆氣道：「是，我兒太純稚，上就是有一傻勁兒。我便是盼著為他娶個聰慧明理的媳婦，能管教著他。」

「……」孫五娘。

要吐了，這老虔婆，心壞了！

錢碧荷終於燒好水，泡了茶葉梗，端了三碗水進來。

趙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移開了。跟之前的王嬤嬤一樣，瞧不上這樣的茶葉水，連漱口都嫌不講究。

不喝拉倒。杜金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熱水不要柴禾燒啊？茶葉梗也要花錢買的！

錢碧荷放下碗后，便站在了孫五娘的邊，用眼神詢問。

孫五娘直接做了個嘔吐的表，指指趙老太太，又做了個上吊的作。這老虔婆，太壞了，噁心得想死。

皺皺眉，錢碧荷擔憂地看向小姑子，握了雙手。

便聽陳寶音繼續詢問：「既如此，不知趙家願出多聘禮？」

這是有戲？趙老太太一怔，想也不想就道：「必定讓陳家滿意。」

「我呸！」杜金花再也忍不住了，揮開閨的手，站起來，指著趙老太太就罵：「不管多聘禮，我們家都絕不會把寶丫兒嫁到你們家！」

還是那句話，寧可寶丫兒當一輩子老姑娘，也不會讓去趙家那種腌臢地兒！

趙老太太了怒，說道：「就算你一文錢聘禮不要，陳寶丫兒也做定了我趙家的媳婦兒！」

好哇！這一句話說出口，杜金花立刻擼起袖子，就要跟趙老太太撕：「我做你祖宗個兒！」

陳寶音連忙把親娘攔住，說道：「娘，娘！我話沒說完呢，您別急，再忍片刻！」

「老娘忍不了！」杜金花掙扎道。

好在陳寶音雖然瘦了兩圈，但天活量大，力氣不減反增，攔腰抱住：「大嫂，一嫂，把咱娘拉出去。」

接下來，該跟趙老太太單獨說話了。

錢碧荷和孫五娘都「哎」了一聲，一左一右，架住杜金花，往外去了。

「放開我！」杜金花惱怒。

怎麼說呢？小姑子是個有主意的人，錢碧荷不敢壞的事兒。孫五娘則是堅信小姑子厲害著呢，才不會吃虧。只可惜不能聽們說什麼，孫五娘有些惋惜。

「外頭沒有風，日頭正好，您出去曬會兒太？」陳寶音看向王婆道。

王婆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看了一眼趙老太太，不見阻攔，便起道：「哎！那我出去了！」

趙老太太把丫頭也支出去了。

「你要跟老說什麼？」趙老太太看出來了，這姑娘有話跟說。

心裡是樂意的。十五歲的小姑娘，難道還不好哄嗎？稍加引導，這侯府出來的小姑娘，就該糊塗了心智，暈乎了腦子，答應進趙家門了。

卻見坐在對面的孩兒氣質陡然變了，明明仍是那個人，木簪布，卻忽然尊貴凜然如金枝玉葉，高不可攀，頓時一愣。

便聽慢條斯理地開口：「老太太，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的學生們還在等我，委實沒有許多時間跟您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