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宗人出去了,留下的酒氣短時間卻是散不了。

華朝云、朝月進來，掛起帳子后兩個丫鬟一人拿把團扇頻頻往外扇風，裹著被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扇了一盞茶的功夫,朝云嗅了嗅,笑道：“好像沒味兒了，您來聞聞看？”

華裹著被子靠近，覺確實沒味兒了,這才舒舒服服地躺回榻上。

還是有些困的，閉著眼睛吩咐二：“記得給駙馬端壺醒酒茶,他不漱十次口不許他進來。”

朝云瞅瞅朝月,道：“公主,駙馬好像去流云殿了,我們要把醒酒茶送過去嗎？”

華一怔：“他走了？”

朝月點頭：“從您屋里出去就走了。”

華有些意外，之前讓陳敬宗睡在流云殿,他還狗皮膏藥似的非要跟黏在一塊兒，剛剛只是催他快去沐浴,難不他還生氣了？

上輩子夫妻倆經常置氣，不是陳敬宗把氣得吃不下飯，就是把陳敬宗氣得黑了臉，而重生以來，兩人最多拌拌,似乎還沒有真的爭吵過。

丫鬟們退下了，華琢磨著陳敬宗的異常舉,竟越躺越清醒。

話說回來，做皇帝的偶爾都要朝臣們兌,陳敬宗今日去參加酒局，也不知道陵州衛的那些地頭蛇有沒有欺他年輕,人家歌姬唱曲是為了討好他，陳敬宗卻冷冰冰地拒絕了，明著不給那些人面子，那些人惱怒，說不定會故意灌他喝酒。

華猛地記起公爹那位據說因被湘王灌了太多酒而醉死的祖父來。

酒這玩意，從來都是禍害，真不懂男人們吃席時為何非要喝上幾壺，而且喝得越多越顯得自己有能耐一樣！

心不好，華丫鬟們進來服侍更，打扮好就往流云殿去了。

流云殿里，除了富貴這個陳敬宗帶過來的陳家舊仆，剩下四個全是吳潤從公主府帶過來的小太監。

晌午陳敬宗吃席時，富貴也被項寶山等人邊的小廝拉過去湊了一桌席面，吃吃喝喝的，富貴也有了六七分醉意，主子鉆進上房歇晌去了，富貴也去了他的下人房，本沒料到公主會來。

守門的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將公主迎了進來。

華問：“駙馬呢？”

小太監：“回公主，駙馬在屋里歇晌呢，要奴婢去醒駙馬嗎？”

華：“不用。”

說完，朝云留在外面，單獨進了上房。

進室，先聞到一子酒氣，華拿帕子捂住鼻子，走到拔步床前，就見陳敬宗外袍都沒，展著胳膊姿態不雅地仰面躺在床上。之前在棲殿見面他瞧著還沒事人似的，這會兒卻醉得俊臉泛紅，倒像是被人下了什麼藥。

床間的酒氣最重，華實在忍不了，確定陳敬宗還有呼吸，迅速退了出去。

來一個小太監，華吩咐道：“你去駙馬床前伺候著，若駙馬有什麼不適，及時請劉太醫。”

這次吳潤過來，幾乎把京城公主府的銳都帶來了。

小太監乖乖應下。

華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麼，回了棲殿。

陳敬宗一覺睡到了黃昏，中間迷迷瞪瞪地去凈房放了兩次水。

徹底清醒時，只覺得口干舌燥，額頭也繃繃的，都是醉酒后的癥狀。

陳敬宗額頭，瞥眼候在拔步床外的富貴與那個好像張斗的小太監，啞聲道：“來碗水。”

富貴、張斗搶著似的哎了聲，再搶著往桌子那邊跑，最終富貴因為閑散一年腳不夠麻利，被張斗功搶到茶壺。

“駙馬慢著點，奴婢扶您起來。”

張斗一手穩穩提著茶壺，一手托了一把陳敬宗的后背。

陳敬宗狐疑地盯著他，上午他也來流云殿待了一個多時辰，怎麼沒見張斗這麼殷勤。

他接過茶壺，先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大口。

張斗笑瞇瞇地看著。

富貴氣得咬牙，對他道：“行了，這邊沒你什麼事了，出去吧。”

張斗躬著腰，對陳敬宗道：“稟駙馬，公主來瞧過您，見您睡得香，特意吩咐奴婢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就怕您醉酒不舒服。”

富貴吃了一驚，公主來過，他怎麼不知道？

陳敬宗也很意外，細細問了張斗過來時的形，卻也沒能琢磨出的來因。

扯著襟聞了聞，陳敬宗道：“備水吧，我要沐浴。”

張斗：“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他帶著三分喜意離去，富貴狠狠瞪了他幾眼，然后湊到主子邊，低聲音道：“爺，您瞧瞧他，我從五歲起就跟著您，伺候了您十幾年，他竟然要跟我爭做您邊的第一紅人。”

陳敬宗：“你傻是不是？你是要跟著我去外面當差的，流云殿這四個小太監里總要有個領頭的，他爭的是流云殿大太監的名銜，怎麼，你也想當大太監？”

富貴猛吸一口氣，彎腰捂住./。

陳敬宗嫌他沒出息，大哥三哥邊的小廝瞧著都像個人，怎麼就自己邊的小廝沒個正形，可見老頭子當年給他們兄弟挑人時就偏了心，專把歪瓜裂棗丟給他。

洗了澡換了干凈的袍，陳敬宗蹲在院子里連刷三次牙，確定里沒有酒味兒了，這就丟下富貴與四個小太監，一個人去了棲殿。

華在次間的榻上坐著，聽到院子里有靜，歪歪頭，過明鏡似的琉璃窗，瞧見陳敬宗穿著一件棗紅底繡麒麟的圓領錦袍氣宇軒昂地了進來。

陳敬宗是武，上白皙，臉與脖子都曬了淺麥，不過被這棗紅袍子一襯，竟也顯得面如冠玉。

他才除服，還沒來得及做新袍子，今日穿的這兩套顯然都是吳潤提前為他準備的，櫥里或許還有更多。

吳潤做事就是細心，勝過小時候的母嬤嬤。

思量間，陳敬宗挑起簾子進來了，視線直接落到上。

華輕諷道：“駙馬爺這一覺睡得可真香。”

陳敬宗站在榻前，目先在上過了一遍，才開口道：“你去找過我，可是有事？”

華被他輕佻的眼神弄得渾不自在，他這人不知道怎麼回事，都親這麼久了，每次見著還是跟狼見了兔子似的，仿佛隨時隨刻都可以將抱進室來一回。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們飯局上的形。”

陳敬宗：“不是跟你說了，我看都沒看那個人，早早打發了。”

華：“誰在意那個了，我是說項寶山等人待你如何，你上酒氣那麼重，他們是不是灌你喝酒了？”

陳敬宗見要長談，就側坐在榻邊上，帶著幾分輕蔑道：“醉仙居的酒確實不錯，我喜歡喝，他們來敬酒我才一口氣喝了個痛快，倘若酒差，或是我不想喝，他們灌也沒用。”

華皺眉道：“喝酒傷，再好喝也不能喝過量，看你醉得，睡了整整一下午，這是今日不必當差，不然你豈不是耽誤了正事？”

陳敬宗反駁道：“我是那種沒分寸的人？若是在差上，我也不會放開了喝。”

華只拿眼睛瞪他。

陳敬宗不解道：“你生什麼氣，我又沒在你邊睡，知道你仙下凡聞不得人間污濁，我特意去的流云殿。”

華：“說得好像我趕你走了似的，我只是讓你去沐浴。”

陳敬宗：“太困了，懶得洗。”

想要干凈到能被接的地步，至要忙活半個時辰，他哪有那個耐心。

華：……

早知道他犯了邋遢病，何必想那麼多？

“傳飯吧，我了。”陳敬宗朝外面道。

自有丫鬟們去幫忙張羅。

吃飯時，陳敬宗也打聽了一下華這邊的待客進展。

華道：“我們后日來，順便也給大嫂送了帖子。”

沒有誰是一出生就在接人待方面游刃有余的，就連高門貴乃至公主們也都是從小就要接各種禮儀方面的練習，這一年在陵州，有什麼應酬都帶上俞秀，除非俞秀是個木頭疙瘩，不然肯定能開三分竅。

陳敬宗幽幽道：“我發現了，你待我們家哪個都比待我好。”

華笑：“誰讓你最不招人待見呢。”

陳敬宗沒搭話，飯后去室逛了一圈，發現竟然沒有泡那個，就讓朝云端溫水來，他自己泡。

華在次間坐著，直到朝云端著專門用于此事的白釉彩蓮花盆從面前經過，才心跳了幾拍。

要歇下時，那東西還不夠。

華幸災樂禍：“白費什麼事。”

陳敬宗重新換好一波溫水，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華只管安心睡去。

周圍黑漆漆的，不知過了多久，陳敬宗突然覆了上來。

堅固如城墻的濃濃睡意，就這麼被他一點點地嚙碎，沖撞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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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陳敬宗看眼邊還在酣睡的公主，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掃過那張白里比花瓣還要的臉頰，這才起，放輕腳步離開了拔步床。

知道他今日要去衛所，廚房提前做好了早飯。

陳敬宗獨自吃了，漱漱口，即刻出發。

寧園外已經備好了馬匹，富貴打個哈欠，瞧見主子，立即直腰背。

陳敬宗心好，懶得訓他，騎上駿馬，揚長而去。

陵州衛所在城北十里地外，陳敬宗抵達時，項寶山等人又已經在衛所營門外等著了，顯然十分敬重他這位駙馬爺。

他們非要客氣，陳敬宗便照單全收，隨意打量一番過往的士兵，他跟著項寶山、王飛虎、林彥來了軍們的營房前。

衛所士兵都住大通鋪，只有軍們住在一座獨立的院子里。

院子前面是理公務的地方，后面住人。

項寶山將他的房間讓給了陳敬宗，床褥換了新的。

陳敬宗也沒有謙讓，里面逛一圈，出來就見兩個穿青的小丫鬟端著茶水朝他們走來，裳打扮跟就跟丫鬟一樣，可二的臉蛋都白白凈凈的，一看就不是買來做普通丫鬟用。

“兵營不能養人，給們發了這個月的月錢，攆走。”

陳敬宗板著臉道。

王飛虎朝林彥遞眼，他都說了駙馬爺不像好之人，林彥還非要再試探一回，撞墻了吧？

林彥抿。

項寶山笑著將兩個婢打發走，王、林先去當差，他把陳敬宗請回屋，單獨談起來。

“駙馬，昨日的酒席怪我們招待不周，這是我們四個的一點心意，還駙馬笑納。”

陳敬宗看向項寶山雙手遞過來的紅信封，漠然問：“什麼東西？”

項寶山：“一點心意，一點心意。”

說完，他唯恐陳敬宗不愿意收的樣子，告辭離去。

陳敬宗拆開信封，里面是四張百兩面額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