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雁一下子站了起來, 手裡的手鞠落了地, 滴溜溜滾到了屋角。

隔著窗，怔怔著段無錯。一口氣提起，張得怎麼也放不下。仔細瞧著段無錯的表，卻陷於他漆的眸底, 越陷越深。

看不懂。

半晌，段無錯的角抿出一極淺極淺的笑容來。

什、什麼意思呢？

青雁攥著角, 心口怦怦跳著。

以為他會生氣，或者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的輕嗤。然而什麼都沒有, 他就那樣走了。青雁眼睜睜看著他的影從窗口消失。等待著，等待著他繞到前門走進來，等待著他的慍意和懲罰。

可是他沒來。

好半天, 青雁走到屋角撿起那個手鞠拍了拍上面的塵土，重新走回來坐下，握著剪子去剪上面的一點線頭。

聞溪默然著, 無聲搖搖頭。

當日用飯時，段無錯一切如常，滿桌的菜餚並非都是他親手做的，只是依著他心做了其中一兩道。他不不慢地吃東西，饒有趣味地往青雁裡塞東西餵吃看吃。

一片如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青雁雙腮了，努力嚥下滿口的紫餅。

心裡悶悶的, 有點怪異。

聞溪出發去找斂王，青雁如往常一樣不准沐浴時下人進去伺候。獨自浸了藥帕子，泡在熱水里的時候敷眼。

漉漉的藥帕子敷在眼睛上, 眼前一片漆黑中泛著些紫的影，且伴著萬蟻啃咬的疼痛。

在見不到段無錯的時候，青雁很主想起他來。此時卻不由想起了今日的他。他站在窗外時的場景總是浮現在青雁眼前，揮之不去似的。

努力地想，使勁兒地想，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那個極淺的笑意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安自己是眼花看錯了，可知道沒看錯。

安自己興許段無錯剛剛經過，並沒有聽見與聞溪的對話，可知道他都聽見了，一定都聽見了。

心裡糟糟的。

段無錯走進寢屋環視屋見青雁不在，他立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抬步進了屋。西窗下擺放著一盆木蘭。他走過去，拿起架子下的水壺，慢悠悠地給木蘭澆水。

他將屋的幾盆花都澆了水，青雁還沒有出來。

他走到床頭坐下，彎腰在床頭矮櫃的屜裡翻出一本書來。青雁那些七八糟的話本都塞在屜裡。一共沒幾本書，偏偏不好好擺放，搞得屜裡七八糟的。段無錯皺了皺眉，將一本本書取出來重新擺放。

在雜堆放的小冊子下面有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

段無錯拿起小瓷瓶，慢悠悠地轉了轉瓶。瓶本來著一張寫著藥名和用法的紙條，可是被撕去了。

段無錯轉瓶的作猛地一頓，眼底泛了寒意。

浴桶裡的青雁聽見推門聲嚇了一跳，立刻將敷眼的帕子取下來，訓斥：“我說了誰也不准進……”

看清進來的人是段無錯，話音戛然而止。抓著藥帕子，悄悄背到後，藏進水中。

“殿下怎麼進來啦？”青雁問。

段無錯一步步朝走過去。

他很猶豫。

似乎每走一步，想法都在轉變。他一步步走到青雁面前，停下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

“殿下……怎麼了……”青雁心中惴惴不安，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

段無錯將掌中的小瓷瓶放在浴桶旁的三足木桌上。

青雁一驚，臉上的在慢慢褪去。

“夫人藏的是什麼藥？”段無錯語氣輕緩地問道。他說話時沒有看青雁，而是看小桌上的小瓷瓶。

青雁藏在背後的手攥著藥帕子。

抿著，沒有開口。

“呵。”段無錯輕笑了一聲，“夫人是在思考怎麼編嗎？”

他慢慢移過目，凝在青雁的臉上。

青雁依舊抿著。莫名不想說謊話，可想不願說出實話。

段無錯俯下來，湊近青雁，與平視。四目相對，他說：“貧僧早該注意到。這麼久，竟從來沒見夫人來過月事。”

青雁漉漉的眼睫了。剛揭下藥帕子，眼睛正是疼的時候，疼得想掉眼淚。可是不想這個況下落淚，慌忙低下頭，不去看段無錯的眼睛。

“避子丹。”說。

聲音有一點悶，也有那麼一點本該如此的執拗。

段無錯抬手，掌心在青雁的頭頂，了的頭。

“唔，”他說，“如夫人所願。”

青雁目送段無錯轉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視線向桌上的避子丹。洩氣似地輕嘆了一聲。

在滿京城的人眼中，是寵的湛王妃，可沒人知道幹的是掉腦袋的事。不知道自己的份什麼時候會被穿。

當初答應假扮花朝公主的時候，便是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誰讓的命是花朝公主救的呢？以命報恩本就是應該的。

將活著的每一天都當了最後一天。

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卻不打算留下個子嗣跟著苦。

是，也可以按照聞溪所說來段無錯的寵，再生個一兒半，就算將來事敗，用孩子當平安符。

可不願意將自己的子當工。

的孩子應當是在滿懷與期待的壞境中出生，而不是懷著別的目的。

更何況，將命安康寄託在一個男人的寵上本就是很可笑很悲哀的事。

勾欄瓦舍間，見過太多破碎的承諾、遠去的負心人、以淚洗面的痴心。就算是小姐那樣好的人也得不來一顆真心相待。

不要做那樣的人。

眼睛又又痛，了眼睛，水進了眼中，更疼了。知道眼睛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將眼睛的狀況搞得更糟。可是痛的覺讓忍不住去，一雙眸子快要被碎。

稀里嘩啦的眼淚沾滿手。漉漉的手上，也不知是淚還是水。

青雁洗完澡回寢屋時，段無錯不出意外地不在房中。

第二天，白管家來見青雁，一副言又止的樣子，半晌才將事說明白。原來是段無錯下了命令，給青雁換了個住。

青雁平靜地點了點頭，一切都聽安排。

白管家著頭皮將青雁請去了新住。

那是府邸西北角的一小院子，往日閒置著，府中的花農偶爾會歇在那裡。小院子很小，甚至不如農家小院的大小。

府裡的下人正在收拾，幾個花農拔掉小院裡的花，在種菜。另外一個匠工在院子另一側籬笆。一旁放著個半人高的木籠，裡面是幾隻正在咯咯噠地朝青雁著。

青雁這才明白昨天晚上段無錯那句“如夫人所願”究竟是什麼意思。

青雁莫名鬆了口氣。

府裡的下人們竊竊私語。

府裡的人都說湛王寵了王妃那麼久，可王妃終究是惹惱了他，湛王竟將王妃趕到冷的西北角小院來……

下人們去看青雁的表，卻意外地沒有在臉上看見難過和狼狽，或者憤怒。

安安靜靜地站在小院裡，歪著頭，盯著木籠裡的幾隻。

幾隻被困在仄的木籠裡，很。它們發現青雁在看它們，一個個扯著嗓子喚。青雁越是看它們，它們得越大聲。

青雁彎彎，笑了。

繞了一個好大的圈子，還是過上了最初想要的生活。只是可惜，不知道這種日子能過多久。也不知道聞溪去見斂王會不會順利……

長柏立在不遠，著青雁皺起眉，略顯憂慮。

聞青和聞穗對視一眼，搖搖頭。聞青回過頭，遙遙向長柏。心裡原本的擔憂，又多了一層。

段無錯沒回永晝寺，他一直住在府中，只是一直沒去見青雁。

府裡的人都不清楚這二人是起了什麼矛盾，竟會這般。接下來的幾日，府裡的下人個個做事小心謹慎，生怕惹了主子不高興。

涼亭中，長柏喊來聞青詢問青雁的況。

聞青如實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這些屋裡伺候的也不知道。這幾日夫人的心並沒有影響。我出來的時候，夫人挽著袖子打算種菜……”

長柏不大相信。

近日來，他已經盡量迴避不去見青雁。此時滿心憂慮，還是沒忍住，過去看一眼。

他往一假山上的涼亭去，那地方高，剛好能見青雁住的小院子。他踩著石階，還沒登上最高，就看見了青雁。

穿著簡單的，袖子也挽起來，正站在籬笆外，踮著腳往圈裡撒糧。

長柏一邊著院中的，一邊往上走。踏上最後一級石階，他才驚愕發現段無錯坐在涼亭中。

長柏大驚。

“何事？”段無錯先開口。

長柏強作鎮定，道：“近日來，府中下人議論紛紛。長柏過來想勸殿下……夫人待人寬厚為人和善，若有什麼做錯的事，想來只是年，一時糊塗。殿下莫要真的怒於。遠嫁而來，無親無故，便只有殿下一個親人了。”

長柏垂著眼，緩緩說道。

段無錯一口涼茶，著遠小院中忙碌的青雁，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長柏的話。他在這裡坐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看著青雁晨起後站在院子裡歪著頭將的長發編了一個麻花辮，然後端出來一碗煮蛋。握著蛋往石桌上一磕，剝了皮三兩口吃完，咕咚咕咚喝了小半壺水，就開始種菜、餵。

他隨意揮了揮手，長柏只好恭敬地退下去。

臨下去前，長柏深深了一眼青雁。一級一級的石階走下去，葳蕤的枝葉逐漸遮了視線，他看不見青雁了。

同一府邸卻不相見的日子裡，段無錯在等不二回來，青雁在等聞溪回來。

陶國遙遙，自然是聞溪先回來。

在一個深夜回來，從側門溜進來。留在府中的暗衛接應了，然後告訴青雁搬了住。腳步一深一淺，忍著痛楚，去找青雁。最終見到青雁後，青雁驚呼一聲，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接昏過去，子重重朝前栽去。

“聞溪！”

青雁跑過去扶住。

昏暗中，青雁覺到自己的手漉漉的，甚至是胳膊上也了。

今晚是芸娘當差，聞聲而來，驚訝過後，趕忙和青雁一起將聞溪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青雁出自己的手，這才發現滿手的，甚至被聞溪靠過的袖子也被鮮染。

青雁讓芸娘快請大夫，手忙腳地多點幾盞燈。想給聞溪止，卻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