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芊月朝花牆外去一眼, 不僅看見了青雁, 還看見了段無錯，心里頓時一慌。

心上人擒住的手腕，還在追問著。

“我、我胡說的……”單芊月抬起眼睛進心上人眼底，看見了一抹重重的失落。

倘若一個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是什麼滋味？不知來路，沒有歸途。他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是誰, 自己有著怎樣的過去吧？

單芊月心裡酸，可是屬於自己的那份酸被了下去, 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單芊月忽然間覺得只要他好，就好。

“你昏迷的時候喊過阿蕪，或者阿嫵、阿五……或者別的什麼, 我聽不太清楚。世上重名那麼多，何況我連的字都不清楚。我、我……不知道你在喊誰。剛剛是說氣話的……”

他鬆了手，視線越過花牆了青雁一眼, 然後大步繞過花牆，朝青雁走過去。

“你要做什麼？”單芊月慌張地小跑了兩步。在看段無錯，生怕心上人惹了段無錯。

青雁看著病秧子逐漸走近，驚了。

病秧子停在青雁面前，視線落在青雁的眼睛上，時隔兩個月, 再一次問：“我們真的沒有見過？”

青雁連連搖頭，發間步搖一個勁兒地晃著，差點被甩下來。

“沒有。我們真的沒有見過。就像芊月說的, 世間重名那麼多。再說了，你昏迷時喊的人也未必是心上人。可能是仇家，可能是追債的，也有可能是家裡養的阿貓阿狗啊。”

他著青雁的目裡浮現茫然。

他的目太過直白，沒有半分迴避，顯得有些無禮了。偏偏他渾然不覺，一直著青雁的眼睛，帶著幾分思量，努力回憶。

青雁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他這目竟像是他們兩個當真有什麼，可真是一點都不避嫌。主要是邊還杵著最不該在這裡的段無錯。青雁向後退了一小步，靠著段無錯，以行表清白。

段無錯慢悠悠地開口：“看來夫人這兩個月的確是歡愉得很。小白臉都養在了眼皮子底下。”

單芊月提小跑過來，急忙滿懷愧疚地解釋：“殿下，王妃是清白的。王妃是在幫我的忙，這人是我帶來的，平日里夫人都不會來這裡與他相見……”

“難道你住在府中日日盯著他們二人？”段無錯打斷的話。

單芊月張了張，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生怕越描越黑。本來就滿肚子委屈哭過，此時一著急又簌簌落下淚來。若這事連累了湛王妃，那可就真的是罪不可赦了！

“這兩個月，我沒有見過王妃。”病秧子這才將目從青雁臉上移開，直視著段無錯。他知道段無錯的份，可直視段無錯的目沒有半分畏懼，一片明磊落。他說：“我們有沒有相見，你但凡查一查便會知曉。你為的丈夫應當信任、庇護。不應該因為一兩句閒言懷疑，更不應該當眾出口質疑自己妻子的清白，讓自己的妻子難堪。這樣是不對的。”

他語速不快，聲線清明。

待他話音落下，花牆之下一時間寂靜。

單芊月呆呆著他，再次為自己的心上人心。那顆一會兒甜一會兒酸的心臟劇烈跳著。滿心滿眼都是他。

青雁也意外地不知道說什麼。就連皇帝老子也不敢這麼當眾指責段無錯吧……

段無錯亦是沉默著，甚至連他臉上溫和的淺笑也沒有變過，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顯然，病秧子並不知道自己正於危險之中。

單芊月很快從的熱中恢復了神誌，“噗通”一聲跪下，為心上人求：“殿下，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殿下是誰，這才言語冒犯，殿下恕罪啊！”

“我知道他是湛王，這裡是湛王府，下人有說過。”

顯然，病秧子本沒接單芊月給他的台階。他坦地說：“可因為你是王爺，我便連真話也說不得？”

“盯著別人-妻子看的時候怎不見你滿口守禮道德。”段無錯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病秧子一怔，汗道：“在下心切而失禮。向夫人賠罪。”

他躬，朝著青雁深深作了一揖。

“這倒是不必……”青雁看了段無錯一眼。

段無錯隨口說：“雲家人倒是個個有趣。”

病秧子一怔，急忙追問：“什麼雲家人？你知道我是誰？”

段無錯沒有理會他，轉離開。

青雁詫異地看了病秧子一眼，急忙跟著段無錯轉。

病秧子追過去，攔在段無錯面前，誠懇道：“若殿下知我份，懇請告知一二。不勝激！”

段無錯輕笑一聲，回過頭，視線越過花牆，看向石桌上擺放的一柄劍。那柄劍的劍鞘上刻著一個“雲”字。這把劍，是病秧子上唯一帶的東西。病秧子也正是因為劍鞘上的這個“雲”字猜測自己姓雲。是以，單芊月會稱呼他雲郎。

不過，此時段無錯應該看不見劍鞘上的“雲”字。

只有一種可能——他認識那把劍。

“雲家，山林居人。嗜劍如命，皆是劍痴。”

病秧子琢磨著段無錯的話，回過神時，段無錯已經走遠。他想追，卻停下了腳步，他看得出來，就算他再追問，段無錯也不會再告知他其他。

他滿心憂慮，不得展。

單芊月勉強扯起角笑了笑，說：“雲郎，總算有線索了，是好事，我替你高興……”

在笑，可是心裡是酸的，苦漲滿整個心房。有一種預，當的雲郎找到了自己的過去，就會徹底離開，這場只能止於那個時候。

病秧子繞過花牆，拿起石桌上的那把劍，指腹反复挲著劍鞘上的“雲”字。

如果一個人沒有過去，又從何談起未來。

單芊月站在他後，默默著他蕭寂的背影。不認識他之前，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因為另外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百轉千迴。若能換他展，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青雁跟段無錯回去的路上琢磨著這事兒怎麼辦。想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很莫名其妙。又沒做錯，為什麼搞得自己那麼心虛？

視線下移，看向自己挽著段無錯的手，然後-出手來，看也不看段無錯一眼，徑直進了屋，舒舒服服地躺靠在人榻上。

許是在外面走得有些久，有些熱。拿起小几上的團扇，慢悠悠地搧著風。微風拂面，舒坦地合上眼睛。

段無錯立在門口，看著一系列作。

聞穗和芸娘在屋整理東西，瞧著這兩個人的舉有些不同尋常。們兩個人對視一眼，芸娘使了個眼，兩個人恭敬地屈膝行了禮，退下去。

段無錯走到人榻前，看著青雁像只午後懶倦曬太的貓兒，他出手來，微微蜷曲的食指輕緩地刮了刮青雁白的臉頰。他慢悠悠地開口：“夫人這是什麼態度。”

青雁綿綿地打了個哈欠，說：“我的相公懷疑我紅杏出牆養小白臉，不高興了唄。”

語氣輕快，噙著一慣的甜，倒是聽不出不高興。

段無錯輕“唔”了一聲，微微抬頭看向窗外的春景，說道：“倒也沒有。只是未能盡陪伴之責，心中苛愧。”

青雁悄悄豎起耳朵琢磨了一下段無錯的話，押著嗓子“嗯”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

段無錯心裡忽然因為不是真的生氣而有些悶悶。

半晌，他才緩緩道：“夫人寬心，將來必要日夜陪伴夫人。”

青雁悄悄將眼睛瞇起一條兒，打量了一下段無錯的神。輕咳了一聲，別地說：“雖然那小郎君模樣俊俏，可完全比不上我的殿下。我守著殿下不貪，反去養小白臉？斷然沒這道理的。何況說他是小白臉，我瞧著卻沒殿下白。”

段無錯不咸不淡地來了句：“貧僧眼拙，實在沒看出來夫人有貪之意。”

“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青雁心虛地端起桌上的茶盞來喝涼茶。

段無錯睥著，淡淡道：“既如此，是時候圓房了。”

“咳咳咳……”

段無錯居高臨下地睥著一瞬間慌了的小模樣。

當一個人看另外一個人不順眼，對像做什麼都不順眼。當一個人看另外一個人順眼，就連笨手笨腳被水嗆得五皺的臉上沾著一葉茶，都覺得可。

下人禀告不二求見。段無錯也沒出去，直接讓不二進來回話。他彎下腰，將青雁酒窩邊的一片茶葉拿走。

不二低著頭，非禮勿視地禀告。倒也沒什麼大事，又是皇帝有事找段無錯幫忙。段無錯面無表地聽完揮了揮手，不二沒得到答案退下去，只好出去後如以前那樣對傳話的宦搖搖頭。

青雁聽了個大概，問：“殿下要進宮嗎？”

“不。”段無錯在人榻上坐下，順勢將青雁攬在懷裡，摘了發間步搖和朱釵，弄散的雲鬢。他修長的手指穿在的發間，著如緞帶的長發，說：“留下來陪夫人圓房以圓夫人貪之意。”

“可是殿下……”青雁目掃過段無錯上的僧，最後對上他的目。四目相對，段無錯直視著，問：“難道夫人剛剛是撒謊，並不願意？”

他角掛著一寡淡的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暗藏波濤。

青雁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眼前浮現的白花花畫面裡，主角變了與段無錯。一旦腦海裡有了這個畫面，一時之間難以接地揪起來小眉頭。一雙明澈的眸子轉來轉去，慢慢的，蹙的眉頭舒展開。

“夫人若再走神，貧僧要打人了。”段無錯微沉了嗓音。

青雁輕“啊”了一聲，口而出：“好啊。”

“被打還好？”段無錯瞇著眼睛審視著，搭在腰側的手微微用力箍著。

“我是說圓房啊。”

段無錯漆的眸底明顯閃過一錯愕。

著青雁彎起的月牙眼，段無錯神莫名地問：“夫人剛剛在想些什麼？”

“想圓房啊。”青雁皺起眉。這人怎麼這麼奇怪，不是在說圓房的事嗎？他東扯西扯些什麼呢？

“不過……”青雁轉頭向窗外搖曳的樹枝，“還是應該等晚上吧？”

當一個人總是戴著面對你撒謊，當這個人有一天對你說了真話，你會信嗎？

段無錯慢慢彎，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