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柏站在迴廊裡, 看著僕人來來回回。他喊經過的青兒過來, 詢問：“要用方池沐浴？”

“是，王爺要和夫人一起洗，令人撤下浴桶，將方池拾弄出來。”

青兒年紀還小, 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神中帶著幾分小生的扭。

半晌, 長柏“哦”了一聲。

青兒機靈地瞥了長柏一眼，說：“長柏大人如果沒有旁的吩咐, 青兒去忙啦。”

“等等。”長柏將手搭在橫欄上，問：“夫人的手怎麼了？”

“夫人說屋子裡的燈座好看，拿起來看的時候蠟燭跌落燒燙了的手背。”青兒如實說。

“哦？這麼不小心嗎？”

青兒皺著眉, 說道：“當時我就在夫人邊，沒能及時接住蠟燭護好夫人，簡直是大過失, 幸好夫人為人和善並不怪罪。”

又跟著絮絮抱怨：“要我說，那燈座雖然好看，可是一點都不穩。早就該換掉了……”

長柏打斷的話，詢問：“夫人的手燙傷得嚴重嗎？”

“怎麼說都是火苗，直接落在夫人的小手上，立馬紅了一大片呢！”

長柏的目越過青兒, 落在月門的青雁上。青雁和段無錯正從堂廳過來，段無錯走在前面，青雁跟在後面。低著頭, 一手在小肚子上，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不過的氣倒好，臉上紅潤的不像話。

長柏已經聽說了，段無錯親自下廚，吃了很多。

長柏的視線下移，落在青雁垂在側的左手，目在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布上凝了凝。

他低聲問青兒：“你可有註意過夫人的手背上有沒有紅痣？”

青兒想了想，搖搖頭，說：“我沒注意過。平時伺候夫人梳洗的事兒，穗兒做的更多些。”

青兒心裡很奇怪長柏為什麼會這麼問。可即使心裡再好奇，也不會問出來。只記得長柏對的恩，問：“長柏大人，要不要我去問問穗兒？”

長柏微笑著說：“不必，我只是隨口問問。王爺和夫人過來了，去做事吧。”

青雁肚子有點難，經過迴廊時，也沒注意到長柏。抬起頭，憤憤瞪了一眼段無錯的背影，繼而蔫蔫地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羿國冬日嚴寒，有錢人若家宅夠大，就會闢出一間寬敞的單獨木屋，在裡面挖一方方正正的池子，鋪以磚石、理石，甚至玉石。天寒時，在方池裡註熱水，人泡在裡面再冷的寒氣都可祛除。

只是如今已經開了春，用到方池的頻率比寒冷的冬日了許多。

大概是因為吃的太多了，雖然已被段無錯治好了打嗝，可青雁覺得子特別重，一點都不走路。剛一進木屋，就在方池邊的長凳上坐下，一手撐著側的長凳，一手搭在前著小肚子。

段無錯回頭看了一眼，含笑道：“貧僧似乎已經能看見夫人日後懷六甲的德。”

青雁立馬收了手坐直子，卻是懶得再回。何必呢？反正又說不過段無錯。青雁尋思著興許段無錯那張在永晝寺被住持大師開過。

侍跪坐在方池邊，將熏香的花料灑落水中。伴著氤氳的水汽，芬芳在木屋氤氳開來。

不用吩咐，這些侍似乎已經意識到接下來的事不適合們這些做婢地伺候，擺放好一干品後，腳步匆匆地退下去，關上沉重的木門。

段無錯立在方池邊，手搭在腰間細帶上，卻沒有立刻解開，而是回過頭看向青雁：“夫人？”

青雁坐著沒，看著他。

段無錯略一沉，道：“夫人可知貧僧為了夫人之事今日在宮中了怎樣的委屈？”

青雁小眉頭揪起來。撐著長凳站起來，小步挪到段無錯面前，低眉順眼細著嗓子：“蕪兒服侍相公寬。”

段無錯輕笑出聲，他拿開青雁搭在腰間的手，說：“夫人還是為自己寬即可。為夫只是擔心夫人慢騰騰耽擱時間。實在不想再像昨晚那般睡那麼。”

青雁抬起眼睛對上段無錯含笑的目，做苦惱狀，說：“陶國和羿國有許多習慣上的差異，面對生活習上的差異，相公一定是會包容的對吧？”

“那要看什麼事。”

青雁彎起月牙眼，說：“實不相瞞，我們陶國人洗澡是不寬的。”

“哦？”段無錯朝青雁走過去，“可貧僧怎麼記得當初迫不及待想見夫人真容，不惜夜闖，誤夫人浴室。當時夫人可未曾穿。”

看著段無錯逐漸近，青雁下意識地向後退，理直氣壯地解釋：“我是說用方池的時候會穿——啊！”

方池邊有水漬，後退的時候腳底一，直接跌進後的方池，激起一大片水花。

半晌，段無錯抹了臉上的水珠，嘆氣道：“夫人倒是將鞋了。”

青雁衝段無錯燦爛地笑：“相公若覺得這方池裡的水被我的鞋底弄髒了，可去浴室獨洗。”

段無錯無聲嘆息，然後他拿起架子上的兩條布帶，直接合邁進方池，倚靠池壁而坐。

“貧僧知夫人，貧僧亦是。不若這樣，你我皆蒙雙眼後再寬這共浴時刻。”

“誰信……”青雁小聲嘟囔。

段無錯道：“貧僧不打誑語。”

青雁扯起角皮笑不笑，說道：“那殿下先請。”

“善。”

段無錯理順白的布帶，將其拉直，果真覆在眼上係於腦後。然後他出手，將另外一條布帶遞向青雁的方向。

白布帶掛在他掌中，兩端垂落，浮在水面。

青雁狐疑地瞥著他，欠將漉漉的白布帶接過來。才不會那麼傻乎乎地蒙上眼睛，而是警惕地盯著段無錯。然後，便眼睜睜看著段無錯果真開始寬。

青雁怔了怔，後知後覺地狼狽別開眼。

半晌，青雁重新看向段無錯。他已寬了，坐在水中。覆在他眼上的白布帶始終沒有解開，布帶之下他的角勾勒了一極淺的笑。

“夫人可寬了？”段無錯問。

“當然。”青雁撒謊。

青雁有一茫然。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又慢吞吞地開口：“大和尚，你這是何必呢？”

青雁以和親公主的份嫁過來，自然做好了一切為妻子的準備。經歷過太多的生死，對於夫妻之間的親舉並不會過分抵抗，不管嫁的人是誰。他若要，二話不說乖乖躺好。可是知道段無錯並不是真的想與圓房，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逗弄著。

這種逗弄總是讓青雁覺得……狼狽，也讓不解。

話一問出口，青雁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段無錯會不明白的意思。若段無錯追問，卻是真的不知道再如何開口解釋。

段無錯卻心領神會。

他微微笑著，緩緩說道：“佛門修行一味地躲避磨難並不能真正得道，只有直面與克服，才能知佛道真諦。在前，仍能恪守佛門五戒戒-戒，才能真正地修行。”

青雁眨眨眼。

想起話本里得道高僧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的故事，合著他是為了更好的練出定力把當他修行路上的妖孽了。

“呵。”青雁氣笑了。

“阿彌陀佛——”

青雁咬咬，明亮的眸子轉了轉，忽然有了使壞的心思。移到段無錯面前，湊到他耳邊，學著戲本里的台詞，故意著嗓子用狐狸的糯嗓音說道：“大和尚，你就不怕這千年的修行毀在我這小妖上？”

不服氣段無錯每次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有一狼狽。迫切地想要看見段無錯這張笑臉上的表出現那麼一丁點的破裂。

段無錯沉默了一瞬，道：“修行亦是要看貧僧與佛的緣分。若被夫人攝了心魄，便是貧僧與佛祖無緣。”

青雁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所以呢？”

“所以……”段無錯慢悠悠地勾，“貧僧只好叛了佛門棄了佛陀，與夫人在這三千紅塵廝混作樂。”

他微微側過臉，面朝青雁的方向。明明蒙著眼睛，青雁卻覺得他的目可以落在的臉上，使得雙頰火辣辣的。

心裡七上八下，慌得一塌糊塗。

青雁急急後退，像躲避著什麼，濺起的水花落在的雙頰。青雁悄悄深吸一口氣，再後退一點，再後退一點。

青雁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前面就是萬丈深淵，若一個不小心跌落，就會永生陷，不得救贖。

段無錯十分有分寸地沉默下來，他時喜歡狩獵，更知狩獵的樂趣在於不可之過急。

水汽氤氳的木屋靜悄悄的。

過了好一會兒，青雁小心挪到方池邊，解開綁在手上的紗布，拿起香胰，低著頭認真地洗著手和臉。

抿著，有幾分心不在焉。

直到方池裡的水溫降下去，青雁在池水中站起。走出方池修葺的台階在段無錯邊，青雁看了一眼老僧定般的段無錯，朝他側的台階走過去。的腳剛踩上第一節台階，聽見木門被推開。

以為是侍進來伺候，也沒怎麼在意，又往上邁出一步。

“殿下。”

是長柏的聲音，他正在往這邊走。

青雁頓時大驚失，立刻矮水，躲在段無錯側。

段無錯扯下蒙在雙眼的白布帶，詫異地看了一眼走來的長柏，又看了看在他邊與台階之間空隙角落裡的青雁。他說：“長柏是宦奴。”

青雁有些懊惱。知道宮裡的主子們，日常起居並不會避開太監。可是長柏……

擰著眉不說話，乾脆又往段無錯邊挪了挪。將臉埋在他的手臂上。

段無錯問長柏：“什麼事？”

長柏垂著眉眼，恭敬地回禀：“啟禀殿下，陛下過來了。”

段無錯揮了揮手。

長柏躬向後退。

段無錯忽然又說：“日後不要在夫人面前走，若有事令婢通報。”

長柏向後退的步子頓了頓，然後斂了眉眼，道：“是。”

段無錯低下頭，看向一團的青雁。

“抬頭。”

青雁一邊想著怎麼解釋一邊抬頭。

段無錯拍了拍的臉，說道：“貧僧一片赤誠，夫人卻在騙人。”

他的視線落在青雁上漉漉的服。

青雁咬了下舌尖，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來，輕哼一聲，道：“本夫人也不打誑語，是剛穿上罷了！”

“這樣。”段無錯眼尾堆出幾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