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錯在想事, 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了一眼青雁從被子裡探出來的小手, 順手抓了過來，在兩掌間擺弄著。他細細去的手指，弓著的食指刮過的手背，指腹又沿著手心的紋路慢條斯理地著。

青雁的手被他得的, 還有一種怪異的覺。那是屬於男之間接的本能奇異覺。

青雁忍了又忍，終於小聲說：“都快過了子時了。”

段無錯問：“要吃東西嗎？”

“啊？”青雁驚訝極了, “殿下……回來之前沒吃晚飯嗎？”

段無錯忽然輕笑了一聲，他俯下來, 作自然地了青雁的頭，然後在側躺下來。

青雁一不等了一會兒，確定段無錯沒什麼作真的準備睡了, 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睡不著。

一不地躺在段無錯側，閉著眼睛裝睡。那麼多事在心上，怎麼睡得著。

白日里可以笑著面對, 可夜晚有了黑的遮掩，那些沉甸甸的心事縷縷冒出來。

假扮公主這事兒，就像走在一條沒有出口的死路上，被到絕路只是早晚的問題。

懊惱自己不夠警覺，今日在源坊遇到程霽時已覺得他不太對勁，怎麼可以只讓聞溪去查他的底細, 而沒有更小心一些？倘若派人夜裡加巡邏，興許程霽瞧著溜不進來，就會放棄。也不至於在的屋子裡喪了命。段無錯不願多說的子, 又不好追問，如今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程霽這樁命案的後續會如何。仔細想過，縱使有和親公主和湛王妃兩重份保護，聞溪要怎麼辦？事敗，聞溪必然是活不了的。

悄悄睜開眼睛，在一片黑暗裡向側的段無錯。黑漆漆的，只能看見段無錯的廓。又懊惱自己過於膽小，就應該大大方方詢問他要怎麼辦。有什麼可怕他的呢？應該更理直氣壯一些才對。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等明兒個早上段無錯醒來，要端著公主的架子與他好好談一談。

青雁這才有時間回憶了一遍剛剛長柏的反應，可惜當時注意力都在段無錯上，沒怎麼注意到長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長柏一日留在府裡，就一日不安心。可也知道不能沒有藉口將他攆了，反而讓人生疑。

心裡糟糟的。

當初從羿國逃走，原以為能徹底割捨過去。卻不想錯差又換了個份回到羿國。除了在噩夢裡，幾乎不讓自己去想過去的事。可自從見到了長柏，關著記憶的暗室像被推開了一道門。

紛至沓來的記憶並非都是苦，還有更多的想念。

——不知道小姐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一想到小姐溫對笑的眉眼，就覺得心酸。姑爺被燒死了，小姐可會傷心？小姐那麼喜歡姑爺……

還有小小姐。走的時候，小囡囡才那麼大一點，剛剛學走路，扭歪扭歪的小樣子可極了……

不能想了，越想越難。

青雁子挪了挪，往被子裡鑽去，直到把整張小臉兒都埋進被子裡。

——用力睡覺。

段無錯是被細小的啜泣聲吵醒的。習武之人，五要比尋常人敏許多，尤其是聽覺。

他睜開眼睛，看向側的青雁。在被子裡一團。段無錯掀開被子，這才發現青雁並沒有醒，是在睡夢裡。

天際描出魚肚白，些微發白的從窗櫺進來。

段無錯握住青雁的手腕，將往上拉了拉。青雁忽然反應很大地驚呼了一聲：“不要打我！”

段無錯有些驚訝。

“沒人打你。”

他順勢將的小姑娘拉到了懷裡，青雁在他的懷裡聞了聞，皺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小聲嘟囔了句什麼。

段無錯提了提的耳朵尖兒，湊過去問：“什麼？”

“蒸……”

段無錯的鼻子，笑話：“夢裡東西吃被打了？”

青雁被他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向他。半睡半醒間，瞧著段無錯開開合合的，像極了切開的石榴糯餅。

有點。

的齒間立刻憶起了石榴的甜味兒，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湊過去咬石榴糯餅。

段無錯不由怔住。

……這還是他頭一回遭到強吻。投怀送抱的人倒是不，可哪個也不能近了他的。

“嘶——”

齒間有一腥味兒。

段無錯著青雁的下，將推開一些抬起的臉。他著下的手力氣不算小，青雁吃痛，徹底醒過來。

四目相對，青雁眨眨眼，再眨眨眼。

段無錯開青雁的小兒，指腹了的小虎牙，慢悠悠地問：“夫人，貧僧的好吃嗎？”

青雁閉上眼睛，語速飛快：“我還沒醒！”

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睜開一隻眼睛去看段無錯，然後訕訕一笑。出手，輕輕去段無錯上那一痕。聲音小小的語無倫次地說：“是沒醒，石榴糯餅，了，所以就，那個……”

“呵。”段無錯了角，“夫人了？”

青雁尷尬極了，臉上的笑容僵僵的。

“好說啊。”段無錯俯，再次開青雁剛剛抿起的。他去，沿著雙的廓，仔細又耐心。然後是牙與舌。

他的舌間帶著一鮮的甜腥味兒。青雁攥下的被子，閉著眼睛。在心裡哭訴自己這是自作自。

“夫人還嗎？”段無錯問。他挑起青雁的一縷頭髮，慢悠悠地纏在指上，一圈又一圈。

青雁使勁兒搖頭。

“原來已經天亮了啊。我服侍殿下起吧？或是喊人準備早膳？”青雁像隻小泥鰍似地在段無錯懷裡往外挪，坐了起來。

“咦”了一聲，驚訝地發現自己上的寢穿反了。

現在上的寢是反的，那豈不是說明昨天晚上換時原本沒有穿反，段無錯是騙的？

睜大了杏眼，不敢置信地著段無錯。

段無錯扯起一側的角，無聲地微笑著。他語氣溫和：“夫人這服怎麼穿反了？貧僧幫夫人換過來？”

“段老九！你真的太無恥了！”

青雁抬起一腳，使勁兒踹在段無錯的口。段無錯輕易地抓住的腳踝，將子朝自己拉過來，然後作十分自然的將的雙腳搭在他的雙肩。他俯下來，雙手撐在青雁側。他著青雁的眼睛，溫地笑著。他不不慢地說：“原來夫人不喜歡這種小調？如此，貧僧下次會直接上手給夫人剝。”

曖昧的姿勢，骨的話語，明顯的暗示。

青雁的心臟撲通撲通跳著，整個人像在雲朵上飄一樣。

憤憤道：“你何必故意戲耍我，還不如給我個痛快！”

段無錯目含驚訝，繼而眉宇之間流出幾分憾之。他說：“迎娶公主卻不能滿足公主，實在是為夫失職。貧僧愧不已。可夫人需再等等，待貧僧還俗，定然……”

他湊到青雁耳邊，輕笑了一聲。氣息拂過青雁的耳朵尖，那沒有說完的話盡數掩藏在這一聲輕笑裡。

段無錯放開青雁，在邊躺下來。他雙手墊於腦後，合上眼，道：“時辰還早，尚能再睡一個時辰。夫人請便。”

青雁一不地坐在一旁，半晌，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離得段無錯遠遠地躺下來。

黎明時，萬籟俱寂。

不久，床榻上隔得遠遠的兩個人都重新睡著了。畢竟兩個人這一夜都睡得很，且時辰尚早。

這個時候，長柏卻還沒有睡。

他翻開此次來這宅院做事的宮人名錄。他拿來筆，寫寫畫畫，將名單分幾組。程霽能穿著一宦闖進來是他的重大失誤，明日起他打算將宅院裡的奴僕分組調配，夜間巡邏也要加強。等他忙完，才發現天已經濛濛亮了。放下筆，長柏心裡忽然空空的。他起，推開窗戶。向外面發白的天。今日似乎是天，線冒著冷氣。

長柏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忽然之間，他覺得對花朝公主安危如此張的自己有些可笑。

分明……不是。

他的青兒已經死了。花朝公主只是和他的青兒長得像而已。

有些記憶因為太過痛苦，本揮之不去，好像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想起一次他的青兒。

倘若時間倒流，他再也不會允許那樣的事發生。倘若能回到過去，他真的很想給那個自己狠狠打一掌。

這一年，他像瘋了一樣。起初，為了給他的青兒報仇，他不惜了宮，拼命往上爬，才能有如今將爺困於暗室折磨的能力。後來呢？他想著一定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想要守護的人，他手段用盡，卻在無數個午夜夢迴間驚覺這世上再也沒有需要他去保護的人。

他在窗邊立了很久，才轉回床榻上躺下，他合著眼，卻注定無法眠。這一年，他時常無法睡。他覺得這樣也很好，至不用做噩夢，在噩夢裡一遍遍重複痛苦的過往。

他靜默地躺了很久，估著時辰差不多了，才起梳洗換，往主屋那邊去伺候。

青兒蹲在院子裡，拿著一截枯樹枝寫寫畫畫。見長柏過來，趕忙起迎上去，笑著說：“長柏大人，王爺和夫人都還沒起呢。”

“好。”長柏微笑點頭。

他看一眼日頭，時辰實在是不算早了。他的視線終究還是落在閉的房門。

巳時過半，青雁才睡醒。了眼睛，發現側的段無錯已經不在了。

“夫人醒了。”

青兒和穗兒端著換洗服和洗漱用進來。

青雁問：“殿下已經回寺裡了嗎？”

穗兒恭敬禀告：“不是。一早宮裡來了人，太后將殿下請到宮裡去了。”

青雁頓時一驚，最後的那一丁點困頓也煙消雲散。可還記得聞溪昨日說過程霽自小長在太后邊，太后對他疼有加，他正是仗著太后的疼才能在京中無法無天。

太后段無錯進宮去，定然是因為程霽的事吧？心里頓時不安。

青雁急問：“聞溪去哪裡了？”

“聞溪姐姐讓我告訴夫人，今日要送李將軍出城。”穗兒說。

青雁這才想起李將軍今日要回陶國。

青兒用擰乾的帕子仔細地給青雁手。說：“長柏一早在院子裡候著，要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