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幕漆黑，如同潑墨，燕山腳下的大周營地篝火熊熊，一隊隊執矛兵士甲胄分明，有條不紊地巡邏著夜中的營地。

征戰了一整天的兵士倒頭就睡，麻麻的營帳安靜無，遠遠去，只有一營帳燈火通明。

這位置于大軍腹地，正是皇太子大帳，太子殿下連夜領諸大將商議戰策。

“韃靼的糧草應該差不多了。”高煦環視下首一圈，緩緩說道。

韃靼自從被圍燕山以后，糧草運輸路徑就被截斷了，戰役不斷，最起碼也得給士兵吃飽飯，這種況就是戰前準備再充足，糧草使用再打細算，也差不多了。

明日的作戰計劃，已經商量妥當，他隨即話鋒一轉，“諸位，按照先前暗牒傳來了韃靼糧倉的大致規模，略估算，韃靼糧草最多只能支撐十一二日。”

“韃靼強行突圍，必然在此之前。”強突圍固然傷亡慘重，但到了將要彈盡糧絕之時，卻只能拼了。

韃靼有七八十萬大軍，大周亦然，但后者要包圍前者，兵力難免分散。

若韃靼聚攏兵力，選定一個點突然發起猛烈攻擊，就算損兵折將，恐怕最終還是會突圍功的。

大周要做的，就是估算出敵方最有可能突圍的一兩個點，在保證合圍力度足夠的同時，將剩余兵力重重放在這兩點上，最大程度增加韃靼突圍的難度。

也最大程度殲滅敵軍。

一旦韃靼減員嚴重，即便突圍出去，也不難對付，大周迅速反應過來后，就可以立即包抄追擊，將其主力吃下。

屆時，這次大戰就基本告捷了。

“諸位將軍征戰多年，經驗富，有何其他見解，盡管暢所言，無需顧忌。”

高煦氣度斐然，不怒自威，卻帶淡笑，態度十分溫和，帳中一部分將軍們，雖昔日沒怎麼接過東宮，但連日下來，已好大增。

皇太子殿下心懷家國，第一時間而出，代天子親征，又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

以往，太子強于政務朝務，沒想到，連軍務亦如此杰出。

大戰到如今，諸將對皇太子心悅誠服，已真心聽其號令不可撼，早非當初那一道“代天子親征”圣旨之故。

“殿下，末將以為加重防守，應是此缺口。”

說話的是張為勝，他拱了拱手，起行至懸起的地形圖，點了一下。

高煦連同諸將一起看去，張為勝點的這位置，地勢最開闊，一旦突圍功，韃靼大軍能最快抵達平原，讓騎兵立即發揮作用。

此，確實是最好的突圍地點。

“末將附議。”

“末將附議。”

……

大家都很贊同，不過霍川想了想，隨即補充道：“只是，韃靼應也能推測出我等想法。”

畢竟，這缺口優勢太大。

“殿下，我們是否應該多選一個點，好預防韃靼大軍劍走偏鋒。”

“二位將軍所言甚是。”高煦頷首，跟他事前想法差不多，“只是這偏鋒之點，將軍們認為該選在何為宜？”

該集思廣益時，他從不乾綱獨斷，將軍們作戰經驗富，所提建議很寶貴，每一項，他都會認真思考，再考慮是否采納。

這地點選擇很重要，聞言后，將軍們凝神細思。

高熙抬目，細細梭視地形圖，沉半響剛要說話，不想，卻被帳外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來者是林，他這等手的人，原走路不該有沉重的腳步聲，這是他知道主子在議事，故意走出來的。

“殿下，屬下有急事回稟。”

“快快進帳。”

高煦聽見他的聲音，神一振，林沒有說什麼事，明顯就是需要避人耳目。

這種時候，這種局勢，應該就是韃靼方傳回了信。

耶拉有重要消息傳回！

果然，林匆匆錦帳行禮后，立即呈上一封信，“殿下，是他的來信。”

高煦頷首，立即拆開展信，垂目匆匆看過。

峽谷河道突襲，同時發起突圍攻擊，突圍點還是最肋的燕山腳，防不勝防。不得不說，韃靼這計劃完全出人意表，突圍功極高，恐怕還能將損失減到最輕。

對方一旦功，最起碼，大周目前最明顯的優勢是沒有了。需要重新調整戰略，拖長戰線與時間，而效果未必有現在好。

萬幸，耶拉及時傳遞了消息，清清楚楚，將他所知全部寫在紙箋之上。

“好！非常好！”

高煦霍地站起，環視諸將，“諸位，若順利，明后日將是此戰結束之時！”

張為勝等人大喜，他們早猜測到，東宮在韃靼軍高中層有暗牒，方才林進來，他們就直覺是有最新信報，果然如此。

霍川更欣喜，看樣子報很重要啊，他侄兒果然順利打韃靼核心圈。

太好了，侄兒回歸后，道路將更順利。

高煦劍眉微挑，這心腹喜形于，他不意外。耶拉殺了穆懷善，他知道；霍川隨即與之對戰，后被對方使計逃，他也知道。

霍川多真本事，他很清楚，顯然這兩人是認出來了。

既然霍川沒問，高煦也不挑明，把信給將軍們傳閱了一遍后，他立即開始排兵布陣，等明日鳴金收兵后，立即調遣到位。

“這應是最后一戰。”

次日的大戰，因大周韃靼皆都心不在此，戰況只能算一般激烈，彼此都想著，不讓對方起疑就行。

申時過半，鳴金收兵，大家都安排一部分兵丁在前面掩人耳目，后面已經急急安排起來了。

韃靼潛峽谷河道的突襲兵馬，已經差不多全部到位，就等外面大部隊集結完畢，再悄悄往突襲點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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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可汗躊躇滿志，只待午夜突襲功，立即突圍。

至于大周這邊，高煦正調遣重軍防守在燕山腳。在他的戰策里頭，混是會有的，不過卻不是因為遭遇敵軍襲之故。

他命林親自前去，已經將那個“一線天”找到了，然后將兵馬埋伏在外面兩側的緩坡。

屆時，先放先頭部隊過去，等對方以為突襲進展順利，放了信號以后，緩坡兵馬立即掩殺下，殲滅坡底敵軍，再把一線天堵住。

然后，燕山腳下，大周自己制造混假象，韃靼主力大軍前來突圍。

屆時，前有霍川設陣領重兵攔截，后有張為勝率大軍從后包抄，韃靼大軍落陷阱，大勝之局可以奠定。

在雙方鑼鼓的備戰當中，夜幕降臨，子時已到。

韃靼埋伏在峽谷河道的突襲軍，由發現路徑的阿木爾親自率領，這人耳聰目明，能最好完任務。

“子時已經到了。”

約定的時辰已屆，阿木爾屏住呼吸，仔細傾聽一下外面靜，可惜高煦考慮充分，兵馬埋伏在幾里地以外，任他功夫再高，此刻也只能聽見蟲鳥鳴。

“勇士們！跟我沖！”

他一聲令下，帶頭沖過最后一截掩飾的草木，沖出一線天。

寂靜夜中，紛的馬蹄聲格外響亮，掩蓋住了兵潛伏的極細微靜，阿木爾舉著彎刀，沿著坡地，打馬直奔山腳下的大周營地。

奔出六七里，便到了林木便稀疏起來，他往下眺，只見燕山腳下篝火點點，一片寂靜，除了巡邏軍士以外，疲憊的大軍早進營帳，陷夢鄉。

阿木爾大喜，一揮手，領著后軍士一沖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襲大周駐地。

一行人來勢洶洶，沖營地立即砍殺起來，邊緣的營帳沖出慌慌張張的大周兵士，被瞬間擊潰。

大周營地已了起來，一切進展得很順利，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阿木爾趕從懷里取出三支焰火箭，按暗號一長二短，立即點燃上天空。

他罷信號箭，剛準備繼續沖殺，誰料無意間回頭一晃眼，卻發現山坡上正往下沖的韃靼兵士已緩下來，從原來的集一，突兀變伶仃數個。

阿木爾心頭立即“咯噔”一響，可不等他想太多，的大周營地變化陡生。

無數個營帳立即被掀翻，穿戴整齊神抖擻的大周兵陡然出現，將他剛領出來的這一二千騎兵團團圍住。

阿木爾眼尖，遠遠看見遠有一穿黃金鎖子甲的青年出現，俊高大，騎了一匹烏黑油亮的駿馬，側重重守衛，定睛一看，頭一個竟是大周統帥霍川。

這人難道是大周皇太子？

他還真猜對了，高煦淡淡吩咐：“弓箭手，立即就位。”

能沖下來的韃靼騎兵不多，也就一兩千，十八箭雨下去，任憑突襲者武功蓋世，也得折在當場。

時間迫，把這些人干掉以后，還得布置混，引正奔過來的韃靼大軍主力掉陷阱，必須速戰速決。

弓箭手早就準備好了，霍川一揮手，“放箭！”

箭矢激，如暴雨一般集，不過兩三，韃靼騎兵已倒下大半，只剩阿木爾還領著許幸存者，團一團在頑抗。

林接過一張弓，搭箭上弦，瞄準目標，猛一松手，夾雜著強勁力的箭矢直奔目標。

阿木爾全力揮擋當頭箭雨，察覺況為時已晚，“咻”一聲破空之聲后，那箭矢穿而過，扎在他的心臟。

這位叱咤韃靼王都多年的可汗心腹，僵直片刻，轟然倒下。

戰場很快收拾完畢，并趕在韃靼主力力到來前，偽裝妥當。

胡和魯等人盯著天空，一見焰火箭起，立即大喜，“可汗，了！”

韃靼可汗亦面喜，一揚彎刀，“趕進攻！”

若等大周反應過來，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優勢就沒了。于是，早集結好的大軍，立即悄悄掩殺過去。

大伙兒好歹征戰多年，也是很謹慎的，快到大周營地時，先稍稍停頓，觀一番。

遠遠去，燕山腳這片大周營地一片狼藉，篝火翻，營帳倒，大周兵士尸倒伏一地，韃靼騎兵占據倒勝利，殺了敵人一個驟不及防后，已正往外圍擴張了。

可汗及大將們這回真的是大喜了，突襲功了！

“勇士們！殺啊！”

可汗一聲令下，與胡和魯耶拉等人一起，立即領著主力部隊沖殺過去。

大周營地是沖到了，然而變化卻始料未及。

那些“韃靼騎兵”一聽馬蹄聲近，立即打馬，往深一鉆，換出來的是甲胄在，麻麻的大周兵馬。

借著殘余篝火一看，大周兵馬無邊無際，重重圍困，偏偏山腳這位置凹陷，往上沖殺費時費力。

這是被埋伏了！

諸人心頭一凜，胡和魯無意中往下掃了一眼，大驚失，“阿木爾！”

能讓這位統帥這般失聲驚呼，原來他發現，地下倒伏的那些“大周兵”尸，其中有一人出側臉，竟是阿木爾。

可惜不等他們多反應，那邊高煦已經下令進攻。

吶喊聲震天，可汗等人只能咬牙支應，“趕的，后軍轉前軍，立即撤回營地。”

營地設有各種防工事，退回去雖憋屈，但能好歹止住敗勢，將損失減至最低。

可惜禍不單行，沒多久，飛馬報上來，說后軍遭遇大周重兵阻截，己方已被合圍。

諸人心頭沉甸甸的，大周準備充裕，看戰局，事有不好。

可汗咬牙，“全力突圍，先撤回營地！”往外突圍太過艱難，只能先往里面想辦法。

諸將齊齊應諾。

耶拉不聲瞥了可汗一眼，再環視一圈漫山遍野的大周兵馬，眸中閃過喜意。

計劃很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