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天沉沉的，云層很厚，得極低。

燕山之前，大周與韃靼，雙方陳兵列陣一百多萬，黑一整片，之不絕。

僅僅隔了一片微凹的平坦之地，涇渭分明，雙方呈兩軍對壘之勢。

人極多，偏偏一聲音俱無，風聲鳥聲也銷聲匿跡，氣氛已繃到了極點。

大戰一即發。

韃靼可汗于馬上，眺敵軍兵陣，他的眸準確落在中后方的一個位置。

那地兒是大周軍陣核心，眾將士重重守護，端是安全至極。

他知道，大周皇太子親臨戰場，所在位置，應該就是那。

大周與韃靼不同，講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要說像韃靼可汗這般親自下場拼殺了，即便是稍稍往前面來，也不會有的。

這種做法，韃靼人是不屑的，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矜貴的大周皇太子，卻讓他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

可汗面沉，冷冷掠過那塊地方，半響才收回視線。

“諸位韃靼的勇士，一雪前恥的時機到了！”

可汗一抖韁繩，掉轉馬頭，環視后雄赳赳氣昂昂，眼眸掩飾不住燎原殺意的大軍，滿意地點了點頭。

“日前，我們不同胞被大周屠戮，如今是否要討回來？”

“要！要！要！”

可汗這站前員十分熱，一下子將大軍緒調起來，士氣高昂，將士們立即高聲應和。

耶拉也在其中，他職不低，位置也在前排，他表面雖隨畔人一起激高呼，實際卻借著作，不聲打量著可汗，還有眼前這群韃靼高級將領。

可汗雖依舊魁梧，但與之前相比，是黑瘦了些，顯然接連于下風，以及軍中細作一直沒有排查出來，讓他力頗大。

沒錯，可汗大戰之余，不忘當初泄他行蹤的細作，反復在軍中排查，一旦有些許疑點，立即拉下去嚴辦。

好在耶拉既然做了，這準備也是足足的。

他很謹慎，事后也不再彈半分，加上當初他雖失憶，但牧民的份還是及時掃干凈尾，份上毫無疑慮，便順利蟄伏了下來。

視線從可汗的臉上劃過，落在充當背景板大周軍馬上，耶拉眸底閃過一眷與。

但很快，就被他了下來。

高等級暗牒歷來潛伏不易，他既然功了，就得好好為家國謀福利。這次大戰恰恰好，如果大周取得勝利，韃靼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力南侵。

順利的話，他很快就能回歸家國了，但在此之前，他還需要謹慎忍，好探聽機，協助大周取勝。

“勇士們，滅殺大周！”

“殺！殺！殺！”

牛皮大鼓已開始敲響，一聲更比一聲急，“咚咚咚咚”仿佛響在心頭，等到鼓點急促到極致，已經將近連貫之時，可汗一揮手上鋒利的彎刀。

“勇士們，前進！殺啊！”

隨著這一聲大吼，靜止的畫面立即涌，霍川同時一揮大刀，厲聲大喝：“將士們，殺盡韃靼賊寇！”

“殺啊！”

兩邊大軍同時了起來，騎兵為先鋒，步甲隨其后，流水般沖向對方。

喊殺聲不斷，鮮噴濺，瞬間染紅了大地。

馬匹嘶鳴聲，刀劍的“噗嗤”聲，垂死前的哀鳴聲，尸倒伏的“噗通”聲，用腥瞬間將燕山腳點燃。

耶拉默念著皇太子當年傳過來的話，你即便無奈手染同袍鮮，亦是為國盡忠，今日之舉，只為挽救更多大周軍民的命，不必心存顧忌。

對于一個熱家國的人，親手砍殺同胞，是一件極煎熬的事，然而皇太子說得很對，他必須做，還得不能出半分痕跡，以免前功盡棄。

耶拉抹了一把臉上的鮮，連同眼角潤一并抹去，繼續冷著臉，策馬向前。

他一邊激戰，一邊不聲眺四方。

沒錯，他在尋找一個人。

一個即便是大周將軍，他也極樂意甚至期盼手刃之的人。

那人就是大同都指揮使，穆懷善。

耶拉現已清楚松堡之役的前因后果，他對這罪魁之一深惡痛絕，即便將對方千刀萬剮，亦難泄心頭之恨。

可惜雙方大軍合共一百多萬，要想從中尋覓一個人，談何容易，所以開戰以來，他都未能找到此人蹤影。

本以為這次同樣無果，誰料一抬頭，他瞳仁卻猛地一。

鮮噴濺，腥滿地，穆懷善只覺得暢快淋漓，從清晨到半下午，戰了大半天，他愜意至極。

看一眼天，很可惜，他要離開了。

大戰到了膠著狀態，十分混，而他一通廝殺，也漸漸接近了燕山腳，這是最合適的時機。

留看一眼猩紅滿目的戰場，再不聲瞥一眼就在附近的霍川等人，他得先把這伙人甩掉。

自穆懷善率領大同兵馬匯大軍后，每次戰役，他的兵馬總夾在霍川張為勝部隊之間，被牢牢鉗制住。

霍張兩人也常常出現在他左右，即便二人不在，也有對方的心腹換著出現。

一次兩次是湊巧，三次四次就不可能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穆懷善知道東宮盯上了自己，深想一層，對方甚至可能把當年那兩封協議拿到手了。

他思索過后，開始準備退路，命人悄悄勘察燕山的。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擺霍川等一干礙眼人后，就可以立即遁燕山了。

穆懷善微微挑，要想順利擺，也不難，往敵軍集的地方沖幾，就可以了。

屆時對方忙于砍殺敵軍，肯定有錯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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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他朝穆德等人打了個眼，猛一夾馬腹，主從幾個立即沖向不遠。

這個法子簡單，但卻是很奏效，穆懷善沖了幾，影已經湮滅在敵我眾多騎兵當中。

霍川橫刀一掃，劈翻眼前擋路的韃靼將軍，抬首一看，不見了穆懷善蹤影，他心頭一凜，立即沉聲吩咐：“趕撒開人手，將那姓穆的找回來。”

“霍兄放心，這一轉眼功夫，他跑不遠的。”

張為勝也打馬出現，見狀一邊砍殺敵人，一邊沉聲吩咐左右，“趕的，立即拉開，往人多的地方多尋尋。”

戰場混，這種況不是沒發生過，確實搜索片刻便找到人了。

只不過，諸人萬萬沒想到，穆懷善居然察覺不好，當機立斷打算遁逃，沒往戰場深去不說，反倒按下軀，往偏僻的燕山腳下靠攏。

他還指使了好幾個心腹，穿著類似甲胄混視線，準備不可謂不周全。

搜索時機稍縱即逝，如無意外，穆懷善確實能功的，但在堪堪眺到燕山腳下林時，他面前卻沖出一騎。

對方恰恰好，在他面前猛一勒韁繩，下油亮的黑健馬立即嘶鳴一聲，停在他面前十余步遠。

這人很明顯，就是來堵他的。

穆懷善不慌不忙勒停馬匹，挑眉看了一眼。

對方是個韃靼將軍，高大魁偉，矯健有力，一聲銀黑的盔甲穿在他的上，不顯得沉重，反倒輕輕松松撐起，平添威武雄壯。

這人蓄了一大把絡腮胡，微有蓬，遮住了大半張臉，不過出來那部分卻是極英的，濃黑劍眉，雙目斜飛，黑眸炯炯有神，可惜一側太位置，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這英俊絡腮胡如今橫刀于馬上，黑亮的瞳仁閃著冷，端詳穆懷善半響，才冷冷說道：“終于找到你了。”

“哦？找我？”

邊穆德眼看主子就要了，卻被人阻攔，神罕見出現焦急，再緩一緩，怕是霍川等人要追上來了。

穆懷善卻一點不急，遁離未必非在今天不可，反正這大戰一天兩天是完不了事的，他打量著眼前明顯來者不善的絡腮胡，到有興趣極了，燕山之事立即被擱到一邊。

他似笑非笑，“你找我有何事？”

后馬蹄聲噠噠，霍川張為勝不是簡單角，這麼短短時間已經找上來了，二人將這景盡收眼底，也恰恰聽到了這句話。

他們挑了挑眉，一邊殺敵，一邊旁觀。

霍川利落一個回，砍翻敵軍一員小將，再瞥了一眼，這回他這角度可以看見絡腮胡的正臉，驟然去，他不蹙了蹙眉。

他怎麼覺得，這絡腮胡眉眼頗有幾分似曾相識。

很有悉的一個年輕男子。

霍川驚疑不定，卻聽見絡腮胡緩緩說道：“我找你，是為了復仇的。”

這個聲音！

低沉而有磁，與他一位故去好友獨子的聲音非常相像！

等等！

絡腮胡那眉眼，不就是酷似他的故友嗎？也酷似故友獨子，這父子二人，五最相似的部分就是眉眼位置。

問題是，故友父子四年前，已經戰死沙場，犧牲在那場異常慘烈的松堡之役中。

一剎那，霍川的心急促跳，他盯著絡腮胡，毫不錯眼。

難道是？

“怎麼了？”

張為勝發現他的不妥，立即驅馬趕來，一邊殺敵，一邊蹙眉低聲問：“這人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完全沒有問題？”

霍川深深看了絡腮胡一眼，收回視線，同樣低聲音，對張為勝道：“我們先把這些人挾制住。”

話罷，他下頜微抬，點了點穆德等人。

老實說，霍川這句話有些古怪，畢竟穆懷善再怎麼樣，也是己方將軍，他與韃靼人對峙，大周這邊應該先刀口一致對外的。

可是此刻霍川讓隔開穆德等人，不讓后者湊上去，這就已間接幫助了絡腮胡。

張為勝與霍川那位故友不算悉，認不出來，不過他不笨，聞言心念一。

他想的是，大周在韃靼軍中埋下的那名高級暗牒。

皇太子突然指揮霍川出關，攔截韃靼可汗，作為大周最高統帥之一的張為勝，他立即猜測，已方肯定在韃靼埋下了高等級暗牒。

戰局能到今日這個局面，這位高級暗牒功不可沒，他既惜才，也敬佩對方，既然有了機會，當然得好生維護。

“好。”

張為勝立即點點頭，一邊指揮左右上前，有意無意隔開穆地等人，一邊認真打量絡腮胡。

好好認一認人，萬一后面對上，也能順勢避開。

霍川并未解釋太多，他震驚過后，也立即想起暗牒之事，一時又篤定了幾分。

他故人之子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盡得其父真傳，但到底年輕，眼前這姓穆的武功極高，他不有些許懸心。

但眼下這形，可沒有幫忙的說法，他只得暗暗看著。

霍張二人在穆懷善背后方向，后者看不見他們短暫的眉眼司，一等絡腮胡話罷，挑笑道：“好啊，來復仇好啊。”

他雖手染鮮無數，但還真沒有被人直接找上來尋仇的，平生第一次，立即挑起了他的興致，頗有幾分躍躍試。

這絡腮胡正是耶拉。

耶拉冷冷看著穆懷善角笑意，這抹不以為意的笑，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賊子！你今日，償吾父命來！”

還有他的母親，若非噩耗驟起，他的母親也不會悲痛過甚，隨父親而去。

此仇刻骨銘心，不見到人，還能暫時深深抑，如今仇人之一就在眼前，耶拉大吼一聲后，雙目赤紅，立即橫刀馬，直奔穆懷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