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啟稟娘娘，前面就是薊州城。”一直驅馬護在車駕一側的徐馳，低聲對稟報。

紀婉青應了一聲，微微掀起一線車窗簾子，果然見到遠巍峨的城墻。

京城至薊州，一百里出頭，尋常馬車趕路，不足兩天便至。不過紀婉青一行帶了個小嬰兒，自然放慢速度，走了到第三天傍晚才到。

雖命令下的急，但一路安排非常妥當，食宿路徑，樣樣妥帖，除一直待在車廂有些憋屈以外，再無其他。

終于到薊州了。

其實剛自敵軍手里奪回的薊州，此刻仍于戒嚴狀態，但紀婉青這邊有通行令牌，暢通無阻。

很多兵士好奇，這車駕表面低調，但防衛卻不風，這種時候來薊州，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他們就窺見一二了，因為皇太子殿下親自到城門口接人，登上車駕直接返回都指揮司。

用車駕的，想必是眷，太子殿下親自迎接，又毫無忌諱親的，難道是太子妃娘娘？

應該不能吧。

大伙兒雖不敢議論，但也不妨礙他們的驚詫。

外面諸人好奇，紀婉青卻管不著，如今高興得很，“殿下！”

見了這個男人，才發現，真的很想念他。

懷里抱著兒子，母子二人一同投他的懷抱，高煦嘆一聲，他何嘗不是？

夫妻二人連帶一個安哥兒，親擁抱片刻，稍稍解了思念，高煦立即抬手，輕妻子頸脖。

“傷勢怎麼樣，可還疼？”

淤青消退，怎麼也得需要一段時間，好在紀婉青用的上好傷藥，幾天下來，淤青好歹消了一多半。

饒是如此，皮白皙細膩，冰玉一般的頸脖上，殘余幾片淤青，依舊十分顯眼。

高煦心疼的，俊臉了，“這齊耀林，倒是死得痛快！”

他聲音很冷，紀婉青嘆息了一聲，“姑祖母病了，很重，我出發時，依舊未能下榻。”

安樂大長公主親手殺了齊耀林，除了斬斷昔日誼以外，不免還有向大周，向太子表明立場與決心之意。

或許，最后心還是稍稍了些許，畢竟，在前一刻，還著這個男人，打算與對方攜手白頭。

這玩意，不是自來水，想收就收，想放就放的，公主做到這地步，已經極不錯了。

這個打擊相當之大，一貫弱，回公主府后就病倒了。

病勢來勢洶洶，紀婉青去探過，當時公主昏迷，未能清醒相見。

后面直到出發前一夜，太醫才回稟公主醒了。

提起大長公主，高煦臉更沉，姑祖母病他知道，若非這個齊耀林，必定無需纏綿病榻。

在他母后剛薨，繼后新封之時，東宮曾經有過一段極艱難的歲月，是安樂大長公主明里暗里出援手，高煦雖斂，但這份誼一直牢記心頭。

他在意的幾個人，都吃了大虧，他如何不怒。

“殿下，心病仍需心藥醫，姑祖母是個明白人，想徹了，便會好起來。”

紀婉青里勸著，實則心里卻一嘆，公主已經四十余歲，即便沒有傷，也必定不會再改嫁，晚年只能守著空的公主府過，也是不易。

可恨的韃靼人，耽誤了公主的一生。

紀婉青嫁進東宮后，過安樂大長公主幾次襄助，對方還曾照顧過年的夫君，如今對方晚年注定寂寥，心頭不免難。

“好了，青兒，你莫要多管這些。”

不管怎麼樣，高煦都不希妻子黯然，立即轉移話題，“你好好養著子，照料我們安兒才是。”

夫妻小別相逢，紀婉青也不想說太多不如意的事，于是展一笑，“好。”

“我還要好好照顧夫君呢，不是說相夫教子嗎？”有些俏皮，對他眨了眨眸。

車廂氣氛松乏下來，高煦心愉悅，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摟著妻子，睨了一眼，“好啊，你便好生照顧照顧孤。”

他意有所指，特地在“照顧”兩字上加重語氣，紀婉青窘，怎麼好端端就說這個。

瞪了他一眼。

其實也難怪，高煦素了很久了，年輕男子氣旺盛，心妻在懷，馨香撲鼻，難免有些遐想。

不過，他也就上說說，妻子產后，他特地詢問過劉太醫，太醫說最好調養三月后，才再次行房。

高煦一直牢記在心，滿三個月前，他不打算有任何行。

車行轆轆，很快回到了都指揮司。

高

煦直接將妻子安置在自己的下榻，兒子則安排在另一邊的稍間，中間就隔了個明堂，與清寧宮時一樣。

他很忙碌，接妻兒的時間是好不容易出來的，與安哥兒好生親香一番，不待用晚膳，便有親衛來報，有前方軍報送返。

高煦只得囑咐妻子先用膳，好好休息不必等他，隨即匆匆出了門。

“娘娘，你先用膳吧。”主子中午吃得不多，何嬤嬤看了看滴，忙上前勸道。

“嗯。”

其余事，紀婉青不上手，照顧好自己與兒子，讓高煦無后顧之憂，就是幫了最大的忙了。

不舍收回目，點了點頭。

“殿下，我軍與韃靼大軍連續大戰數日，韃靼已退至燕山邊緣。”

當初，霍川率軍隊追上韃靼可汗，可汗為保命，無奈火速召回胡和魯大軍救援，高煦為防霍川吃虧，命張為勝大軍隨其后追擊。

戰場迅速轉移，胡和魯功解了可汗之危的同時，霍川也與張為勝匯合。

雙方立即展開一場激戰。

截止到紀婉青母子抵達薊州之時，雙方已連續大戰多日，已方挾稍前的勝利，氣勢如虹，總占據優勢。

然而，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何況是歷來悍勇的韃靼大軍？

韃靼大軍兩次挫，依舊沒有傷筋骨，這戰役打著打著，逐漸往北邊的燕山邊緣挪移，韃靼可汗干脆往燕山靠攏，據點防守，頃刻止住頹勢。

大周這邊，之前的優勢就不明顯了。

軍報一個時辰一次，飛鴿立即送返薊州，這次戰場況發生轉變，下面的人，立即報到皇太子跟前。

“傳令霍川、張為勝。”

高煦端詳疆域圖片刻，“鳴金收兵，大軍略作休整。”

連續大戰多日，人仰馬乏，不僅僅韃靼累，己方也已萬分疲憊，既然優勢已經沒有了，雙方呈僵持狀態，那就先稍事休整。

隨后，他在疆域圖點了幾下，“命霍川、張為勝二人，這幾個位置必須守牢固了，不可讓韃靼有突圍可能。”

凡事有利必有弊，韃靼大軍恰好退過去的這位置并不大好，雖能倚仗山勢，暫時站穩腳跟，但卻為日后帶了了許多麻煩。

這地方山勢頗高，且險峻，大隊騎兵翻越極為不易，然而對于韃靼而言，騎兵就是中堅力量，不可能舍棄的。

缺口不是沒有，就是高煦方才點的幾個地方，但霍張二人若在此安排重兵扎營，必能牢牢堵住敵人。

至于韃靼背靠的燕山山脈，倒是還有路的，退也是能退，不過道路相對狹窄蜿蜒，明顯不適宜大軍前行，若是撤退期間被從后大周追擊，必定死傷慘重。

燕山后路，只適應大敗后逃竄，現階段的韃靼可汗，不可能考慮。

“太原、榆林等地的駐軍，還有山東、河南等地的班軍，已先后趕來，不日將至，命霍川、張為勝二人，乘這休整時間，將大軍調整妥當。”

等所有調遣軍隊到位，大周在這場大戰中，將投七十多萬大軍，兵力占據全國接近二分之一。

高煦之所以嚴陣以待，是因為這次韃靼可汗準備確實充足，后者從王都出發前，就已經飛鷹傳信各地，調遣駐軍向大周防線。

這些軍隊，本來是打算乘薊州大捷，一起進攻的，但現在戰況急轉直下，就統一往可汗方向匯合了。

如果己方不增軍，將會在接下來吃了兵力上的大虧。

“這一次，我方占據天時地利人和，若是大勝，未來二十年間，韃靼再無余力南侵。”

八十萬大軍，占了大周近一半兵力，反之韃靼也相差無幾。大周還有西疆南疆需要鎮守，余下兵力都是不怎麼能的了，韃靼亦然。

這次大戰發展至今，短短半月時間，已呈現影響日后二三十年態勢。

這對于大周而言，其實是件好事。

以往韃靼突襲，都是分幾個點。這直接導致大周只能分幾路馳援，被防守，即便勝利，也不過追擊出城一段距離而已。畢竟，窮寇莫追。

自己地盤當主戰場，害不必多說。

然而，這次危機即是轉機，己方順利解了燃眉之急，戰況逆轉，把韃靼到燕山腳下。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都有了。

高煦怎麼可能放棄這難得一遇的機緣，他盯著疆域圖，將視線定在燕山一點，“這一戰，將確保大周二十年，無北顧之憂。”

他聲音不大，卻很篤定，一字一字敲在在場諸人心頭上，重若千鈞。

不論是親衛將領，還是東宮幕僚，諸人熱沸騰，面上皆難掩激之。

大伙兒齊齊出列，重重行了個軍禮，聲音難掩激昂，“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