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營十萬大軍迅速點齊，高煦在午時前，就帶著這些人火速奔往薊州方向。

而在此之前，張為勝率領的二十萬增援大軍，早已與韃靼南下先頭部隊短兵相接。

一場激戰已經打響。

敵軍四五十萬之眾，張偉勝卻只有二十萬人，人數了一半多。這本來是極為吃虧的，但好在，薊州至京城的路并非平坦開闊。

沿途多有高山峽谷，雙方相遇之地以如此，數十萬大軍本無法鋪展，只能前鋒拼殺倒地之后，后續繼續撲上去。

這麼一來，張為勝大軍完全沒有落于下風，且由于家國被侵，將士激憤之下尤為悍勇，反倒了對方一頭。

昨夜攻破薊州，清晨與大周援軍相遇，激戰到午后，尸倒伏無數，韃靼進攻的腳步，卻完全停滯下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占京城的計劃被破壞了，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好，這是大周的地盤，對方不是沒有兵悍將，一旦被合圍，大虧就吃定了。

韃靼統帥胡和魯當機立斷，立即命中軍與后軍原地掉頭，往回折返。

由于京城特殊的地緣環境，它往東北西三個方向的道路并不多，韃靼原先走的是最近一條，可惜如今被阻，他們只從為數不多的另外兩三條路，挑一條還算合適的繞過去。

好在這地形環境不僅局限了他們，也局限了大周，這繞道雖遠了不，但張為勝大軍卻也難及時阻截。

京城怕是一時半會夠不上了，但只要趕在對方增援大軍趕到，包圍圈合之前突出，抵達平坦開闊的地方，他們便算功了一半。

韃靼鐵騎并非浪得虛名，只要能施展開來，勝算便有了。至于沿途補給，京畿之地，不是有無數富庶村鎮嗎？

韃靼能想到的事，高煦當然不會不懂，因此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攔截并合圍住這些敵軍。

盡數剿滅可能不大，敵軍敗退，他們原路撤回，才是上策。

高煦接了圣旨后，第一時間傳信遼東、宣府兩座要塞，立即分一半兵馬馳援，再連同大寧、永平等地的班軍，圍堵韃靼大軍，絕不讓敵方突圍南下。

教令非常及時，接令的駐軍反應迅速，陸續抵達指定地點，效果是顯著的，大合圍圈及時形。

缺口堵住了，五六激戰起，現在正在慢慢收合圍圈。

“韃靼大軍雖困于地形，但他們悍勇不容小覷，即便遭遇打擊，最多也就退回薊州罷了。”

薊州仍在韃靼手里，他們兵力充足，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大不了，就退回去。

預期目的已達到，戰況也到控制，京城之危暫時解了，但高煦依舊劍眉微蹙，“下一步，我們該奪回薊州。”

現在這個合圍戰役，己方是主場，補給源源不斷，而對方則剛好相反，勝利是必然的。

只可惜，薊州這等要塞，韃靼并沒有搶掠一番就走，而是留作據點，剩了幾萬兵馬守著。

韃靼兵多將廣，實力是有的，一旦見勢不好，他們退回薊州，就能暫作休整。

薊州城高池深，里面糧草不，在己方手里當然大大的好，只是一旦落敵軍手里，就了一塊骨頭了。

大周這邊若不想攻城損傷太大，只能采用圍困策略。

但是問題在于，圍也不是那麼好圍的。

韃靼不止這幾十萬大軍，薊州被占領這麼大的勝利，可汗肯定調守軍加大戰。

薊州城往北，與韃靼接壤，這是一整片開闊之地。敵方增援大軍到來，大周若合圍的話，此軍隊必然腹背敵，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會被人吃下。

這將會是一件極棘手的事。

高煦凝眉沉思，那麼能不能，在敵軍增援大軍到來前，先將薊州奪回？

強攻損傷必會極大，且最重要的是，韃靼可汗率領大軍已在路上了，這短短時間，未必會功。

這問題前面說過了，如此一來，就陷了一個死循環。

高煦端詳著眼前的大周疆域圖，輕吁了一口氣，微垂眼瞼思索良策。

旁邊有七八個大小武將，俱是負責留守拱衛皇太子的，諸人一時也無破解良策，正一起盯著疆域圖苦思。

這當口，中帳門簾一掀，林影出現。

大伙兒見過這人幾次，皆知道這個相貌平庸的太監是皇太子心腹，回頭一看也不詫異。

“殿下，有消息傳來了。”

林見禮后，立即呈上信，這消息是潛伏在韃靼的耶拉傳來的，因有外人在，他話語很含糊。

“好，他做得好！”

高煦抬手接過，垂目一掃，眸中沉凝登時一掃而空，他神一振，立即吩咐道：“林，立即傳信霍川。”

韃靼可汗傳令突襲薊州以后，連夜點兵，集結王都一半駐軍，還有附近的某些軍隊，共十數萬之眾，清晨便直接往薊州方向去了。

破了薊州，這是南侵前所未有的勝利。要知道，當年“松堡之役”，也就滅了松堡而已，還沒有突破后面的雄關宣府，那麼近距離接近大周京城。

然而，那場戰役，卻已足夠證明大王子的優秀，讓他順利繼承了汗位。

這也能側面說明了，此刻韃靼可汗的喜悅。

薊州被破是夜晚，次日清晨，他收到飛鴿傳書，欣喜若狂。

韃靼人多悍勇，可汗尤為甚，他熱沸騰，迫不及待要趕赴薊州，親自指揮這場戰役。

然而，這里卻出現了一個問題。

韃靼騎兵多，這話不假，但真沒多到兵丁人手一馬的地步。可汗率領的十數萬大軍，還是以步甲居多。

步甲，再加上糧草輜重，即便急行軍，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從王都到薊州，至得十天出頭。

戰機轉瞬即逝，哪里等得到十天？

但問題是，即便拋棄輜重，步甲靠兩條，也無法大幅度減行軍時間。

可汗當機立斷，拋下大部隊，自己先行奔赴。他打馬星夜疾奔，約三四天，便能抵達薊州。

這事兒是掩人耳目進行的，為防軍中有大周細作獲悉。

可汗領了一萬騎兵，半夜悄悄離開，

原來騎兵位置立即被合攏上。十幾萬大軍就一萬，而且各營還限定了位置不許跑，因此除了幾個心腹，大軍中無人知曉。

不過，耶拉還是很快發現了異常之。

他原來是中級武，后來又升了一級，在大軍中，也算得上一號人了，比尋常兵丁以及低級武，要更能接近核心。

他本一直切關注著可汗以及幾位高級將領，次日一早，便立即察覺不同。

王帳附近的守衛雖一如既往，但他覺到外松，幾位高級將領流出現，神似是無異，但鷹隼般是視線還是不聲在掃視著附近。

耶拉當即心頭一。

難道，可汗悄悄跑了？

其實，他早就揣測過這事。畢竟易地而，恐怕他本人也會迫不及待奔赴薊州，可汗行為不難理解，只要能把行蹤掩藏得到位就沒問題了。

有了猜測，耶拉便更著意觀察。

韃靼大軍實行流值守制度，耶拉份不算低了，因此他也在圍，今天剛好到王帳前不遠一塊地方，為他的觀察提供了很大方便。

不多時，王帳簾子掀起。

耶拉這位置，說近其實也不太近，最起碼他看不清人臉，只能靠服飾判斷。

一個穿可汗鎧甲的魁梧男子出來了，看形，并無兩樣，這人一上馬后，親衛立即簇擁，外面只能看見“可汗”影。

一切似乎差別不大。

但等親衛簇擁“可汗”，從面前不遠經過時，耶拉還是立即發現了問題。

由于耶拉心里存著事，曾仔細觀察過這群親衛，他記好，某些重要人的面孔記得真真的。

現在，他立即發現很多悉面孔，尤其是韃靼可汗最信重那幾個。

耶拉垂眸，遮住眸中一抹喜，這回可以確定，可汗是昨夜離開了。

東宮在低層武中安了人手，這些人要事探聽不了，但傳遞消息還是沒問題的。先前，他與許弛約定了好幾個傳信法子，如今正好用上。

耶拉抓時間，伺機將消息傳出去，信鴿振翼，迅速將消息送返。

現在，這封信已在高煦手里。

他大喜，有了這個消息，薊州難題可解。

“林，立即傳信霍川。”

韃靼可汗趕赴薊州，不過三四天功夫，從這里調遣兵馬攔截，是來不及的了。

霍川駐守的正是宣府，從韃靼王都方向趕往薊州的路徑，正好有一個點很接近宣府，除非可汗繞遠路。

只是若繞遠路，那就違背他了的初衷，可能不大。

高煦今晨調遣的軍隊之一，正好有宣府，想必現在霍川已經點好兵馬，開始往這邊趕來。

“命霍川火速掉頭，從宣府北門而出，攔截韃靼可汗。”

要就此滅殺可汗，高煦沒想過這等事，對方敢輕裝上路，就是必然有保命之法。

只不過，這附近潛藏的韃靼軍隊，都一腦投薊州之戰了。細細考量過后，他認為對方的保命之法，必然還是應在攻大周這幾十萬大軍上去。

可汗必然有快速而有效的法子，可以召喚大軍回援。

這麼一來，薊州之困可解了。

回援可汗，誰敢怠慢？這必須趕回去至大部分軍隊，這麼一來，即便舍不得薊州，留守兵力也將大大減。

形勢頃刻掉轉，我眾敵寡，薊州很快能取回來，并全殲守敵。

“傳令張為勝，讓他稍后加攻勢。”正好趁敵軍不得不撤退回援時，力擊殺。

等一一安排妥當后，末了，高煦又說了一句，“林，你傳信囑咐他，此事過后排查必會空前嚴厲，讓他小心在意。”

這個晦不明的“他”，說的當然是耶拉。

韃靼可汗既然悄悄離開大軍，就自信能掩下消息，這回突兀被阻截，明顯是心腹，或者高中級武將里頭出了細作。

自己遭遇危險，好不容易得來的薊州又丟了，幾者相加，他的怒火可想而知。

耶拉必須慎之又慎。

“此次過后，若非重要消息，讓他不要再輕易傳信。”

高煦話罷，林利落應了一聲，匆匆出門傳遞消息。

高煦策略很正確，霍川北上細細搜索韃靼可汗，其實是晚了些許，對方已經過去了。

但好在，新鮮馬蹄印等痕跡仍在，他立即領軍往東邊追去，等追上了，不由分說，立即掩殺過去。

喊殺聲震天，沙塵滾滾，好在可汗帶領這一萬騎兵不簡單，能征善戰，戰斗經驗極其富，不待命令，立即結圓陣，將可汗團團護住。

“有人泄本汗行蹤！”

這人份絕對不會低，可汗咬牙切齒，他要將對方找出來，碎尸萬段！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現在首先是要保命突圍。

可汗是個果斷之人，臉上青黑變化一陣，從牙里出一句話，“傳信胡和魯，立即馳援。”

“放棄薊州，大軍盡數折返！”

可汗并非短視之人，若留部分軍隊在薊州，很快就會被大周拿下。薊州注定保不住，與其損失這些人馬，不如狠心撤回。

心腹立即取出一張紙箋，寫了一式兩份信，一招手，屬下奉上一個籠子。

籠子裝了兩只海東青，油亮，姿矯健。信塞進一個金屬小筒，系在它的爪子上。

心腹一放手，海東青打了兩個轉，一振翅沖上云霄，瞬間不見蹤影。

“大汗，海東青極快，胡和魯一日必到。”這一萬騎兵都是銳，只重防守，撐一日沒問題。

心腹暗暗一嘆，不過一日之后，這批銳折損會相當大，真是太讓人心痛了。

可汗何嘗不知？

再聯想被迫吐回去的薊州，他心痛難當，切齒道：“好一個大周皇太子！”

韃靼在大周，同樣有暗牒，可汗對大周諸般變化還是很清楚的，他鄙夷昌平帝之余，又對高煦恨極。

這是可汗多年從戎生涯中，吃的最大一個虧，“沒想到啊，犬父竟出了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