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宮道之中兵荒馬，在這的短暫時間中，林先吩咐手下護在主子轎輿左右，本人則兩個大步行至油桶一側。

他眸銳利，在大木桶上一掠而過，隨即手一提，木桶很輕，里面的桐油已經得差不多了。

林作不停，手上立即翻轉，將視線投向油桶底部。

這麼一看，他濃眉立即蹙起。

只見這個大木桶底部，赫然有一個直徑約有兩個指節長的圓形孔。

不必多說，這肯定是桐油泄的元兇了。

但問題是，孔一直存在，為何探路小太監走第一回時，它沒有泄？

或者說，這個桶是怎麼裝著滿滿一大桶桐油，從務府一直被抬到此放著的呢？

林掃視了周圍一圈，也未看見有木塞之類的東西。而木桶底部的滲范圍，也沒見桐油噴濺的痕跡。

這麼看來，不大像是人為傾斜木桶，而后再拔木塞造的泄。

而且最關鍵一點，這宮道前面有探路小太監，后面則跟了林本人，有人拔了木塞逃跑，肯定會被發現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定定注視那個孔半響，忽地心頭一。

林福至心靈，立即手那個孔的邊緣。

果然，手是冰冷的。

謎底揭曉了，對方用的是冰。

早已準備好的冰塊塞住孔，這木桶底壁都很厚，冰塊厚度自然不薄，可以支撐著走上一段路。

務府距離這宮道不遠不近，支撐過來是可以的。

而這地方，恰好是清寧宮前往萬壽節大宴的必經之道。

孕婦，一貫比常人嗜睡很多，而大禮服著裝復雜，紀婉青是掐著點出門的。

從冰塊的融化時間，到抬油小太監疲憊之下又得趕的步伐，再到太子妃出門的時間點，都預算得恰到好。

甚至，林若孔邊緣的時間晚了些，那些冰冷也會消弭殆盡，到時再想確認就難了。

不得不說，設計這個計謀的人，心思慎得令人驚嘆。

只可惜，他遇上是高煦，以及東宮麾下的一干好手。

林將大木桶扔回原位，冷哼一聲，“好一個心思叵測的鼠輩。”

此時，紀婉青已經重新登上轎輿了，因為梨花高聲音引來的人也越來越接近。

他快步跟上轎輿，并招手讓其中一個手下附耳過來，將前因后果說清楚，命他迅速將消息傳到主子耳朵里去。

于是，遭遇“意外”的太子妃一行，匆匆折返了清寧宮。隊伍里早分出了兩撥人，一撥飛速往大宴方向奔去，而另一撥則趕去太醫院。

手下微不可察點頭，隨后趁著混，夾在這兩撥人當中，閃離開。

太和殿。

吉時已屆，皇帝已經駕臨，并落座在玉階上的龍椅了，偏還有人未到。

席最上手位置空空如也，不論是朝臣宗室，還是外命婦，皆不可避免將視線瞥過此。

太子妃怎麼還沒見人？

皇后眸底本藏著忐忑，但隨著時間推移，忐忑去了，閃過一欣悅。只不過，一切都被掩飾得很好，瞄一眼昌平帝帶霾的側面，角微微一挑，就要開口。

“陛下，太子妃懷六甲，怕是有所耽擱，不若派個人迎上一迎？”搶先一步說話的，是安樂大長公主。

看一眼溫潤笑意略斂的皇太子，又瞥了瞥座上的皇后，這兩者面上不破綻，雖不明所以，但依舊先開口打了圓場。

大長公主聲音和熙，份足夠又給了皇帝臺階下，昌平帝神稍緩，點了點頭，側頭吩咐孫進忠兩句。

孫進忠立即打發自己的徒弟，前太監小張子出發了。

小張子撒丫子奔出太和殿，不過片刻，卻一臉驚慌的回來了，進殿時還絆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他連爬帶滾上前，“噗通”一聲跪下，“啟稟，啟稟陛下……”

小張子是前大總管孫進忠的徒弟，世面是見過不的，他不可能輕易在萬壽節之上失態。

這明顯是出大事了。

大殿氣氛立即繃，昌平帝忙喝道：“有何事？還不快快道來！”

小張子哭喪著臉，“陛下，太子妃在前來太和殿上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已抬回清寧宮！”

他還領了一個小太監回來，話罷，立即側臉看向對方。

皇太子高煦已經“騰”一聲站起，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另一個小太監正是清寧宮遣來報信的，人十分機靈，不等皇帝再次開口詢問，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般倒了出來。

無緣無故出現并泄的桐油，為他敘述的重點。

大殿上登時嘩然，太子妃懷的皇嗣，正經的嫡出皇長孫，竟然有人敢乘萬壽節謀算？

不人的目，立即掃向最大得益者，皇后及魏王陳王母子。

不過，皇后母子早有了心理準備，面上表恰到好，昌平帝看過來時，也未見破綻。

須發皆白的閣首輔王瑞珩忙站起，拱手對皇帝道：“陛下，請速速遣醫為太子妃娘娘診治。”

他是三朝元老，鞠躬盡瘁大半輩子，皇帝一貫禮讓三分，因此說話雖恭敬，但到底了幾分謹小慎微，接著又說：“陛下，您要徹查此事啊！”

王首輔捶足頓，這個對大周朝忠心不二的老臣，是很期待東宮嫡子降生的。

這事當然得徹查，昌平帝立即下旨醫速速趕到清寧宮，隨后讓衛軍封鎖現場，鎖拿一干有牽扯之人，立即徹查。

高煦拱手，“啟稟父皇，兒臣折返清寧宮一趟。”

張德海早已悄悄打了個安全的手勢，不過他面子功夫極佳，溫潤的笑意收斂了，劍眉微微蹙起，顯然對自己的骨還是在意的。

昌平帝頷首，“趕去吧。”

高煦謝了恩，立即出了太和殿，登上轎輿，折返清寧宮。

再說紀婉青那邊。

奔去太醫院那撥人到了位，小太監一進門拽住太醫的手，氣吁吁道：“快，快，太子妃……”

他話都無法說全，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懂了，加上這副焦急模樣，太醫院當值太醫們心頭登時一凜。

院正陳太醫立即道：“趕的，都到清寧宮去。”

一行人趕提了藥箱，趕慢趕往清寧宮方向奔去。

到了后殿正房后，門簾子起，目就是殿兵荒馬，以及榻上太子妃捂住高聳腹部，蜷著軀一臉疼的模樣。

諸人心頭巨震，大不好。

劉太醫已一馬當先，直奔榻前。他一貫負責東宮的主子們，太子妃孕后也是他跟進的，最悉況，諸同僚默契讓開。

紀婉青這模樣當然是裝的，被太醫們看見后，目的達到了，梨花立即上前放下錦帳。

諸太醫多年過半百，但男大防還是需要的，方才因為慌“忘記”放下錦帳，現在當然不能繼續下去。

紀婉青被背對同僚的劉太醫遮擋，兩人迅速換一個眼，微不可察點了點頭，示意準備妥當，隨即便被放下的錦帳遮擋住了。

劉太醫心領神會，立即松了一口氣。

了。

為了今日的計劃，劉太醫也貢獻了不力量。

畢竟太子妃了胎氣，況嚴重，肯定不了諸太醫診脈的，甚至還有可能出醫。這脈象有無異常，是瞞不過諸多國手的。

這其中重要一環，就是偽裝脈象了。

劉太醫的金針之法為太醫院之冠，治病救人，總有奇效。不過鮮為人知的是，這套針法還包含了一妙用，就是可以偽裝脈象。

施針后可偽裝的時間也不長，約就半個時辰，就會失效。不過，也足夠了。

紀婉青陪嫁有懂醫理藥理的嬤嬤，雖然通的方面是婦嬰調養，但尋常針灸之法，也是能理解的。

偽裝的針法講究技巧，卻不繁復，劉太醫事前教會了陪嫁嬤嬤，并嘗試過了很多回，確認無誤。

轎輿折返清寧宮后，嬤嬤早已等候在正房，在太醫們趕到之前，已功給主子施了針。

所以，紀婉青現在的脈象，是大胎氣，卻還能挽救的脈象。

劉太醫面上凝重之卻毫不變，探手診脈后，勉強松了口氣，抹了汗對同僚低聲說：“還好，況不算太嚴重。”

屋的繃的氣氛立即一松，劉太醫立即開了方子，讓人卻撿藥去煎。

諸太醫流上前把脈后，再看那方子，討論一番，覺得無需修改，便定了下來。

藥很快就煎好端上來了，梨花直接領著端藥的嬤嬤了帳帷之，伺候主子用藥。

錦帳之的紀婉青早毫無痛，沒事兒，喝什麼藥，這藥就直接倒進早已準備好的匣子中，讓里頭的厚棉布“喝”了。

這兩個人一直留在錦帳伺候著。

其實，這個端藥的嬤嬤，就是那個學了針法的陪嫁，等候了片刻，估時間差不多了，就探手給主子把了把脈。

果然，針法效果已經消失。

立即手，又給主子施了一次針，這回偽裝的效果，就是服藥后況穩定不的脈象了。

有了重重帳帷遮掩，外面對這況一無所知。那藥有安眠分，太子妃昏睡過去后，劉太醫再次上前把脈。

結果令人欣喜，況穩定下來了。胎兒無礙，太子妃無礙，只是短時間必須臥榻休息。

院正抹了一把冷汗，終于出笑臉，吩咐道：“趕的，立即給陛下報信。”

報信的人前腳出門，后腳皇太子便到了，隨行的還有醫。

見禮的太醫們被起，將太子妃況稟報了一遍，高煦蹙的眉心終于放開。醫也大松了口氣，畢竟皇嗣若出了事，他們也要擔干系。

不過既然奉旨來了，當然得診脈確定況，凝神把了脈，醫說法與太醫如出一轍。

高煦頷首，抬手屏退太醫等人，畢竟太子妃需要靜養。

等屋里僅余何嬤嬤幾個之后，他才起帳幔，探坐在床沿。

高煦對上紀婉青亮晶晶的眸，他一笑，低聲音詢問：“青兒，今兒可了驚嚇？”

說話間，他細細梭視妻子。詳細形，回來的路上他已經知悉了，只是不親眼看過，他不放心。

“沒呢。”

紀婉青搖了搖頭，悄聲說：“殿下放心，我好的很。”

面紅潤，神奕奕，顯然說言非虛，高煦安了心，了的臉，以及高聳的腹部。

孩兒是個淘氣的，有人他，他立即給了一腳。

高煦微笑。

夫妻說了兩句，紀婉青便嘆，“殿下，這回坤寧宮的設計，不可謂不心。”

但凡高煦對上心程度欠缺一些，對方真可能得手。

畢竟，萬壽節不得不出席的況下，又沒了林一干好手，普通大力太監肯定會中招的。

但凡有一個了腳，連鎖反應就來了。

紀婉青嘀咕，宮道手應是皇后手筆，但這油桶底塞冰塊計策，就不大像對方的畫風。

畢竟，皇后給的印象，手段一貫有些偏暴。

高煦淡淡道：“不管是誰，日后一并清算也跑不掉。”

今日之事，夫妻早已商量過對策，是打算坐山觀虎斗的。

畢竟，即便是人算計，但到底是打攪了皇帝的萬壽節。昌平帝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時候蟄伏下來，比使勁而蹦跶要好太多。

至于皇后，有麗妃，還有諸多關心東宮子嗣的朝臣在，討不了好的。

既然不能一棒子打死，那就索不，因為高煦已經著手松堡之役的證據了，他的目標是一擊斃命。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先歇歇，孤得趕回太和殿去。”

既然太子妃保住孩子，況也不算危機，高煦就不適宜久留了。畢竟，今天是萬壽節。

衛軍應已迅速將表面況查明了，現在趕回太和殿，好戲大概剛好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