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八月初一很快便到了。

“青兒，醒醒。”

皇帝出行，必須講究吉時的。今天這吉時比較早，天蒙蒙亮，高煦便睜開了眼。

他低聲喚著懷里的妻子，看睡意朦朧，頗為心疼，安道：“待會兒上了車駕，你再好生補個覺。”

紀婉青懷孕后，有些嗜睡，這生理反應很難控制，往常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今兒確實有些為難。

不過，還是努力眨了眨眼睛，打起神。

“好，殿下莫要擔憂。”

“嗯。”

時間有些，夫妻二人不好多說，高煦擁了妻子坐起，便讓人進屋伺候。

梳洗挽發更，紀婉青如今有孕在，脂一律不用，首飾也以輕便面為主，那些沉甸甸的整套頭面，便暫時束之高閣了。

這般也有個好，便是可以省出許多時間，再換上一相對寬松，以舒適為主的宮，便算妥當了。

紀婉青略略端詳打磨的銅鏡，里面眉目致的年輕貴婦五悉，雖比以往了些，卻依舊白皙泛，顧盼生輝。

依舊，比往日褪去一些青，添了不風韻，明艷人。

紀婉青點了點頭，很好，誰也不想自己變丑的。

左右瞄瞄，正要讓收起銅鏡時，不想視線一轉，卻從鏡面瞥見到含笑立在屏風旁的高煦。

“殿下。”回過頭，嗔了他一眼。

高煦已著裝停當，薄弧度加深，緩步上前攙扶起妻子，笑道：“青兒，我們先用早膳。”

夫妻笑語幾句，用了早膳，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該出門登車。

太子妃有孕在，車駕是特制的，東宮派人去全程監造，造好以后來回檢查多次，確定再無一紕。

紀婉青對這車駕的最大覺，就是減震程度有所改善，再加上塌上鋪了厚厚的錦被，雖熱些，但已不怎麼覺到顛簸。

滿意的。

高煦也滿意，更放心，親自把妻子送上車駕以后，囑咐一番，又嚴令車宮人好生照顧，他才返回自己的車輦。

古代到底技所限，紀婉青這車駕減震是好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其他缺點，它更慢了。

不過好在皇帝鑾駕出行，速度本來就不快，且昌平帝還下了口諭，盡量慢一些，好照顧懷孕的太子妃。

說實話，皇帝雖不見得多期待東宮添嫡子，但他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親孫，再加上滿朝文武都看著，他無論如何也得恤些。

昌平帝不英明，但還真沒愚蠢到這地步。

紀婉青不在意皇帝怎麼想，反正得了實惠，這就可以了。

這一路，走得還算舒適，雖疲憊在所難免，但總覺還算好的。

昌平帝為了現他為人父祖的慈之心，特地遣了醫來，天天給太子妃診平安脈。

結果是好的。

等進了京城，進了皇宮，再回到闊別幾月的清寧宮，在后殿正房安置妥當后。醫給太子妃診了最后一次脈，說娘娘母子均安，有些疲乏，歇息兩日即可，便回去給皇帝復命了。

孩子很好，高煦紀婉青當然高興，躺下一意歇息了兩日，氣神便回來了。

只不過，問題也隨之來了。

后日開始，便是一連三天的萬壽節了，到底是出席不出席呢？

紀婉青當然不想去的，懷有孕，在自己地盤才能確保安全，在外面是不能完全保險的。

這胎無論男，都是皇帝頭一位孫輩，若是男孩，就更加了不得了。

東宮嫡子，皇帝長孫，代表江山后繼有人，完全鞏固了皇太子的位置。

這孩子注定是紀后一黨的眼中釘，有了機會，人家會輕易放棄嗎？

當然不會，肯定是要挖空心思算計的。

紀婉青本人不愿意出席，高煦亦然，但現在問題是，太子妃康健，不去，于孝道有大礙。

當初，高煦不愿意妻子留在岫云宮養胎，除了夫妻難舍難離以外，還有很重要一點，就是擔心他遠離以后，防衛有所欠缺，出了事鞭長莫及。

他必須要把娘倆帶回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能安心。

只是既然要隨駕折返，太子妃就不能繼續表示不適了，必須舒坦康健起來。

一切以皇嗣為重，這句話對誰都起作用，即便懷皇嗣的紀婉青本人，亦如此。

不適還強撐著上路，拿皇長孫來冒險，是不行的。

于是，太子妃在臨行前，及時表示，經過幾月時間調養后，已完全無礙。

太醫肯定了這一說法。

于是，太子妃順利出發了。

夫妻二人本來打算，回到清寧宮后，就讓劉太醫診脈后，說太子妃與

皇嗣雖無礙，但到底旅途疲勞，應臥床五六日為宜。

這樣就能順理章避開萬壽節了，后面再如何繼續閉門不出，就隨意紀婉青說的。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昌平帝為了表示自己慈，遣了醫過來隨行，一路伺候著。紀婉青養得極好，醫表示，歇兩天就行，完全不影響出席萬壽節。

醫復命已上達天聽，如此一來，紀婉青再表示不適，就不大妥當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太子妃明顯不樂意出席萬壽節啊。

古代是皇權至上，加之孝道一重，這種行為是很不妥當的。要靠皇嗣暫時過關不是不行，只是這麼一來，就會讓昌平帝心生膈應了。

于東宮，于皇太子，于紀婉青本人乃至腹中孩兒，都是極不利的。

這萬壽節，原則上應該出席的。

“青兒，萬壽節你還是不要出席了。”高煦擁著紀婉青，低聲在耳邊說話。

這一路從承德返回京城，雖路程不遠，但隨鑾駕出行，也耗費了十一二天。

旅途到底疲憊，高煦連連催促妻子好生歇息，這麼一來，又是兩天。

高煦曠了半月，年輕男子氣旺盛，見紀婉青小臉泛，神奕奕，已全無妨礙，自是要好生親近一番。

他自制力固然強，但也不是放在此的。

這場敦倫輕且緩，但耗時頗長，磨人得很。好不容易鳴金收兵，高煦親自伺候妻子梳洗罷，再將人抱回床榻上。

夫妻相擁，前后背，像是兩個一式模樣的湯匙。

“萬壽節人多手雜，極易被人窺了空隙。”

他的大掌輕輕著妻子高聳的腹部，低聲說道：“在孩兒誕下之前，我們應謹慎些。”

婦人懷六甲，正是最脆弱的時候，且紀婉青腹中骨已六月大，子日趨笨重，行多有不便。

在高煦心中，妻兒安全最重要，至于其余衍生的難，可日后再行一一解決。

“嗯，殿下說的是。”

紀婉青萬分贊同，也不喜歡逞強，畢竟自己不是沒有其他選擇。尤其是用腹中骨逞強，這就不是一個母親該做的事。

只不過，卻認為，可以適當用些方法，將日后難降到最低。最好，是完全消弭。

“殿下，你說我們可不可以主一些。”

紀婉青這兩日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琢磨了兩天，認為可以混淆視線，將主權握在自己手上。

皇后不是肯定會出手嗎？

自己不去趟對方的算計，反而自己“謀算”自己一番，在宮門前晃一圈，提前“中招”。

上演一場苦計后，不但順理章不出席萬壽宴，且也避開了日后種種難，最后還順手給皇后潑了臟水。

一箭數雕，不過說潑骯水也不太對，畢竟人家本來就打算手的。

“青兒這計策不錯。”

其實這個方法，高煦不是沒想過，只是他猶豫了。

按他本人意愿，他愿日后多些難，也不愿折騰懷孕妻子。畢竟如今東宮基穩固，勢力不可撼，他有自信應對麻煩。

但問題是，昌平帝心生膈應，不僅僅是東宮的難問題，還涉及到了紀婉青母子。

皇帝不喜，對母子總歸有影響的。

他并沒有擅做替妻兒決定，正打算提出來商討一番，不想紀婉青倒是早一步開了口。

夫妻倆想到一去了。

現在無需細述，就能確認的想法了，不過，高煦還是低聲詢問兩句。

“我只是在清寧宮門口晃一圈，確保安全無虞。”

紀婉青不會用自己與孩子冒險，安全必須放在第一位，這是要保證的。只不過若在這個前提下，費點心機，就能避免日后很多麻煩，還是很樂意的。

高煦頷首，“這是必然。”

既然確定了行方向，那下一步就該策劃了。

夫妻商議一番，總來說，計劃還是趨向保守的，以安全為第一位，一應行須小心謹慎。

紀婉青嘀咕，“若是能知道皇后在何手，我們這邊就方便許多。”

這點是當然，哪怕不知道行步驟，能獲悉對方策劃事件的地點也足夠了。畢竟，他們打的是提前避開的主意。

高煦輕拍了拍，“時候不早了，快歇了罷，或許明日有消息也未定。”

他這話說準了，次日午膳前，還真來了一個消息。

紀婉青理妥當務，正命人傳膳，何嬤嬤匆匆起門簾子進了屋，給主子打了個眼。

心中一，立即屏退屋中宮人，接過信一看。

“嬤嬤，你趕到前面去，把殿下請回來。”

紀婉青大喜，這回遂了人愿，消息是坤寧宮崔六娘傳過來的，說的正是有關皇后在萬壽節前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