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皇太子是儲君，而紀皇后母子則要奪儲，雙方表面不見得和諧，而里更是除之而后快。

當初皇后設法，從娘家族選了一個貴，將其推上皇太子妃之位，乃是一箭數雕之舉。

其中之一，就是盡力延遲太子嫡子出生。

這個心思其實不難猜，然而卻太容易見效。太子被塞了一個紀氏為妻，沒有基礎，卻對這個姓氏有深切厭惡。

夫妻失和，太子對太子妃多有猜忌，這種況下，如何能敦倫頻頻，誕下嫡子？

結果一如皇后所料，太子妃被冷落，甚至權衡之后，往坤寧宮靠攏，當起了釘子眼線。

皇后還算滿意，冷落好啊，一直冷落下去，東宮遲遲沒有嫡子，甚至因高煦不喜子近，連庶子也不見。

儲君膝下沒有子嗣，是一非常明顯的短板，隨著太子年歲增長，這個短板還會越來越明顯。

這件大大有利于皇后母子。

不想，如今一個晴天霹靂轟下來了。

太子妃有孕。

這胎不論是男是，都是昌平帝頭一位孫輩，若是男胎，就更加了不得了。

太子大婚到如今，不足八個月，太子妃坐胎已經滿了三月，那就是說，夫妻婚不足半年，就懷上了。

皇后生了兩子，婦人懷胎最清楚不過，不可能真三月才發現。即便紀婉青大意不懂，邊不是有經驗富的陪嫁嬤嬤嗎？

面沉沉，“這般看來，太子妃并沒有被冷落。”

要將懷孕的消息瞞得這般嚴，不得高煦出手，東宮夫妻不但沒有耽擱懷孕生子，恐怕連流也不會。

“好一個太子妃！大約是忘記了，還有個妹妹在本宮手里。”

皇后被愚弄，憶及紀婉青當初黯然神傷，左右權衡后不得不屈服，怒火高熾，狠狠一掌拍在炕幾上。

“啪”一聲悶響后，修長指尖上套著的嵌紅寶指甲套邊緣，溢出了些許殷紅之。

“娘娘，您……”

母胡嬤嬤眼尖，趕上前，小心伺候主子把指甲套取下。果然，修剪圓潤的指甲已折了，力道太大，傷口還不算輕。

趕吩咐宮人取了傷藥來，給主子敷上。

“娘娘，您消消氣。”

皇后最近心力瘁，外有魏王一再被打擊，陳王接掌朝事也不順遂。有麗妃步步，攜皇帝口諭分割宮權，生生從上咬下了一大口。

生生老了好幾歲，濃妝描繪，已遮掩不住憔悴。

胡嬤嬤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邊輕手輕腳給包扎，一邊低聲勸道：“娘娘，或許況沒那般糟糕。”

“太子妃即便冷落，按規矩，太子每逢初一十五，也是得往屋里點卯的。太子年輕，平日不近，想必偶爾也有的。”

年輕男子，本需求旺盛，嘗過滋味再憋著，怕是更難。太子邊沒有其他人，與太子妃同睡一榻，即便不喜歡，恐怕也有失控的時候。

若是幸運，也可能懷上。至于懷上后，太子愿意出手遮掩也正常，畢竟，這是他的孩子。

“嬤嬤說的，也不無可能。”

皇后怒意緩了緩，其實捫心自問，若是太子，恐怕也無法對個紀氏毫無芥。

“只不過，即便這些是真的又如何。”

不管過程如何，都改變不了什麼。紀婉青一旦有了孩子，在東宮便有了，立場將會截然不同。

東宮若傾覆，的孩子會隨之凋零。為母則強，妹妹與親生骨，要選一個，當然是后者更重要。

皇后面上烏云布，胡嬤嬤無言半響，勸道：“娘娘，不若我們先試探一番，或許心存僥幸，兩者兼得亦未可知。”

紀婉青那妹妹，不是尋常意義的姐妹。二人一胎同生，父母早逝，相依為命數年，不到萬不得已，恐怕不忍舍棄吧。

或許會敷衍，但應不會直接翻臉。

皇后聞言，卻搖了搖頭，“嬤嬤，恐怕未必。”

太子本非庸碌之輩，既然有了孩子，那他對太子妃的關注程度，肯定提升不止一個級別。不能再冷落，那麼預防措施就該到位了吧。

不再如從前一般放任自流，若紀婉青有異，他不會一點不察。

“不過，先試探一番也好的。”

皇后了手指，一陣疼意傳來，清和居嚴防死守，那就從另一邊先探一探。

“嬤嬤你傳信邊城，吩咐孫家一，讓那紀婉湘些傷，或許驚嚇。”

皇后打算通過胞妹來試探紀婉青，這還不知道，目前，正準備見客。

不是說閉門謝客嗎？

因為今天的客人有點特殊，高煦的舅母馮氏，領了兒，前來拜見懷孕的太子妃，探視一番。

于是，太子妃覺便好了些，可以稍稍見上一面。

反正普通孕期反應也不是病，還沒常理可言，說好就能好起來了，說不舒服就不舒服。

“娘娘，您說這如何？”

何嬤嬤仔細翻著箱，最終選出一件大紅鑲明黃邊的飛紋宮，捧上前來，給自家主子過目。

紀婉青好笑，“嬤嬤，不用這般仔細。”

太子妃的裳，就沒有不好的，不管家常還是外出樣式，件件致，無一瑕疵，隨意撿一件見客的就行了。

“哪里不用？”

何嬤嬤一邊說話，一邊小心攙扶起主子，伺候著更，一邊低聲囑咐道：“娘娘，您多注意那吳姑娘。”

神戒備。

也難怪，太子妃宣布懷孕，吳家來人其實正常，不過馮氏不領兩個兒媳婦出門，卻獨獨帶了個正當齡的姑娘來，就很有些微妙了。

母的心思，紀婉青不是不知，不過，面上并無張之，“嬤嬤，若真有此事，殿下會理妥當的。”

說過相信高煦的，這事兒只要男人不樂意，其余人怎麼折騰也白費心思。

至于這件事，倒覺得，很可能是太子外祖父吳正庸的意思。

吳家行事作風一貫正派，譬如從前高煦不近，也沒見要塞人。如今，大約是吳正庸見外孫既打破了舊例，妻子懷孕后，邊卻沒人伺候，就心一番罷。

吳正庸必然不是死纏爛打之輩，只要高煦表態婉拒，安了外祖父的心，就可以了。

紀婉青其實猜測得不錯，吳正庸心疼外孫，詢問了唯一適齡的孫吳靜姝的意思，見孫不反對，他便打算問一問外孫子。

吳夫人馮氏作為吳家代表，進宮探太子妃，吳靜姝也讓一起去了。

男人對這方面，總是沒那麼敏銳的。吳正庸想著，若事兒不，就當親人相聚；若是其他方面了，孫進去看看，認為不合適還能再考慮清楚。

吳正庸是疼孫的，但其實他多慮了，吳靜姝一貫傾慕太子表哥，從前便慫恿過母親給父祖提議過，可惜太子沒意思不說，還夾雜了很多不和諧因素，便擱了淺罷。

太子被賜婚后，家里開始另行張羅的親事，吳靜姝當時黯然傷神許久，就在不得不認命的時候，轉機來了。

慕表哥已久，雖說側妃憾，但也是很樂意的。

“姝兒。”

知莫若母，馮氏見兒帶期盼的模樣，不嘆了口氣，“娘不是告訴過你，太子殿下未必答允嗎？”

說實話，側妃到底還是個妾，穿不得大紅，坐不得正位，日日得給正室請安行禮，作為一個疼兒的母親，并非全心欣喜的。

只是兒一聽消息，便眼睛一亮，難掩雀躍，也不忍阻攔。

罷了，側妃之位也尊貴，皇太子是兒表兄，又與母家一貫親厚，兒進了東宮，也是能過舒坦日子的。

馬車已經馳近宮門了，如今事到臨頭，馮氏又開始患得患失，也不知太子妃好相不？看著眼前不算明，因家里環境簡單，子養有些天真的兒，對這事實在不怎麼熱衷得起來。

“娘！”

母親這麼說，吳靜姝不樂意了，想起事遠未，悶悶地扯著帕子。

“唉。”馮氏再次嘆息。

不管怎麼樣，既然來了，清和居還是必須走一趟的。馮氏母與吳正庸分道揚鑣，安靜跟在引路宮人后，進了后院正殿。

等了片刻，聽見一宮人揚聲唱道：“太子妃娘娘到！”

馮氏母立即福見禮。一陣輕微的料挲，環佩輕響后，上首位置傳來一個清脆婉轉的聲，“二位無需多禮，都是一家人，快快起坐罷。”

二人站起，余順勢往上首一瞥，心下不微沉。

國天香的年輕婦，眸熠熠生輝，烏黑云鬢高聳，簡單而致的白玉釵環畫龍點睛，與如月般皎潔的雪相輝映。

一大紅夾明黃綃紗宮，端坐上首，眉梢眼角帶自信，顧盼生輝，舉手投足之間，優雅閑適，貴氣天。

還有很重要一點，紀婉青有了孕，未施黛。

作為外命婦，馮氏朝賀過，也曾遠遠見了濃妝的太子妃。沒想過，對方卸下妝容，還要貌太多。

饒是很可能是太子側妃之母，也不贊嘆，好一個風姿過人，秀天的子。

馮氏捫心自問，若是男子，大概也會為這麼一個子傾倒吧。

當即，便將送兒進宮的念頭打消了，站在太子妃邊，吳靜姝相距遠矣。

僅有親，那最好當親人，否則這輩子都不會暢快。人心是不會滿足的，兒如今期盼陪伴太子，功后，他日就會奢求。不如一開始，就打斷這個念頭。

“謝娘娘賜座。”

打定主意，馮氏行也很明確，不聲扯了扯兒，溫婉一笑，“既然太子妃抬舉，臣婦便厚了。”

“前兩日聽聞娘娘大喜，太子殿下將有子嗣，父親很高興，令我等趕遞牌子進宮一趟，回去后好告知他，也能安心。”

對于吳正庸，紀婉青是聽高煦說過的，自家男人對外祖父心存敬意，對方也當得，夫妻一，自然也如此。

正了正子，笑道：“有勞外祖父惦記，也有勞舅母奔波一趟。”

“謝娘娘抬舉。”

馮氏微微欠，既然紀婉青態度親熱，也不客套，“既然娘娘說了，我是殿下舅母，姝兒是殿下妹妹，能走這一趟，也是極欣喜的。”

這不聲之間，將吳靜姝這趟進宮，說了兄妹誼。

紀婉青秀眉一挑，不聲掃了一眼面前溫婉的中年婦，對方笑語晏晏，恭敬不失分寸。

“舅母說得是。”

微微一笑，這回，大概不用高煦表態，也是能解決問題的。

這邊兩人已達共識，那邊因初見太子妃怔忪片刻，剛回過神的吳靜姝聞言卻一驚，急了，“娘，我與殿下是表兄妹！”

兄妹與表兄妹，差了一個字，天差地別。

其實，吳靜姝平時也不會這般，只是驟見面的太子妃太打擊了，心神大。而知母莫若，母親的心意察覺，當下就一急失了分寸。

馮氏大怒，瞪了兒一眼，低聲音喝道：“住！娘娘跟前，焉有你說話的地方？”

嚴母角不當，吳靜姝也并非蠢笨如豬，回過神后，垂頭抿，低低告了罪，紅了眼圈。

下面母二人的司，紀婉青盡收眼底。恍若不覺，既沒有出言安，也沒有不悅，緩了緩，便徐徐說起其他。

馮氏也識趣，二人一唱一和，一直等前面來報，說吳閣老要離開了，方主站起告退。

紀婉青命何嬤嬤代去送，等母影轉過隔扇門消失后，臉上微笑就收了。

自家夫君被人惦記，且對方明顯有真，當然不樂意。

既然不高興，那就得讓男人知道。

送走外祖父以后，高煦回屋，便見妻子一反常態沒迎上來，反倒坐在榻上，哼一聲瞅著他。

這是使小脾氣了？他含笑，“青兒怎麼了？”

紀婉青嗔了他一眼，氣鼓鼓道：“有小姑娘惦記我夫君，我不高興。”

妻子年齡不大，偏語調老氣縱橫，一副長輩口吻說人家是“小姑娘”。

高煦眉目帶笑，挨著坐下，“哦？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