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瑯嬛主人？”

高煦隨即折返后院正房，將信報到妻子手上。

紀婉青仔細看過，那寫信之人措辭很嚴厲，即便去信對象是頗有戰功的超品候，他依舊毫不客氣，直言呵斥之。

不過，也將重點放在那個澤鮮紅的小印之上。

高煦淡淡掠了一眼，眸底并無波瀾，他冷嗤一聲，“瑯嬛主人，此人也配？”

瑯嬛乃仙境名，傳說中天帝藏書之地。

若是那個高人士用了也服氣，只是對方一個陷害忠良，導致一城軍民幾乎死傷殆盡的黑手，也敢以仙人自居？

那當然是不配的。

“殿下，不知這所謂的瑯嬛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信箋所敘述卻非常晦，若非結合松堡之役，本看不明白。最重要的是，通信雙方份也無毫涉及，這致信王澤德的究竟是何人，本無從下手。

“瑯嬛主人”即便并非幕后主謀，亦必是王澤德上峰，下一步，必需將其找出來。

王澤德是肯定知的，只是如今卻還不能他。

一來，以免打草驚蛇；二來，一個世襲超品侯，如果沒有鐵證如山，是扳不倒的。

這麼一封表面無異樣的書信，本沒問題，哪怕示之于眾，王澤德也就被人呵斥失了面子罷了。

“這東川侯，我們暫時先不能。”

高煦慣歷大事，暫時放縱敵手只算尋常，他并不以為意，不過他擔心妻子焦灼，不忘低聲安，“青兒，你莫要焦急。”

“殿下，我知道的。”

紀婉青握住他的大掌，點了點頭，并非不知好歹人的，孰重孰輕，還是清楚的。

他們要查明真相，并找出證據，既為了紀宗慶父子報仇雪恨，也為楚立嵩洗刷冤屈。

但卻不能殺敵一千，卻自傷八百。

妻子明理，高煦欣然，他反握纖手，道：“這瑯嬛主人是關鍵，雖王澤德暫不能輕，不過有一人卻是可以的。”

這人便是東川侯府大管事王忠。

王忠是王澤德心腹，此刻已能確定，他是知人之一，說不定，這書信應是他負責傳遞。

一個下仆罷了，高煦輕易可。

“青兒，孤已命人對王忠手，想必不日便有好消息傳來。”

是的，在搜查東川侯府之前，許馳便已奉命對王忠手了。

進四月，陡然毒辣起來，氣溫驟升，不人適應不良，都病倒了。

東川侯府大管事王忠，自覺一貫康健，不想，這次也沒能幸免。

他起初有些微頭暈心燥，也沒放在心上，只繼續當差。不想過了半日，這癥狀便嚴重起來，還開始發熱。

既然病了，那就歇著吧，再招個大夫來看看。

王忠是侯府大管事，雖是奴仆之名，待遇卻比得上面主子，請的是京中有名的回春堂大夫。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診過脈，搖頭晃腦說了一通，大意就是風熱之邪所致，服幾藥就好。

老大夫開了方子，讓煎藥定時服用，便拿了診金回去了。

這季節風邪的人太多了，大家包括王忠本人都不在意，他服了一藥，就蒙頭大睡。

只是過了幾日，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藥王忠一直在服，一日三一點不，不過他這病沒好不說，反倒更嚴重了。

他一直低熱，接著盜汗乏力，后面還開始咳嗽，人以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些。

再之后，他竟開始咳，口微微發疼，呼吸也困難起來了。

盯著雪白帕子上那抹殷紅，王忠愣了，伺候他的小廝也楞了。

老大夫再來了一趟，這回他慌了，聞問切一番，連診金銀都不要，連爬帶滾走了。

王忠得了肺癆。

這個消息震了整個東川侯府，肺癆是絕癥，關鍵它還會傳染。

這下子，即便王忠是侯爺頭等心腹也不頂事了，王澤德不可能以一府人安危來全主仆之，要知道他一家老小也在里頭。

重金聘請了幾位大夫過來，確診無誤后，王忠連同他小院里所有人，都被移出去了，安置在郊外的莊子。

月下，風響蟲鳴，京郊一小莊子卻死氣沉沉。

王忠在等死，伺候他小廝惴惴不安，唯恐自己也被傳染上。

不過，小莊子外圍，防守還是很嚴的，王忠知道的辛太多，沒有咽氣之前，王澤德不會放心。

“呸，老子什麼運氣，居然來守個肺癆。”

其中一個守衛啐了一口，厭惡回頭，遠遠瞟一眼小莊子那邊了燭的房舍。

他此言一出，大伙兒心有戚戚。

大家都沒敢進莊子，只遠遠圍了一圈守著，結廬而居流休憩，唯恐一不小心，搭上小命。好在王澤德也明白，派的守衛足夠多，圈子雖大，但還人手還是很充裕的。

“這人怎麼就還活著，他難，還連累哥們。”當個差而已，沒人想丟命，況且這般丟了命，也是窩囊至極了。

另一個說：“好了

，抱怨也沒用，咱們還是再走遠點吧。”

這提議很得人心，大家又往外挪了十來丈。

這些守衛的話語作，俱被藏匿一邊的許馳等人看得清楚明白。他抬手按了按，示意手下繼續蟄伏，本人卻腳尖一點，掠過樹梢，無聲落在小莊子里面。

他手里提了一個非常大的包袱，輕功夫卻了得，包圍圈無人能察覺，進了死寂一片的莊子，更是如魚水，瞬間便掠到唯一燃了燭火房舍窗下。

許馳破了窗紗，往里瞥去。

臨時收拾出來的房舍很陳舊，揮之不去的霉塵之，掉了漆的方桌上燃了一蠟燭，里頭僅有一人。

沒人想死，以往萬分殷勤的小廝們，如今非送藥這必要時候，是不會出現的。王忠躺在床上，眼睛是睜開的，不過目中已無彩。

他早些日子還是一呼百應的大管事，如今卻只能躺著等死。

許馳無聲進了房間，掠之床前，在王忠上連點幾下，對方沒能發出一點聲音，便閉目昏睡過去。

他解開隨帶著的大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個人。

這是個剛斷氣不久的死囚，年歲材與王忠相仿。許馳利索將兩者換了位置，然后拎起燭臺，點燃帳幔桌椅等。

火勢漸漸大了起來，開始蔓延到房梁窗欞子，他掃視室一眼，確定再無紕，方重新扛起大包袱，閃出了房間。

“王忠”被燒死了。

得了肺癆，被移到莊子等死的大管事王忠，萬念俱灰，趕走所有伺候的小廝，引火自焚了。

事實上，這場大火并沒人去救。

大伙兒反而松了一口氣，遠遠圍著火場，等燃燒殆盡以后，派那些小廝過去撿起殘骨，確認王忠已經死了，便立即走人，回去復命了。

王澤德倒是有些嗟嘆，不過他也無法，仔細詢問過守衛首領，確認無誤后，慨一些日子，便丟開了手。

王忠是被一瓢子冰水澆醒的。

他睜眼后，來不及打量四周環境，卻是第一時間發現，他病好了。

不發熱，不頭疼，不咳嗽了。渾舒坦有勁兒，再也不復先前那副倒臥病榻，難以彈的窩囊樣。

沒錯，王忠并沒有病。

他之所以這樣，全因許馳命人給他服用了一種藥。

這種藥，是東宮網羅的一個藥師所制，這藥師酷研究些稀奇古怪的藥，無無味，遇水即融，王忠一點不察。

這藥藥效稀奇，痕跡卻有一些，若是皇宮太醫親自出馬，恐怕瞞不過去。不過，王忠這大管事即便再面，也是請不太醫的。

許馳將人提出來后，便灌下了解藥，王忠此刻再次醒來，當然癥狀全消。

發現自己好了，王忠是狂喜的，他隨即環顧周圍一圈，卻發現自己一個冰冷的底下石室中。

地面、墻壁，都是打磨的青石鋪就，在昏黃燭中閃著微微冷。

數蠟燭線有限，他看不清這石室有多大，只不過，十數名穿黑的蒙面男子倒是看見了，為首一個，正冷冷看著他。

王忠能當上東川侯頭等心腹，當然也有過人之，他腦中一轉，便心中明悟。

“你們究竟是何人？”他環顧周圍一圈，視線最后落在為首男子上，“我的病，是你們的手腳？”

他神冰冷，說說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的。

許馳嗤笑一聲，也不廢話，直接將一張紙箋仍在他面前，“說，這是何人所書，如今正何地？”

“既然進了此，你就不要想活著出去了。然則你需知曉，這人的死法多種多樣，有干脆利落咽氣的，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馳聲音很淡，一席話說來平鋪直敘，卻讓人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實。

這是個狠角。

王忠心中一，垂目看向面前紙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張紙箋落款是個鮮紅小印，赫然竟是“瑯嬛主人”。

王忠大驚失，“這，這信箋，如何在你們手里？”

“這你便無需多管，好好說話便是。”

實際上，這信箋是偽造的，原件已經送往承德，到了高煦手里了。

這信箋在送過去前，本讓專此道者臨摹過一份，好去替換了許馳臨時模仿的那封。

他想起還有王忠，干脆讓人多臨摹一份，等此刻正好用上，也省了廢話連篇。

見了這封信箋，許馳等人來意昭然若揭，只不過，王忠卻為肯分毫。

王澤德讓王忠參與到此事來，固然有信任心腹的緣故，當時為防有變，他不可能一點防備措施不做的。

王忠妻子早逝，沒有續弦，不過他還有老父老母及兒。家人表面自贖了，返回原籍當小地主，實際上卻并非如此。

原籍上的“家人”是假的，真的已被主子安置起來，既是保護，更是監視。

這辛經手的人就他一個，若是一旦風吹草，引人聯想，恐怕他的父母兒便活不了。

王忠裝啞，死活不吱聲。

許馳卻冷笑一聲，“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既然把人押過來了，就有必讓對方開口的把握，正好他兼掌刑罰，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