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傳話的人當天出了京城，打馬直奔邊城，數日之后，命令與信箋，便抵達邊城。

“鄭哥哥，姐姐與太子商議過，也說先按兵不為好。”

紀婉湘一接到信，立即打開仔細看過，抬首對邊夫君說話。夫妻極好，在屋里，一貫保持親前的稱謂。

在剛獲悉孫家底細時，鄭家曾閉門商議過這事，不論是鄭毅，還是鄭母，深思慮后，都認為這家人還是留著的好。

他們與紀婉青夫妻想到一去了，日常多加防備，遠比消滅后不知何時又蟄伏危險，要好上太多。

既然有了目標，況就大不同，這軍戶區，并非一兩家人能肆意妄為的地方。

“嗯，這般最好不過。”

鄭毅點了點頭，又囑咐道：“湘兒，這孫家，你日常便多疏遠避開，不要多來往了。”

鄭母本就是有算的人，而鄭小弟今年十三，鄭小妹今年也十一了，兩小很機靈，想騙他們不容易。相較起母親弟妹，他更不放心弱的妻子。

紀婉湘養于深閨，從前有父母寵，父母沒了雖彷徨，但好歹上頭還有姐姐撐著。順，歷事較，雖這幾個月有了長進，但要獨當一面，需要更多時間。

“你若出門，就把龐嬤嬤幾個帶上。”龐嬤嬤是紀婉湘的母，一個老練的中年婦人，正好能補主子不足。

帶著幾個明能干的丫鬟跟上，就很讓人放心了。

鄭家分到的兩進小宅不算大，自從知悉這事后，鄭毅干脆把軍戶區外面的下仆家人都招進來了，多幾個人一間屋子就是。現在人手充足，外松，只要鄭家人不跑遠，完全沒問題的。

紀婉湘一一應了。

“鄭哥哥，不知道姐姐過得可好？”談罷正事后，想起心中一直的牽掛，微微蹙眉。

“湘兒你放心，應是不錯的。”

鄭毅主觀較，看問題客觀太多。在他看來，太子愿意派人過來排查并保護，由此可見，姨姐的境并不算差。

況且，近段時間他還察覺，除了父親的袍澤外，還有另一勢力在關照他，這應該是東宮的力量。

姨姐不但過得不算差，且在太子殿下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京城，魏王府。

一連串替換人手的作進行迅速，等半個月后，臨江侯紀宗文做客魏王府時，王府已換了一批人，重新井然有序。

紀宗文剛進了王府大門，收到消息的魏王便親自迎了出來。

“舅舅，今兒怎麼來得這般早？”

紀宗文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笑道：“今日閑了，便早些過來。”

這舅甥二人不錯，并肩詳談幾句，往前廳而去。

“聽說，你母后正為你挑選繼妃，不知可有中意的。”作為嫡親兄妹，紀宗文很了解自己的妹妹，算了算時日，應該差不多了。

魏王笑道：“有是有了，不過還要等父皇下旨賜婚，才算定下。”

“哦？是哪家姑娘。”

“是英國公府嫡出二姑娘。”

“英國公府二姑娘？我似乎聽說過。”紀宗文蹙眉，想了片刻，方恍然大悟。

他隨即解釋，“秦二姑娘曾與前靖北侯世子定過親，因此我有些印象。”

紀宗文是世子堂伯父，當初還去喝過定親酒的。不過，顯然他對政見不合的前靖北侯無甚好，語氣只淡淡。

這點魏王知道，他也只是淡然一笑，道：“那姓紀的小子沒有福分，因援軍將領刻意拖延，晚了兩天才到，城破父子俱亡，親事也是白定了。”

秦二姑娘出名的品貌俱佳，家世給自己平添大助力，魏王很滿意，他已以其未來夫婿自居，提起前任，自然語帶微嘲。

紀宗文聞言眸閃了閃，只隨意“嗯”了一聲，也沒答話。

這些并非機事，二人邊走邊說，了前廳也沒有停留，而是從后房門轉出，沿著朱漆回廊直奔外書房。

魏王說這番話時，聲音并沒低，前廳中侍立的宮人太監能聽個分明。

其中一個翠綠比甲的宮人神不變，卻垂下眼簾，遮住眸。

是郭定安手下的暗探，因為這次清洗人手，才被自己人提拔上來前廳伺候，剛當差不足半月。

主子傳下話，吩咐多注意魏王繼妃之事，不想沒幾天，便湊巧獲悉了消息。

宮人一直安靜當差到下值，找了個機會，才一五一十將消息傳出去。

這消息在暗探上層引起轟，隨即馬不停蹄轉到清寧宮。

紀婉青沒想到，只因前未來嫂子要配魏王，心中不是滋味之下，吩咐留意的小事，竟無意揭另一件震撼靈魂的大事。

“什麼？”

“騰”一聲站起來，寬袖帶翻了了茶盞，濡了的擺，亦渾然不覺。

“我爹爹哥哥，是因為援軍將領刻意拖延，支撐了兩日，方城破人亡的！”

紀

婉青震驚憤怒，纖手在抖，軀在抖，死死盯著眼前窄小的信紙箋。

戰信息，這些屬于軍事機，有能量有渠道的，知道很輕易，但沒有人脈的，卻難于登天。

紀宗慶回京幾日沒有提及，他去世后，紀婉青更不可能知悉。只知道，那場戰役很大，敵軍來勢兇猛，大周吃，父親兄長被困守城，后來糧絕被迫突圍，寡不敵眾，最后戰死。

守衛的那座小城松堡，軍民浴戰，死傷十者八九。

以上，便是紀婉青從前獲悉的全部消息，沒想到，居然還有援軍刻意拖延這一出。

眼前已經模糊，卻使勁一抹，提起擺往前殿奔去。

“殿下，殿下！”有一個人，能告訴紀婉青這是否就是真相，這人就是高煦。

在外一貫從容淡定的妻子失了分寸，氣吁吁奔了進門，驚慌失措，小臉還有沒抹干凈的淚痕。

高煦劍眉一蹙，立即揮退林并一眾太監，下榻站起，沉聲問道：“青兒，發生了何事？”

紀婉青已經急急沖到他面前，拽住他的大手，他反手握住，“你莫要慌張，且細細道來。”

“殿下！”

心里其實已經信了八九，只是猶帶一僥幸，只仰臉期盼看著他，“殿下，我父親兄長，是因為援軍將領刻意拖延，支撐了兩日，方城破人亡的嗎？”

父親兄長死亡已不可改變，紀婉青傷心悲泣，好不容易漸漸走出來。如今竟乍然聽見，父兄本來是不用死的，只因人為失誤，才被迫導致英年早逝。

希不是真的。

三年前，父親還不足四十，強健正當壯年；哥哥才十八歲，一個前程遠大，還未及冠的年人；還有的母親，若非這個喪夫喪子大噩耗，也不會病倒在他，繼而不起。

奪走了的至親，顛覆了的人生，如今竟告訴紀婉青，這都是人為的重大失誤？

話罷，已淚如雨下。

高煦凝神細聽罷，心下卻一沉。

這事兒他三年前就知道，彼時不可能特地告訴紀家姐妹；等二人大婚后，漸佳境，他卻只能按下不提。

高煦一直在查找此事真相，只可惜當年失了良機，線索幾近于無，幾年下來進展并不大。

既然真相未明，若貿貿然告知妻子，除了讓傷心哭泣，日夜焦灼，并無其他好。

于是，他自然便沒有提及。

只可惜到底還是知道了。

“是的，青兒。”

如今既然問起，高煦不會自覺為好而瞞，他將所知告訴，“援軍晚到兩日，你父親與一眾將士驍勇善戰，支撐了許久。”

他輕嘆，“在城破人亡之時，才等來了援軍。”

這是一件很悲壯的事，敵眾我寡，連續戰兩天兩夜，已到了極限，終究是撐不住了。

這兩句低低的話語，如一記重錘，直擊紀婉青心臟。失聲痛哭，腳下蹌踉，站立不穩，被眼疾手快的高煦及時展臂抱住。

無法控制自己，嚎啕大哭，良久，揪住高煦襟，“是誰？這人是誰！”

誰貽誤戰機，害父兄慘死，此仇山高海深，不共戴天。

紀婉青眸閃過刻骨恨意，高煦看得分明，卻大喝一聲，“青兒，你聽孤說！”

他神萬分嚴肅，盯住的眸子，一字一句說：“負責馳援的將領名楚立嵩，與你父親一樣，是忠君國之士。”

“他頂天立地，一赤膽，寧愿以殉國，也絕對不會做出刻意拖延增援，導致同袍戰死之事。”

這位楚立嵩，是東宮第一位軍方心腹，然而，他對高煦而言，卻不僅僅是心腹而已。

高煦自胎里帶了些許病癥，雖時因各種原因一直佯裝嚴重，但實際上，卻一直無法除。

楚立嵩仔細詢問過他的況后，教了他一套家傳心法口訣，說這心法不能飛檐走壁，卻能強健，配合藥浴，能治此癥。

楚家曾有一祖輩也有這癥狀，后來有機緣得了士高人診治，傳下了這心法與方子，祖輩依言照做，后果然痊愈。

楚立嵩不但獻法讓太子徹底治病癥，且他還教導高煦兵法，解釋各種實戰關竅。

要知道，因昌平帝的晦心思，皇太子自的文治方面的太傅很了得，但軍事上卻“不經意”被忽略了。

他于太子而言，是心腹，更是良師。

高煦很了解對方，楚立嵩是一位錚錚鐵骨的好漢子，為保家衛國計，拋頭顱，灑熱，不在話下。

這麼一個人，怎麼可能刻意延誤增援？導致一城將士幾乎死傷殆盡呢？

良師心腹戰死后，不但沒有死后哀榮，反倒蒙冤屈，背上千古罵名，人唾罵。甚至連家人也無法在京城立足，只能灰頭土臉離開京城，匆匆返回原籍去了。

三年來，雖很艱難，但高煦從未放棄查找真相，誓要還這位功在社稷的良將忠臣一個公道。

他并未因涉事的是自己的心腹，就有半點回避，只很認真對妻子道：“青兒，這其中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