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魏王妃的喪報是午膳前到宮里的，作為長嫂，哪怕地位更尊，紀婉青還是得走一趟。

何嬤嬤一臉不喜，嘀咕著晦氣。

晦不晦氣都得去，隔日，便換了素裳，前去魏王府。

人不，大家一臉哀，看著頗為真意切。

其實魏王妃的“急病去世”，想必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皇帝不啃聲，就代表了默許。

既然皇帝都默認了，那麼魏王妃不是病逝也算病逝了，京城沒有流言出現，大難臨頭魏王妃娘家也不敢有異議，舅家就更不用提了。

大家演技了得，一臉沉重，唯獨一個安樂大長公主例外。

紀婉青在大婚次日謁見皇帝時，曾經見過安樂大長公主一次，這位輩分高，很多事已無需顧忌了。

“好好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

紀婉青離得近，聽到對方這麼嘆了一句。默然，安樂大長公主因為原因，膝下并沒有孩子，想必會更深吧。

安樂大長公主惆悵片刻，收斂緒，回見了，便道：“太子妃大婚不足一月，心意到了便可，早些回去吧。”

紀婉青也不想多待，順勢隨著對方一起出去了，臨上轎輿時，安樂大長公主回頭，說一句，“太子是個有規矩的好孩子，你安分守己，會有安逸日子過的。”

主要因為憐惜太子，見四下并無旁人，便囑咐一句。

紀婉青雖是被捎帶上的，不過這建議對也是好的，領了心意，微微福道：“婉青謹遵姑祖母之命。”

“那就好。”

再多說就不了，兩人分別上了轎輿，各自回去了。

魏王妃在年底下沒的，為防攪了昌平帝興致，白事辦得很低調，停靈一段時間，便匆匆出了出了殯。

正旦大年，一連低氣多日的昌平帝終于天轉晴，前朝后宮都不敢霉頭，只一意湊趣，將氣氛推至最高峰。

曇花一現的魏王妃已被刻意淡忘，不過紀婉青也無閑暇慨太多，從除夕到元宵，一連串大宴不間斷，累得頭昏眼花，哪里能再理其他。

好不容易出了元宵，不等一口氣，高煦病倒了。

好吧，這病當然是假病，畢竟年前年后這麼忙碌，弱的皇太子若再繼續安然無恙，那便該惹人疑竇了。

太子都病了，太子妃當然得留在清寧宮伺候著，不管是否寵。

“殿下，這可勞煩了你。”若不是，還不能歇一歇呢。

紀婉青端著一碗湯藥到床榻前，將它隨手擱在榻前的小幾上。高煦演戲演全套，殿中彌漫著苦的藥味，他臉蒼白，狀似虛弱地倚在姜黃福紋大引枕上。

瞅了一眼他的俊臉，這涂抹的藥極人，看不出毫破綻，不過，當然也有賴于太子殿下演技了得。

紀婉青煞有介事點了點頭，能生巧嘛。

狀似嚴肅，實際眸帶著戲謔，高煦輕哼一聲，“你似乎很高興。”

他展臂，會意，立即偎依過去。

小夫妻又相了大半個月，兩人沒有了矛盾，也接了對方，自然而然，增進，關系日漸融洽。

高煦孑然一多年，如今多了妻子，他最初是防備，如今卻漸漸到了個中樂趣。

他睨了一眼，“嗯？”

這個“嗯”字尾音上挑，似乎帶了些許危險之意，紀婉青了脖子，忙討好一笑，“哪里的事？”

回應的，又是高煦一聲輕哼。

小夫妻低聲說了幾句話，便有小太監急急奔進來通報，說乾清宮總管太監孫進忠來了，奉了昌平帝的口諭，前來探皇太子。

不過這所謂的探，水分究竟有多大，彼此心知肚明。

小夫妻立即分開，高煦躺下蓋上錦被，而紀婉青則退到殿門簾子旁，離床榻遠遠的。

二人現在前殿，皇太子的寢臥。半響過后，孫進忠便到了，這位皇帝心腹穿暗紅蟒紋監袍服，手執拂塵，一進門，先不聲掃了殿一眼。

室充斥濃濃藥味，放置在室的香爐吐出氤氳的香霧，不過依舊未能把苦藥味下。

太子妃紀氏微微垂首立著，不得太子寵，能進殿已經很不錯了，只能杵得遠遠，并不敢往床榻前湊。

孫進忠第一時間給兩位主子見了禮，皇太子高煦已經在太監的的扶持下坐起，在大引枕上斜斜靠著，他忙上前阻止道：“殿下，要不得。”

“孫總管乃是奉父皇圣旨來探孤，孤尚有余力，如何能臥榻不起？”

高煦里說著有余力，其實很勉強。他面蒼白如紙，淡淡，失去澤，語速雖如往昔一般不疾不徐，但明顯中氣不足，話罷后還清咳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

孫進忠細細端詳榻上的太子，從頭到腳，從神態到語氣作，一不。

嗯，他暗暗點頭，年前年后勞過度，皇太子這自母胎帶病癥的撐不住了，病比以往要更嚴重些。

孫進忠放了心，先一臉關切問候了幾句，接著又道：“殿下乃陛下左臂右膀，不可或缺，殿下萬萬好生調養，把早日病養好。”

這話倒是真的，昌平帝既防備太子，也倚仗太子。

高煦朝五六年間，政令清明不，并將繁雜瑣碎的政務攬了過去，昌平帝輕松了很多，他本來不勤政，此舉正合他意。

當然，皇帝因此也更忌憚太子。

高煦

又咳嗽了幾聲，蒼白的俊臉上帶上一不正常的暈紅，他順了順氣，才道：“為皇父分憂，孤責無旁貸，孫總管且回稟父皇，說孤定好生休養，以早日康復。”

孫進忠連連點頭，末了笑道：“殿下養好了子，正好趕上避暑隨駕。”

因為皇太子病頗重，再寒暄幾句，目的達的孫進忠便告退，返回乾清宮復命去了。

高煦吩咐張德海去送，張德海得令，立即殷勤把對方送出門。

等孫進忠離開，一直在角落裝鵪鶉的紀婉青便蹭過來，先豎起大拇指，夸贊太子殿下的好演技。

高煦板著臉哼了一聲后，才言歸正傳，好奇問道：“殿下，今年會去避暑麼？”

這皇帝避暑不在京城，出行規模宏大，恐怕又要花費不了。不過關注點卻在另一，蹙了蹙眉，問道：“殿下，這孫進忠怎麼早早提起這事？”

現在才正月下旬，即便要避暑也早著呢，孫進忠不可能無緣無故說起這事，狀似閑談，實際就是提醒了。

說話間，紀婉青已倒了一盅溫水給高煦，為求真，他今早到現在都沒沾水了。

高煦先把溫水喝了，茶盅遞回去，才淡淡道：“父皇如今避暑，是必然要帶上孤的。”

他挑了挑，笑意不達眼底，“當然，紀皇后臨江侯，魏王陳王也是要帶的。”

紀婉青立即了然，這是皇帝的防備之舉，長時間離開京城，必然要將奪嫡雙方帶在邊，才能放心。

撇了撇，手上作不停，又倒了一盅溫水給高煦。

他這回喝了半盅便夠了，紀婉青接過來，覺得有些，順手給自己喝了。

作親昵自然，高煦招了招手，示意坐到他邊來。

紀婉青從善如流，偎依進高煦的懷里，摟著他的脖子，附在他耳邊低聲嘀咕，“陛下這也防備太過了，不是有了皇后魏王平衡了麼？”

雖知皇帝這種生對繼承人格外警惕，但作為被防備的一方，心里還是不大舒服的，想起方才孫進忠仔細端詳榻上人的眼神，不由得皺了皺眉。

“真是什麼話也敢說，還不噤聲。”高煦輕呵一句，“日后不許再提。”

紀婉青當然不傻，方才的話，聲音低得兩人僅能勉強聽到，不過還是乖乖應了。

高煦其實并沒生氣，他知道有分寸，只是該囑咐的還是得囑咐一下，“有些事兒不能宣之于口，你知我知便可。”

他神格外溫和，紀婉青某些不經意小作，實在很讓人窩心，就譬如方才那句話，不是心疼他，信任他，怎可隨意出口。

他拍了拍的背，“可知曉了。”

“嗯。”

乖巧應了，他便微微俯首，薄在額際輕輕了。

“殿下，我們說點高興的事吧。”紀婉青眨眨眼睛，側臉靠在他的頸脖，蹭了蹭。

“何事？”

“年前，魏王妃不是沒了嗎？”忙細細道來，“等元宵過后，魏王府便開始倒騰人手了，我那邊的眼線，剛好負責選拔一部分人手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實套到各府也適用。

魏王妃進門就掌家，足足一年多時間，人手心腹早已滲到各。是非正常死亡，事后，魏王肯定得將府里洗涮一邊，將這群人盡數挑出來。

紀婉青手里的眼線，屬于魏王從宮里帶出來的第一套班底。魏王與陳王不同，他信任他的母后，這些人都在王府當了大小管事。

眼線們本不算重視，只撈了個小管事當當，但隨著這次清洗，魏王府人手不足，他們這群老人的作用便出來了，皆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

其中有一個，參與到從務府選人進王府，并安排工作的差事。

不但可以提拔一下自己人，還能幫高煦安一下人手。

這是雙贏，魏王府那麼大，紀婉青人手不多，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正好能互補。

高煦一聽便懂了，目帶贊許看了一眼，沉半響道：“除了新增人手，原來在府里的下仆，你的人能挪一下嗎？”

魏王陳王當年開府，一下子增添了幾百人手，他那時也放了些人進去，不過就是混的時間尚短，地位不算高，未能靠近中心。

這些人都是挑細選出來的，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混起來，只是若有自己人配合，將能大大減其中所耗時間。

“嗯，可以的。”

紀婉青那個眼線也負責安排差事，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他只負責一小部分。”

意思就是無法隨心所了。

高煦當然懂，他馬上吩咐張德海把林喚來，商量一下人手安排。

很快，有小太監稟報林到了，紀婉青自覺站起，說是給高煦到小廚房選幾個菜式，實則是主避讓出去了。

希自己握著獨屬于自己的勢力，當然也給予對方同樣尊重。

高煦點了點頭，林是假太監，在外面還好，在寢臥這地兒，他不希自己妻子被窺見。

紀婉青出了門，在宮人簇擁下往小廚房而去，剛沿著大紅回廊轉了彎，迎面便見何嬤嬤匆匆走來。

“嬤嬤，怎麼了？”

梨花領著宮人自覺退后，紀婉青便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麼消息？”

何嬤嬤點了點頭，這事本來無關大局，只是套在家姑娘上，卻很讓人不是滋味。

“坤寧宮那邊有消息，說皇后已經看中了魏王繼妃的人選。”頓了頓，道：“是英國公府嫡出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