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寧宮后宅大管事是個五旬出頭太監，姓谷名富，這個紀婉青知道，對方還領著后宅一應太監宮人來拜見過。

不過真沒想到，這谷富還有些來頭，他竟是上一任坤寧宮大總管。

紀皇后上位后，坤寧宮大太監位置穩當，十幾年沒換過，換而言之，這谷富，就是元后的親信了。

能當皇后心腹，谷富忠心是沒問題，辦事能力也強，只是人無完人，他還是有些小病的。

他賭些小錢，而且雖沒了某樣事，但人卻不大老實，見些貌小宮，總會有些意。

不過谷富很有分寸，從前在坤寧宮沒犯過錯誤。那些思想上的小問題并無妨礙，瑕不掩瑜，于是，大總管的工作一直做下來了。

后來，元后薨了，他便伺候在小主子邊，一直到如今。

開始，谷富還是很謹慎，只是到了后來，等皇太子逐漸長大掌權，他卸下擔子，人老便渾了不，抑多年的病便出來了。

他吆喝伺候自己的小太監賭錢，這沒什麼，以他的功勞能掩住，不過，他還，并且這次還出了爪子。

還好，谷富這行為雖不咋樣，但忠心分寸卻還是有的，他從不威宮人，只有遇上自上來的小宮時，才玩一番。

高煦很厭惡這些，不過人家你我愿，而他面對這位母后留下來，并忠心他多年的老人，一棒子打死實在不行。

他便將谷富調進去管宅了，眼不見為干凈，這活計面，但無甚權力，也免了對方犯錯誤。

畢竟，后宅并非獨立存在的，人員出、各種供給都需經過前殿，有明白人把關，他鬧不出幺蛾子。

谷富知太子心思，也不再往前頭去，只安在宅。不過，他伺候了兩代主子，面足足的，即使如今被閑置了，也無人敢輕視打臉。

目前，宅諸事都是這位谷總管打理的，他算是過著半榮養的生活了。

何嬤嬤說起這人時，一臉嫌棄，最后嘀咕道：“都是太監了，還當個老不修，整日盯著些小宮。”

紀婉青也很無語，不過對于來說，這也算是件好事了，這谷富，即便有元后老人臉面撐著，恐怕也兜不住。

難怪高煦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出門了。

原來如此。

“娘娘，”何嬤嬤有些憂慮，“這谷總管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怕是有些難辦。”

長輩邊的貓狗，都是輕易傷不得的，更何況是元后給太子留下的親信？

紀婉青卻搖了搖頭，對這點持不同意見，谷富是有點面子，但這面子卻是太子給的，已經提前跟高煦說過了，他既然已默認，那問題就不大了。

現在最大的難題是，高煦默認只是暗地下的，并沒有廣而告之，因此，須設法先從臺面上擼了谷富職務。

只要這點了，接掌就順理章。

“嬤嬤，我們要先拿住這谷富的短。”有了短，才好發作。

“娘娘，這姓谷不是通都是短麼？還有什麼好拿的。”一直安靜立在一旁的梨花聽了，忙說了一句。話罷皺了皺臉，顯然很厭惡谷富。

紀婉青也很不喜這人，不過，卻持不同意見，“谷富固然行為不檢，但這些俱非他差事上的失誤，要想憑此擼了他的職務，很困難。”

他屬于躺在功勞簿上養老的典型了，問題不大的況下，高煦便睜只眼閉只眼容下了他。

不過據紀婉青這幾天對高煦了解，這男人賞罰分明，底線不容侵犯，一旦過了，說什麼也白搭。

主子是這樣的行事風格，那就必然會貫徹到底下一干人等之中，紀婉青只要拿到了谷富職務上的大差錯，問題迎刃而解。

大方向確定了，但這職務上的差錯該往哪里拿呢？

“娘娘，我們初來乍到，一時怕是難以著手。”梨花憂心忡忡，而何嬤嬤也眉心蹙。

對啊，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谷富掌管宅多年，早已深固。太子妃固然是尊貴的主子，只是初來乍到，先不要說拿人差錯了，即便是理順脈絡，怕也不易。

這個問題，其實待久了就能解決，只是紀婉青卻是沒那麼多時間耽擱。

事陷僵局，室安靜下來，凝眉沉思。

財賭酒，通常是不分家的，而太監沒了某樣事，更偏摟銀子，好讓自己有倚仗，晚年生活也能保障。

紀婉青覺得，既然谷富好賭好，那麼錢財之，他應該也很熱的。

年紀時自制力強，年紀大就松懈了，他既然往其他兩樣了爪子，那麼銀錢也不會落下吧？

可惜從前高煦后宅沒人，每年最多就撥下些修繕屋舍的銀子下來罷了，并沒多，而且這事兒還得由務府領頭的，他想貪也貪不了什麼。

不過，這況到了前段時間就發生了變化。太子大婚，這是國之大典，偏生準備時間極，所有人忙得連軸轉，這谷富為后宅大管事，必然是經手過不錢銀的。

他會半點不手嗎？

紀婉青覺得不會。

一瞬間聯想到高煦的態度，他對清寧宮把控很嚴，必然是知的，雖對谷富的不滿沒有積蓄到臨界點，但對于換掉這人，卻是頗為樂意。

一喜，自己應已找對了方向，“嬤嬤，不若我們先往谷富邊幾個小宮試探一番。”

谷富邊最大最明顯的缺口，就是這些眼皮子淺的小宮了，們肯定不會喜歡這老太監，不過是為了錢銀或安逸生活等，才上來而已。

既然是為利行事，那麼有了更大利益，那就很容易心了，畢竟，應該沒人喜歡被個老太監玩弄的。

偏偏們位置頗為特殊，很容易接到某些事。

“嬤嬤，你先命人不經意接接，萬不能打草驚蛇。”若是不行，還得另外想法子。

何嬤嬤忙應了一聲，匆匆下去安排不提。

紀婉青細思過后，認為這是最容易打開的一個突破口，不過暫時也急不來，只能徐徐圖之。

做好了需要耗費一些時間的準備，卻沒想到，當天下午，就有人主找過來了。

來人正是谷富邊的一個小宮，十五六歲年紀，頗為貌，并非貪慕虛榮才跟了這老太監，而是當初境困難，為了保命不得已行事。

不甘心被個老太監玩弄，只可惜上船容易下船難，危機過去以后，尋找了近一年時間，才等到太子妃被迎清寧宮后殿。

“娘娘，我手上有些事，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這小宮名夏喜，一直切關注著后殿靜，何嬤嬤派的人一往這邊來，就知道久候不至的機會終于來了，唯恐被別人爭了先，當即往這邊來了。

“奴婢只有一奢求，希能擺谷總管，并保住己安穩，不被報復。”

夏喜跟在谷富邊，知道太子妃境并不如外面傳言那般尷尬，太子不論多晚，都會回后殿歇息的，并且聽說，后殿每晚都會傳熱水。

太子妃要保住輕而易舉，而對方要徹底掌務，就必須先把谷富這倚老賣老的老蛀蟲連拔起，恰好有證據。

夏喜態度很謙卑，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娘娘仁慈，奴婢恩戴德。”

紀婉青端坐在雕牡丹紋的楠木太師椅上，不聲打量下面的人。

夏喜模樣俏麗，段傲人，紀婉青一個照面便猜測到當初遇上的困難是什麼。皇宮底層是很黑暗的，模樣姣好，偏沒有自保能力，沒有谷富，還有張富李富。

相較而言，這谷富算有原則，清寧宮宅安穩清靜，確實是個不錯的去。

夏喜應該遇見過很多坎坷，不過目卻很平靜，可見思想并未扭曲，而觀其言行舉止，也是個有分寸知好歹的人。

其實，若真是個始終積極向上的好孩，紀婉青是很樂意幫一把的，更何況對方還帶來了想要的東西。

頷首，“可以，起罷。”

夏喜喜極而泣，忙狠狠磕了幾個頭，“奴婢謝娘娘大恩大德。”

知道自己份卑微，也沒想著要什麼保證，一得到紀婉青答允，便立刻表示，這二日會設法把證據拿到手，并送到后殿來。

夏喜一眼不敢往上瞟，告退后便立即折返。

梨花很歡喜，“娘娘，這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紀婉青點頭，確實是意外之喜，們一點沒廢功夫，“嬤嬤，你使人先悄悄打聽一下這個夏喜，不用太詳細，大致了解就可以了。”

夏喜能進清寧宮，背景肯定沒問題，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打聽打聽吧。

“就跟張德海那邊的人打聽即可。”反正高煦是同意的，資源不用白不用。

夏喜離谷富的心很迫切，晚膳前，便將證據盜取出來了。

這是一本賬冊，字跡很潦草，應該是谷富寫給自己看，用以記賬的。另外，夏喜還說了幾應是他藏銀子的地方。

谷富孑然一，銀錢之類喜歡放在邊。

而夏喜很機靈，機會未出現之前，最乖巧順，谷富防備較，常在對方屋里出，用心觀察之下，對這些早已了然于心。

一朝有變化，這些都了資本。

紀婉青隨手翻了翻，墨跡有舊有新，舊的很，所記日期從七八年起，一年只有寥寥幾筆，金額也小。估著，這大約是從前從修繕屋舍克扣下來的。

幾頁過后，墨跡就全是新的，林林總總，記了很多，而大大小小金額加上來，足有數千兩之多。

按如今大周朝的價，七八兩銀子就足夠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了，而且還過得頗為不錯。這谷富一個宅管事，不過是三個月時間，就撈了人家十輩八輩子的花銷。

這人越老越貪，難怪高煦不滿，估計就算沒有紀婉青，等過了這段風頭，他也是要換了這老太監的。

心大定，抬目吩咐道：“何嬤嬤，你先找個地方，把夏喜安置下來，等明日過后，再安排個差事。”

打鐵趁熱，想著明日便手，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知會高煦一聲，給大老板匯報一下工作進度。

紀婉青的行方向，高煦是知道的，因為何嬤嬤跟前殿管事打聽夏喜的事，張德海等主子有些空暇的時候，便報上去了。

高煦擱下筆，了手腕，端起茶盞呷了口，“倒是機靈。”這麼快就找到突破口了。

他對谷富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偏這老奴才年紀越大越糊涂，以為自己從前有功勞，就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紀婉青猜測得不錯，即便沒有，高煦也打算把谷富換掉了。

這老太監有資歷有功勞不錯，但他卻不樂意把這麼一個人放在清寧宮，放出宮榮養出去吧，也算全了他母后的面。

“殿下說得是。”張德海一臉認同。

高煦擱下茶盞，瞥了他一眼，“孤發現你這奴才，向來都是給后殿說好話的，可是收了好？”

張德海點頭哈腰，湊趣道：“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是不敢的。”

這點高煦倒能肯定的，他隨意一說，也并沒有存疑生氣。

“奴才看著，咱們太子妃娘娘應是個好的。”張德海一路冷眼看過來，對紀婉青印象極佳，“皇后娘娘那邊，怕是打錯算盤了。”

伺候太子近二十年，張德海其實對主子頗有幾分了解。目前來說，太子對太子妃觀也很不錯，他真心希，太子妃能始終如一，不要讓他主子失。

對于這一點，高煦卻沒有發表意見，只“嗯”了一聲。

目前來說，紀婉青表現不錯，小夫妻相也日漸融洽，短短一段時間，他似乎已習慣了后殿的溫暖，若能一直這般下去，就很好。

希，不要辜負了他的初步信任。

小曲過去后，高煦重現拿起筆山上的狼毫，繼續專注朝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