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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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總要被打破。

有腳步聲從外頭緩慢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穩，不見半點倉惶慌張，說明來人的緒很沉穩。不會是陸家主子中的任何一人，多半是個不知的下人不長眼地闖到了這裡，陸建新正好把氣撒到來人的上：「不長眼的東西……」

「兒媳前來請罪，懇請公爹原諒。」林謹容適時打斷他的話，神平靜地在門前跪下，跪得落落大方，並不見半點慌張。跪他，因為他是長輩，他是陸緘名義上的父親，是的公爹，是毅郎的祖父。更因為這件事的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為了達到目的，無視了陸建新作為一家之主的尊嚴。所以必須服這個，但也僅此而已——沒有人比更清楚，當初陸建新是如何不聲地要了全部妝奩的。

陸建新看清楚是林謹容這個罪魁禍首，那積存了許久的怒氣怨氣更是一層接著一層地發出來：「誰讓你進來的？」

這個時候進來做什麼？陸緘也給了林謹容一個不贊同的眼。

林謹容朝陸緘微不可見地翹了翹角，輕聲道：「公爹請息怒。兒媳知道，您最生氣的不過是兒媳事前不曾同您稟告，私自作了主張。事是兒媳做下的，不幹二郎和毅郎的事。您要罰兒媳跪祠堂，兒媳便跪，要兒媳賠禮，兒媳便賠禮，怎麼罰都行。只願公爹息怒，大人大量，原諒兒媳的過錯，不要把毅郎從兒媳邊帶走。」

現在知道心疼兒子了？一個小小的媳婦，仗著自己有幾個錢，便敢三番五次挑戰他的權威，視他為無？陸建新暗自冷笑一聲，道：「你眼裡沒有尊長，先不敬我在前，倒想要我大人大量？林氏，我只問你，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孝道？什麼是禮節？」

林謹容平靜地道：「回公爹的話，兒媳雖不才，禮義仁孝，德容言功都是學過的，也知道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無擇言，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然則，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不然人也就不會犯錯了。現在兒媳就在為自己犯下的過錯同公爹賠禮。」至於旁的也不想解釋，就是做了，該承的就承。

陸建新沉默片刻，反倒不追究的錯了，淡淡地道：「你急功近義，占的是大義，做的是大事，我若攔著你，便是小人。只怕人人都要說我是捨不得你的錢，這個名頭我擔不起。」這話聽上去頗有些惱怒的意思在裡面。

林謹容不知剛才陸緘與陸建新說了些什麼，雖則知道他的的確確是真捨不得那一大筆錢，卻也只能說：「公爹自不會是為了這個，是兒媳置不當。兒媳願意接懲罰，只是想請公爹收回命，莫要讓毅郎離開我和二郎邊。」

從減租事件開始，陸建新就一直忍著，今日既已做到這一步，又豈肯輕易收手？他除了能從孝道和不敬上來懲林謹容和陸緘外，再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話和意思表達到。但又如何？難道還不能藉此拿住他們？當下便要斷然拒絕。

卻見陸緘後退幾步，走到林謹容邊跪下，低聲道：「父親容稟，兒子有幾句話想說。」也不等陸建新開口允諾，便語氣溫和地道：「父親，兒子這些年裡最激您的，除了您把兒子教養人外，還激您從不曾管束著兒子，說過或者是做過不許兒子孝敬三嬸娘同三叔父的話和事。還記得當年，兒子剛到父母親邊，雖則知道父母親慈，卻仍然惶恐無依，毅郎他……」

陸建新似乎有點明白陸緘先前為何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了。但他不想再聽陸緘說下去，因此他打斷陸緘的話：「不要和我說這些，我只知道，兒子、兒媳在外面做什麼我都不知道。兒子媳婦眼裡、心裡都沒有我！」他才是一家之主，他才能做得主，他不但能做得自己的主，還能做得其他人的主。包括陸緘、包括林謹容、包括毅郎。這次他要林謹容和陸緘徹底明白這個道理。

陸緘看向林謹容。林謹容也在看向陸緘，陸建新對不滿已久，他要什麼，一直都很明白，但做不到。他要的是事無巨細都向他稟告請示，再把大筆資產的置權都到他手裡，隨便他過問，聽從於他的意志。暫且不論這個，還要做的一件事只怕又是驚世駭俗的——如果陸家人不肯信的話，便只有提前把毅郎送走，那時候又當怎麼辦？衝突必然會比這個還要激烈。

陸建新把他二人的表看得分明，也不多言，只淡然等著。這夫妻二人疼毅郎到什麼地步，他再清楚不過，所以現在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們，他們想不通不要，他給他們留足時間去想通。

門口傳來腳步聲，卻是陶氏、林玉珍相攜而來，老太太沒出現，只有沙嬤嬤一個人跟著。

沙嬤嬤端端正正給陸建新行了個禮，輕聲道：「老太太寂寞，想念四爺了，要抱四爺過去住幾日。」

老太太最近心思叵測，想法越見怪異，看這置方式，分明就是向著林謹容與陸緘的。陸建新滿心不高興，但因著他要給陸緘和林謹容做表率，教導他們什麼才是孝順，所以他不敢不從，只心裡窩了一把火，狠狠剜了在外頭探頭探腦的朱見福一眼。

沙嬤嬤也算是打小兒看陸建新長大的，心裡曉得他是個什麼，也不多言，行了一禮，笑問陶氏：「老奴這便要去接四爺去榮景居，親家太太可要一同去看看四爺？」

陶氏知道沙嬤嬤是好意，林謹容不管如何已經嫁了人，是陸家的人，自己這個娘家人不好干涉得太多，否則若是陸建新不給面子，大家都尷尬。但這種時候，若是不說話，便真沒人替陸緘和林謹容說話了。陶氏輕輕咳嗽了一聲，走到陸建新面前福了一福：「親家。」

到底是林玉珍的娘家人，又是親家，外人，不可以任由他拿大。陸建新又是自詡最講禮的，心中再不高興也站起來微微側開子避了避，淡淡地道：「親家太太今日怎地有空過來？」

陶氏瞥了還跪在門口的陸緘和林謹容一眼，道：「還不是為了這兩個糊塗孩子做的糊塗事。雖則做的是好事，但也太過糊塗了些。難道他們先同親家說，親家還會不許麼？誰不知道早前親家修宗學，送祭田，替族裡做了多好事？這樣的目無尊長，自作主張，我支持親家狠狠地罰他二人！千萬別容。」

修宗學、送祭田，與今日林謹容送走的錢比起來那就是九牛一。更何況打理宗學、送祭田便宜的都是陸家自己人，怎能與這個相比？其實屋裡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陸緘和林謹容事先與陸建新說了，一準兒得不到允許。但陶氏這樣一說，好像就真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了，陸建新難得臉上了幾分笑：「親家太太是個明白人。」

陶氏便給陸緘和林謹容使了個眼，道：「那我先去看看毅郎。」言罷果然同林玉珍打了個招呼，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天黑下來，房裡的線越來越暗，沒人敢進來掌燈，一家四個人半數湮沒在暗影里，看不清神，兩對夫妻，姑侄、叔侄，各懷心思，各自思量。

林玉珍輕輕了，按著的脾氣本該火上澆油的，但來前已被陶氏吹捧過，被方嬤嬤勸解過，被沙嬤嬤點撥過，被朱見福嚇唬過，所以心中雖然還在生氣，但還能勉強忍住了，淡淡地道：「你們父親不是罰你們跪祠堂麼？還不去？在這裡杵著做什麼？」

陸緘與林謹容沉默地磕了個頭，起退了出去。

陸建新往椅子背上一靠，沉重地嘆了口氣，低聲道：「到底捐了多？」

林玉珍輕聲道：「數字不知，聽說是大半。」

當初林謹容的妝奩厚就是出名的，更不要說這些年的經營，大半那得是多？陸建新便有些責怨林玉珍：「兒子媳婦跟著你這些年，生生給你放縱這個樣子！不知你這個婆婆是怎麼當的，兒媳婦有多妝奩都不知道，更別說與一同去，就連捐多你都不曉得。那義莊就是個無底，現下乃是多事之秋，都要用錢。我和二郎起複難道不花錢的？這樣可勁兒地折騰！萬一梅寶清那裡還需要錢打理，怎麼辦？」

林玉珍不高興地道：「是我放縱的？是老爺子放縱的！管教？你這兩年在家裡倒是管教了，管教好了麼？」頓了頓，忍不住冷笑：「你別以為你想另外生兒子的事人家不曉得。」

陸建新惱怒，甩袖而去：「你胡說八道什麼！哪裡扯到哪裡去了！」氣沖沖走到園子里，但見陸建中獨自在園子里散步，看見他來，笑瞇瞇地過來同他行禮：「大哥吃過晚飯沒有？我適才聽三郎媳婦說起今日的事，真是羨慕大哥大嫂有這樣一個大方捨得的好兒媳婦啊。怎地適才看見他二人去跪了祠堂？」

陸建新淡定地捋了捋鬍子，平靜地道：「做了兩件好事，就以為自己不得了，忘了規矩，所以我罰他們去跪祠堂！」言罷施施然自去了。

——*—表錢的字—*——

關於古人設義莊，宋代婚姻論財，貧難嫁，多怨外多曠夫，是很大的社會問題，許多名人，如范仲淹等人都設得有類似的義莊幫助貧嫁娶，此外還有很多普通人也在儘力做著這樣的事，數以百計地助嫁孤、貧。林謹容不是標新立異，只不過因為是個人，是個小媳婦，無權無勢，所以突出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