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后連請了三四回,都被林若秋稱病敷衍過去,傻子也瞧得出裏頭不對勁——兒媳婦居然不尊重婆婆,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任哪個婆婆見了這副做派都會然大怒。然而還未等魏太後上門興師問罪,照明宮卻來了帖子,請魏太後上門小聚。
方姑姑道:「太皇太后多年不見咱們,難得有興,太后您最好還是見見。」
其實是魏太后未曾盡到媳婦本分,不過話怎麼說還不是全靠一張?只要仍是皇帝生母,這宮裏人總要賞幾分薄面的。
只是魏太后心裏不泛起嘀咕,程氏那幫老骨頭向來過得和明人般,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見,莫非是為了遷宮的事向致謝?可那是林若秋提的主意。
不過,程氏若還沒老糊塗,就該知道這宮裏是誰做主,那麼,將功勞算在上亦是理所應當。魏太后怒氣平了些,便喚人為更,「擺駕照明宮。」
俗話說錦還鄉,並不介意讓程氏這位曾經的婆母看看自己過得有多好,雖說程氏未曾欺侮過,可也未曾對重視過——本在程氏眼中,只是一個由宮婢慢慢爬上來的卑賤妃妾而已。
也該讓程氏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
魏太后的儀仗赫赫揚揚在照明宮外停駐,太皇太妃聽見太監響亮的通報,不笑道:「雲娘還是這麼喜歡排場。」
另一位太皇太妃則趣道:「什麼雲娘,等會子見了面,咱們都該尊稱一句太後殿下,否則魏氏恐怕要生氣的。」
兩人想起魏雲娘初封為人時的景,都不撲哧一笑。當時的魏雲娘年輕麗,聰明全在外面,不過是由宮娥提拔了主子,就生怕人忘了從前的世,非得闔宮裏拜見一遭,連們這些太妃也不放過,甜言語的送上禮——足可見魏雲娘年紀小小已有丘壑,儘管都是些淺薄的智慧。後來魏雲娘逐漸站位腳跟,當然也就再懶得敷衍這些老人。
程氏見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不笑罵道:「行了,你們都進去,留我來應付就好。」
雲娘是最好面子的,程氏此番雖意在提點敲打,亦不想過分得罪魏氏,誰人家如今是太后呢?
幾位太皇太妃於是識趣的告退。
魏太後由三五個侍從攙扶進來時,眼見殿中只有程氏一人,不免略覺失。好比打定了主意要來顯擺,結果觀者寥寥,不免有種眼拋給瞎子看的錯覺。
程氏待則一如既往地疏離且和氣,招呼人奉上茶來,魏太后略飲了幾口便放下杯盞,勉強恭敬地問道:「不知母后找臣妾有何事?」
多年沒用這樣的自稱,魏太后臉上落一些不自在。
程氏笑道:「沒有事便不能找你?你是皇帝的母親,哀家亦是皇帝的祖母,哀家想問一問皇帝的近況,可不就只能求你打聽?」
這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卻有些重了,魏太后只得福了福,再重新坐下,「母後言重了。」
其實所知也不太多,但怎能讓程氏看們母子的笑話?便只揀太醫院上報的說了幾句,不外乎是些頭痛腦熱的小病,不足為慮。
程氏連連擺手,嘆道:「算了,哀家問了也是白問,皇帝這些年殫竭慮,為天下江山費盡了心,真虧他怎麼支持得住。」
你既然已有定論,何必的人過來?魏太后心中暗暗著惱,一時也不便發作,且程氏所言分明暗指未照顧好皇帝,才使得皇帝日夜為政事奔波、無暇顧慮後嗣。
魏太后忍著氣道:「皇帝的子歷來如此,自己都不惜自己,旁人怎麼勸都不肯聽的。」
程氏道:「可哀家聽說,新宮的林婕妤似乎頗得聖心,如今更有了孕?」
這是打啞謎呢,滿宮裏誰不知道這事?可宮裏的人個個深諳說話之道,如程氏也不過是在故意賣弄關子。
魏太后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程氏睨一眼,「你似乎不喜歡林氏?」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魏太后耐著子道:「林氏出不高,資質平平,更不得人意,比起雨萱差之遠矣。」
「可皇帝偏偏就是喜歡,而非喜歡魏選侍。」程氏含笑著這個曾經的兒媳,「雲娘,承認自己私心過甚,真的有那麼難嗎?」
魏太后只覺當面被人摑了一掌,不面紅耳赤。多年了,如今已是萬人之上的太后,不曾想還會經歷如此辱。魏太后不想起自己當初鞍前馬後侍奉昭憲皇后的景,可真是一飲一食皆得仰人鼻息,如今程氏的做法雖不及昭憲那樣令人難堪,可魏太后到的屈辱卻是同樣的。
忍著氣道:「男人家誰不是三心二意,林氏若真聰明,就該知道眼下風只在一時,多一個人為皇帝開枝散葉只會更有好,否則這滿宮人都盯著的肚子,以為能好過?」
「林氏是否聰明哀家不知,哀家只知林氏的心極為可貴,不過到哀家這裏來了一遭,就能勸皇帝即刻遷宮,雲娘,你這些年執掌后廷,可有想到這些?」程氏笑的揮著一把團扇,「哀家知道你貴人多忘事,自然也不好苛責,林氏卻能幫你向哀家這個老婆子盡孝,這便是哀家看到的的好,怎麼不珍貴?」
程氏話鋒一轉,「至於爭寵,雲娘,你捫心自問,若你在的位置,可願將皇帝推人懷中?哀家看不見得。」
魏太后無言以對,若易地而,當然只會比林若秋做得更絕。只是皇帝比不得先帝,先帝的大半給了昭憲,餘下的才能分給其他人,而所得的不過是極微薄的一份——正是這點最人痛恨。
程氏語重心長的勸道:「己所不,勿施於人。你自己都辦不到的事,怎麼能強求林氏做到?且如今懷著子,於於理,也須等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再說,別說什麼盡孝是應該的,做祖母的,難道不該護自己的孫兒?哀家瞧你這心也忒偏了……」
那之後程氏還說了些什麼,魏太后也沒聽進去。渾渾噩噩走出照明宮,只覺方才如在油鍋里滾了一遭,程氏的話字字句句就像刀子往人心口上,這會子都有點不過氣來——這老不死的,為什麼偏偏還活在世上?難道千辛萬苦走到如今的位置,還是得任人辱欺凌麼?
魏雨萱得知姑母來照明宮的消息並未深思,反而以為魏太后專程來幫找門路的。畢竟皇帝的孝順人人都看在眼裏,若能有兩位長輩幫忙勸說,那可不就直上青雲?
因此倒專程來此等候。
眼見魏太后出來,魏雨萱興興頭頭迎上前去,「姑母,那件事商量得如何了?」
魏太后劈手給一耳,罵道:「不要臉的東西。」說罷便看也不看,兀自揚長離去。
方姑姑則站在原地進退兩難,躊躇著是該跟上主子步伐還是該留下來安。畢竟是個心的,眼見魏雨萱被那一掌打蒙了,捂著臉說不出話來,想了想,還是俯將攙起,又勸道:「姑娘可別掛心,太後娘娘也是在氣頭上。」
因將適才魏太后辱之事原原本本道出,又道:「若非為了幫您的忙,太後娘娘何至於如此?這會子得罪了陛下,又在太皇太后那兒了好一頓排揎,太後娘娘不惱才怪呢。」
魏雨萱扁著哽咽道:「那、那也不該將氣撒在我頭上,我什麼人了……」
方姑姑心道這真是個不懂事的,亦只能徒勞的予以解釋,「一家人別說兩家話,總之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選侍你改日親自到太後面前認個錯,想必娘娘不會計較的。」
魏雨萱心道又沒錯,憑什麼得去認錯?不過也知曉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只的著方姑姑,「那,姑母什麼時候能舉薦我侍寢?」
這回方姑姑是真的為之絕倒,都什麼關口了,還惦記著侍寢呢?看來魏選侍真是個繡花枕頭沒錯了,方姑姑亦懶得多做解釋,只胡敷衍幾句,便謊稱要伺候太后,快步離去。
魏雨萱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怔,終於明白魏太后是不肯幫了——姑母心氣最高,此番辱之後閉門不出還來不及,哪有工夫理會的事?
魏雨萱倚著紅廊邊上欄桿,子頹然癱在地上,兩行珠淚從腮邊落。若不能承寵,此番進宮是為了什麼,難道一輩子就等著老死宮中麼?
淚眼朦朧中,忽然見一角蓮青的,卻是魏昭儀不知何時悄悄過來,臉上不見嘲諷,反倒蘊著一悲憫。
若在平時,魏雨萱絕不肯與這位庶出的長姐親近,可眼下正在灰心失意的時候,不由悲悲切切的喚了一聲,「姐姐!」
魏昭儀彎下柳腰,用春蔥般的指甲輕輕拭去眼角淚痕,溫道:「好妹妹,快別哭了,有這些眼淚,不如到陛下跟前去流,何必折磨自己呢?」
宮裏再無人用這樣的語調跟說話,魏雨萱一陣酸楚,眼淚反倒流得更多了,「可……陛下本不願見我……」
魏昭儀搭著的肩,輕輕為其拍背,聲調愈發和,「別擔心,姐姐會幫你的,誰咱們都是魏家出來的兒呢?若連咱們自己都不能同氣連枝站一線,那起子小人更要得意了,你說是不是?」
魏雨萱彷彿到奇異的鼓舞,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魏昭儀用手絹乾妹妹眼角的淚水,繼而將鬆開,含笑道:「那麼,你便須聽我的,只要照我的話去做,我自然會讓你見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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