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馬匹穿行于林木之中,多珠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雖不似其他人悉地形,可技超群,很快就迎頭趕上，四周皆是參天大樹，盡力仰,也看不見山腰掛著紅綢的青松。

不過顧不了那麼多了,后的人追得很，用力一夾馬腹,朝山上行去。

趙婉不肯服輸,目牢牢地盯住前方的紅。

并沒有注意到,后不遠,一直尾隨著的顧儀。

因為多珠引領在前,三人的馬匹與其余諸人漸拉開了差距,往林中深而去。

多珠回，得意地看了一眼吃力策馬的趙婉，又揮了揮鞭,馬蹄愈疾。

前頭的兩人早已偏離了約定的青松位置,可趙婉對多珠仍舊窮追不舍。

主從本質上來說,果然是一個倔強又好勝的人啊。

林中忽而傳來一陣振翅之聲,顧儀抬頭見了遠綠影之中黑點一閃而過。

猛一夾馬腹追上了前去。

趙婉見前方的多珠霎那之間,伏低了，心中一沉,幾發黑羽箭,從林中霍然出,直朝馬頭而來。

兩支稍低地羽箭極快地中了馬。

趙婉腳下馬匹猛地下墜，可的腳上還地系著馬鐙上的皮革,一時半會兒掙不得，驚出了一冷汗，慌忙地彎腰先手去解一側馬鐙。

耳邊馬蹄聲錚然，只覺另一足忽地一輕，側目一看，顧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追趕了上來，還手極快地解下了的另一只馬鐙。

趙婉大吃一驚，手中作卻不敢停下，扯了數次，手指出了才扯斷皮革，把另一只馬鐙急急撥開，翻下馬，“你怎麼會在這里？”

顧儀勒韁繩，錦靴一，出一只空馬鐙，“你上來！”

趙婉不敢耽誤，踩著空鐙上馬，坐于顧儀后。

顧儀正調轉馬頭，一只巨大的黑鷹從林間俯沖而下，直朝的頭頂而來，嚇得登時一抖，手中猛一拉韁繩，閃躲開去。

恰在此時，數個黑大漢自林間躍出，手中弓/弩俱是向顧儀的馬匹。

趙婉在后，剛剛坐定，驚道：“丹韃人！這是陷阱！”

大姐，我知道！

趙婉驚的聲音過大，響在顧儀耳旁，喊得耳中嗡嗡一響，/下的白馬被中了馬腹發出一聲長嘶，顧儀顧不得許多，只得利落地下馬，扯過趙婉，掉頭就跑。

一個大漢卻撲上前，矯健地捉住了顧儀的袖。

顧儀立時松開了趙婉，還把朝前一推。

趙婉卻回首驚愕地著，愣了須臾，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難以置信。

你倒是跑啊！

不過數息之間，趙婉也被來人擒住了。

兩張布帕下一刻就蒙上了們的口鼻。

暈過去前，顧儀仿佛看見了馬上的多珠朝輕蔑地笑了笑。

*

林場之上，馬球終于迎來了下半回合。

此時大幕險勝兩球，而丹韃馬上之人卻未疲態。

蕭衍了一眼丹韃的座，原先坐在布棚涼的哈木爾不知何時已是不見了。

他眉心輕蹙，卻聽木欄另一側的眷們忽而發出一陣雀躍的歡呼之聲。

側的蕭律挑眉一，笑了一聲：“仿佛是兵部尚書家的大娘子取得了馬賽紅綢。”

蕭衍循聲去，林場中馬匹寥寥，大多數人尚未折返。

可是多珠卻不在。

他抬頭仰山間林，雖不見驚鳥四起，可他心中的古怪愈甚。

蕭衍緩緩握了手中韁繩，回頭看了一眼場邊坐于馬上的兩名黑侍衛。

兩人立刻心領神會，打馬而來，“陛下有何吩咐？”

“你們速去馬賽坡道查看。”

他頓了頓，“見到嬪，將速速引下來。”

兩人拍馬而去，此一去便又是過了半個時辰。

蕭衍人在場上，心緒愈發不定。

顧儀在宮中練習騎馬已有數月，騎尚可，但他心中卻著一層約約的擔憂。

馬球此刻雖未結束，可蕭衍一把扯下了額上的黑帶，調轉馬頭往場邊而去。

他實在是等不了了，將將策馬行到坡下，抬眼便見先前的兩個侍衛快馬而下，臉俱是青白加。

蕭衍心中突地一沉，面前兩人翻下馬，跪地拜道：“回稟陛下，微臣尋過數圈，林中馬道上未見嬪娘娘，可微臣又行，直至臨近山頂之，方見兩匹馬的尸首，觀馬蹄烙印，是宮中今日送來的馬。”

“封鎖林場，點人隨朕搜山。

另，著人回京，命軍守住南苑外的各關卡。”

蕭衍閉了閉眼，韁繩的指骨輕響，緩緩又道：“場中丹韃使團之人，逐一審問，不言者，皆殺。”

“微臣遵旨。”

兩個侍衛從地上飛快地爬了起來，各自領命而去。

蕭衍了一眼山中林地，出了腰間錦囊中的竹哨，輕輕一吹。

人耳不聞，鷹耳卻可聞。

他等了一刻，復聽空中傳來一聲鷹啼。

白頭黑影展翅，盤旋于山頂。

哈木爾行在馬上，剛從大山的另一側順著峽谷而出，自然也聽到了空中悉的鷹啼。

多珠驚道：“這里也有飼鷹人？

會不會尋著鷹香找來？”

哈木爾看了一眼另外兩匹馬上托著的昏睡人影，兩個子都不像飼鷹人，該不會有鷹香。

“無妨，我們快些走，行到南苑外，便朝南走。”

他們不會北上，先要南下繞行，甩開追兵。

*

顧儀口干舌燥地醒來，置于狹仄人的空間，下車滾滾有聲，木板四下晃。

一回生，二回，不用說，又是在馬車上了。

了手腳，才發現自己被捆了一個粽子，彈不得。

車里沒有，眼下是黑夜，側躺在車板上，眨了眨眼睛，才逐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對面的人影。

趙婉。

趙婉見仿佛一，輕聲問：“你醒了”

顧儀張了張，“啊。”

嗓子卻是啞得很。

趙婉幽幽嘆了口氣，“你終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以為你快死了。”

“我暈了很久？”

趙婉點點頭，“有三天了。”

顧儀嚨都要干得起火了，“有水麼？”

趙婉頭顱晃了晃，“沒有，但是待會兒馬車停下了，興許會有人來。”

顧儀咽了咽口中不存在的唾，“我們現在在何？”

趙婉依舊搖搖頭，語帶頹然，“不知道。”

顧儀為了保存力，便不再說話了。

按照書中劇，丹韃一戰就是劇線的最后一役。

原書中趙婉于南苑被擒，是重傷后被擒，的馬鐙并未及時解開，被馬匹生生拖行了數米，為林中山石重創。

一直到丹韃境，趙婉得以息，才傷勢痊愈，恢復了力。

南苑之后，蕭衍以丹韃不臣為由，發兵北上，兩軍于垤城外戰。

丹韃主帥納裹提出以趙婉為籌碼，與蕭衍和談，令他只前往。

蕭衍赴約，卻一箭死了納裹。

丹韃失了主帥，此后節節敗退，最終臣服于蕭衍腳下。

劇點的終點。

趙婉見顧儀不言，忍耐了許久，終于開口問道：“你為何要救我？”

顧儀嘆氣道：“想救就救了。”

趙婉心中不信，可又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由。

但的心委實煎熬，愧疚，不忿抑著。

闔宮之中，最不想欠下人的人便是顧儀。

馬蹄聲漸漸停歇下來。

車幔被扯開，哈木爾站在車外，看了一眼，見到顧儀眼睛睜開，冷聲笑道：“嬪醒了。”

顧儀努力地朝外看，可車外大部分的些微火都被哈木爾的軀擋住了，能看見的仿佛是一些高大的樹木，若是凝神細聽，周圍依稀有水流的聲音。

停下來，似乎是供馬匹飲水。

哈木爾忽一探，像抓麻袋一樣，捉住顧儀腰間的繩索，把往車幔拖了拖。

顧儀正大，卻見他取下腰間的水袋，灌了幾口水。

顧儀珍惜地多喝了幾口，哈木爾又往里塞了一塊干的面餅。

雖然口很干，得像石塊，但顧儀仍舊小口小口地咀嚼起來。

車幔復又放下。

見顧儀吃得心安理得，方才又面無懼一般，趙婉不問：“你難道不害怕麼？”

“怕。”

慢悠悠地咽下干餅后答道。

可更怕的是即便茍到了劇終點，卻仍舊活不下去的絕。

趙婉聞言沉默了下來。

們如今是人質，命暫且無憂，可若真是打起仗來，就不好說了。

況且，們是兩個人。

*

蕭衍領兵在南苑林場找了一天一夜，一寸一寸地搜尋，最終找到了山坡北面峽谷的馬蹄痕跡。

哈木爾，大抵從一開始便謀劃了此事，以人為質，本難移。

不過，他捉去了趙婉和顧儀兩人乃非良策，人愈多，累贅愈多，他便愈難逃。

蕭衍實在想不出為何哈木爾會擒了兩人，然而，他此時此刻悔意頓生，顧儀的品級屈居于趙婉之下，他的心中恐懼由此而生，若是哈木爾被急了，為了，興許便要除掉兩人之中他認為無用的那一個。

蕭衍難得地后悔了。

他自登基以來，機關算盡，收攏兵權，一再彈丹韃，本就是用兵使之徹底臣服，一勞永逸，可如今他卻后悔了。

可是后悔亦無用。

為今之計，唯有一戰。

*

六月十五日，皇帝駕親征，點將于代，周郎，發兵北上，攻打丹韃。

月余之間，周郎自漠南大營帶兵五萬，屯兵于垤城百里之外，靜候大軍。

丹韃大君領子納裹領兵十萬前去垤城迎敵。

最熱的天氣已是過去了，但顧儀依然能夠時時聞到周散發出略微酸臭的汗味，細說起來也已經有十天沒洗澡了。

哈木爾帶著們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北而行，原先繞路南行的策略不知為何被他擯棄了。

先前他不敢經過城池，專挑僻靜老林蜿蜒而行，可如今車外黃沙卷地，滿眼是不到頭的沙地，已是進了人煙罕至的漠北之地，哈木爾便沒日沒夜地趕起路來。

馬車因車行甚快，甚是顛簸。

可顧儀早已經由最初的暈車不適，變到如今的泰然自若，短短數月千錘百煉，早不是當日那個乘車便要含酸梅的貴人了，而同乘的趙婉也已經吐盡了胃中苦水，臉看著雖是青白，可到底也堅持了下來。

兩個人都全須全尾地茍到了漠北，顧儀心知，是有幾分僥幸的。

他們趕路愈急，一路風一般地不要命地北上行路，隨車馬的輜重日日都在輕減，連同許多用得著的必需之都被舍棄了。

輕一些，便快一些。

若是行路最慢的馬車中一人，馬車便也能行得更快一些。

可惜，人并非件，不能輕易放之任之，若是因而暴了蹤跡，得不償失。

大概是半月之前，顧儀有一天晚上驚醒的時候，發現車輦不知何時竟然停下了，哈木爾就直地立在車簾外看。

車里車外都是黑黢黢的，顧儀實在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本能地到當時的哈木爾，目就在上，已經起了殺念。

的背心旋即起一層冷冰冰的汗水，但卻不敢，求饒的話也不敢說。

側的趙婉業已昏睡。

睜大眼睛，看著哈木爾。

哈木爾大概也在看著。

興許是片刻的時間，也有可能是一炷香的時間，顧儀已經記不清了。

哈木爾卻忽然放下了車幔，馬車繼而又行。

并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躲過了一劫。

不過，想，若是當時并未驚醒，可能已經重回六月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