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夜,運送信函的快馬自朱雀門外往南而行，沿途每經數驛,便換一驛夫快馬而行。

行到州之時,已過了八日有余。

快馬行至州衙門前，背文書袋的驛夫從馬上滾落下來，干得起皮,說話略微哆嗦,“顧知州。”

便將蓋印的信函遞給了顧長通。

顧長通雙手接過，拜了一拜,才轉頭吩咐小吏道：“快,將熱茶遞給驛使。”

小吏手捧茶碗疾步上前。

“多謝。”

驛夫跑過渠城一程,星夜兼程,甚是疲倦,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下信已送到,告辭。”

顧長通頷首，著信函，回了府衙,一路直至書房無人之,才拆開來看。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讀過信函。

讀罷,一聲長嘆。

信上皇帝要招他京述職,并宣周氏一道京，名為以商朝廷茶課之策。

如此一來,他猜得果真不錯。

那婦人正是慎王的母妃劉太妃。

顧長通將信函細疊過,放進了書房中的錦盒。

他斟酌半刻,提筆又寫一紙書信。

匆匆寫罷才走出房門，喚來一個小吏,“速去周家，將此信遞予周亭鶴，萬不可遞予旁人。”

劉太妃如今在周家驪山茶園。

須得仔細看住。

半月前，他于城中巧遇自青州歸返的周亭鶴。

周亭鶴停下車馬，特來拜見他。

他起初并未注意到，但尚留在車中的婦人卻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被顧長通瞧見了。

周亭鶴稱那婦人是從青州府川一路搭了茶船往渠城的婦人。

可第一次出遠門，到了渠城之后，錢財卻被賊人暗了去，投親無門，周亭鶴收留了，無非多一人口，養在茶園曬茶也罷。

顧長通當日正遇休沐，只著常服，當下聽過，未變面，只贊了周亭鶴數聲。

可他回到家中，細細一想，當夜便給皇帝遞了急函。

雖然已過經年，那婦人已不是當日模樣。

但顧長通仍舊認出了。

他于京中任職于戶部清吏司時，有幸見過先帝于城中出游，匆匆瞥見過輦車之中的劉妃真。

當年的劉妃誕下了皇三子蕭律，寵冠六宮，城中人人好奇，皆一窺真。

顧長通見過。

劉太妃事關重大。

不在京城，本就蹊蹺。

離了蕭律的青州，北上渠城，更是奇上加奇。

等待周亭鶴到來的間隙，顧長通便命人先往顧宅送信，準備進京事宜。

待到他和周亭鶴一切安排妥當，真正出發上路，又是兩日過去了。

十一月的第一天，京城驟然落雪，冬日的第一場雪。

顧儀立在窗邊看雪，紛紛揚揚的雪沫撒在紅墻黃瓦之上。

極目遠眺，西面仍舊是重重宮墻，飛檐，斗拱的宮廷。

桃夾見在窗前立了一會兒了，便道：“司膳司今日遣了人來說，人問的炒栗的黑沙已是‘養’好了，問人是否要去試試？”

顧儀回過頭，“這就好了？”

新摘的栗子好像也不能再等了。

桃夾點頭，“前日里高公公還說，萬壽節就快到了，各宮都在張羅呢，人有何打算？”

萬壽節……

對啊，已是十一月了。

顧儀自從痛失一千兩以后，這段時日一直有些郁郁寡歡。

仿佛不知不覺地就到十一月了。

再過兩個月就是新年了……

不由得輕握了握拳。

“走罷，我們去膳房瞧瞧。”

膳房外間是專門留出來的，供貴人們哪天有了興致，小試手的地方。

顧儀上次來這里做過杏花餅，因而并不陌生。

掀簾而，迎面撲來的熱氣就退卻了在外裹挾的霜寒之氣。

見到墻邊擺著一口鐵鍋，顧儀下上的黛藍斗篷遞給桃夾，才抬步走了過去。

早有膳房的宮侍迎上前來，“顧人來了，這‘沙’已養了多日，顧人若想試試？

奴這就把那剝好的栗子送來？”

顧儀點頭，“勞煩公公。”

宮侍便將一竹筐的栗子提了過來。

顧儀取過一捧，跟著宮侍的提醒，炒栗。

炒了數回，勉強能看。

甩了甩微酸的臂膀。

宮侍立刻笑道：“人累了就歇歇罷，其實不勞人手亦可，奴才代勞即可！”

顧儀心里掛念著萬壽節，今年不想寫真言之冊了。

既然已經送給蕭狗子了，就已經送給蕭狗子了。

今年就送一道糖炒栗子罷。

顧儀出聲道：“勞煩公公再演示一遍，我……再學幾日，說不定就學會了……”

宮侍答應一聲，立即開始了示范。

*

秀怡殿西偏殿里，趙婉卻是在制香囊。

選得是彩蝶雙飛的繡像。

素雪看了半晌，不免贊道：“人技藝妙，奴婢瞧著，那蝴蝶竟像是真的在飛一樣！”

趙婉輕笑一聲，“萬壽節在即，我將此香囊獻予陛下。”

素雪笑道：“陛下定是喜歡，定會時時帶在上。

這宮里都說，陛下是將人放在心上的，時有封賞，當日捶丸戲，陛下更是見不得人平白了污蔑……落英宮外更是垂憐人……”

趙婉聽得略微失神，手中一時不察，銀針猛地刺破了食指，一顆珠頓時涌了上來。

立時放下手中繡像，唯恐染上污。

素雪驚得輕，急急遞上一塊帕，“人！”

趙婉笑了笑，“何須大驚小怪。”

只是輕微刺傷，不過片刻，便止住了。

拿起繡像繼續刺繡，可心中愈發不安。

皇帝的心思，看不。

*

萬壽節前夜，皇帝以萬壽節為由，罷朝五日，勒令齊霍停，閉門思過，以正不臣之心。

蕭衍下朝過后，往天祿閣中換下朝服，高貴公公將萬壽夜宴的卷軸呈上前給他過目。

高貴見蕭衍飛快看過后就擱置一旁，面上笑道：“各宮禮單都到了，好些賀禮也都送來了閣中，陛下要先看看麼？”

蕭衍聞言，面稍緩，“嗯”了一聲，“是何禮？

呈上來。”

高貴公公擊掌數聲，便有宮人捧著托盤而。

蕭衍步下臺階，按照禮單順序一一過去。

帕，書簡，筆墨紙硯，香囊，還有一個食盒……

見到皇帝疑的神，宮人開口道：“這是屏翠宮顧人進的糖炒栗子，是顧人今日親手做得。”

蕭衍揭開盒蓋一看，果是一小盤栗子，冒著熱氣，蓋沿凝結數滴水珠。

他手提下了食盒，揮手道：“退下罷。”

*

酉時正，顧儀裹著斗篷邁步進了寶華廳中。

的座位仍舊被安排在了角落之中。

人剛剛坐下，一道影就停在了的面前。

顧儀只得又站了起來，福道：“拜見端妃娘娘。”

端妃笑了一聲，“顧妹妹晉升人，還未賀喜妹妹。”

顧儀又是一福，“端妃娘娘大恩，妾不忘。”

“妹妹言重了，是妹妹應得的。”

顧儀心中更覺古怪，不抬眼看了端妃一眼，見笑過之后，便往上首座而去。

顧儀立了片刻，復又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因同是人，齊人殿后，坐到了旁。

顧儀喜道：“齊姐姐，多日不見。”

齊人也笑，“我正想空去瞧瞧你呢，你上次給我的新的本子，我已托人去印了，回頭將銀兩補給你。”

顧儀淚灑心田，“齊姐姐，大恩！”

齊人手剝開一個福橘，頓時果香四溢，低聲音說：“不過，這段時日，家中書信往來有些不便，我家雖與吏部右侍郎不親近，可尚屬同宗，過段時日，妹妹若是有新的本子，我再想辦法……”

書有難，怎麼能再為難！

顧儀點頭如搗蒜，“齊姐姐大恩！難我都明白！放心，我最近也沒有再寫新本子了……”

齊人聞言，側頭看了一眼，眉心蹙得極，“妹妹還是左右無事，多寫一些罷！就算給我送來讀一讀，解解悶也行。”

“好……的……”

鼓樂奏響，今夜的表演又開始了。

青紗舞姬旋舞過后，只聽鼓點變緩，琴聲清淺而起。

顧儀目不轉睛地著高豎臺上的梅花樁。

心中默念，久違了，飛天舞。

宮貴人一水紗自寶華廳朱漆正門而如。

足尖輕點，躍上木樁。

這是顧儀第一次觀賞到宮貴人版本的飛天舞。

不錯。

靈，飛天。

道也很加分。

不愧是原創舞者。

王貴人坐在一旁，氣得臉上微紅，住繡帕，猶不敢信。

中秋沒跳，今日萬壽節還不死心。

其余諸人則聚會神地觀賞著場中舞蹈。

樂聲停下數息之后，蕭衍才輕擊其掌道：“宮貴人舞藝超群，賞。”

宮貴人面笑，跪地道：“臣妾謝陛下恩典。”

高貴公公使人端了一個托盤遞到宮貴人面前。

顧儀好奇地脖子一，仿佛是珠花一類的東西。

頓時就轉開了眼。

耳邊卻聽蕭衍問道：“此梅花樁形制甚，不知是何人所制？”

宮貴人心覺詫異，面上答說：“工匠所幾個宮人做了十余日才得了此梅花樁。”

蕭衍笑了一聲，“工匠所能工巧匠，自然也該賞。”

他微微側目，額前旒珠輕晃，卻對高貴公公道：“速去工匠所請人來，讓朕見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