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聽到球落窩中,顧儀輕輕地，猶不敢信地“啊”了一聲。

花園一角霎時寂寂然。

須臾之后,在旁執球的青宮侍最先回過神來,口中高聲道：“恭喜顧才人！賀喜顧才人！連贏十籌，拔得今日第一個頭籌！”

顧儀生生抑住原地起跳的沖，矜持地假咳一聲,抿笑道：“多謝夸贊！”

一千兩！

我的媽！

妃嬪之中,卻是向來寡言的端妃第一個開口道：“顧才人好生厲害！這麼快就拔得頭籌！”

德妃咬咬牙，憋出個笑臉來,“顧才人平日里默默無聞,卻這般深藏不……可此捶丸戲尚未了結,之后的姐姐妹妹下場過后,勝負方見分曉,才可分籌。”

顧儀將捶棒遞予宮侍,旋回到場邊，乖巧福道：“娘娘所言極是。”

蕭衍卻側目問：“誰還未下場？”

德妃一愣，繼而才答：“摘芳殿宮貴人和秀怡殿婉人該是最后余下兩。”

蕭衍頷首,卻聽宮婕妤笑道：“德妃娘娘太高看臣妾了,臣妾最多打兩籌。”

趙婉著自己手中的捶棒卻未說話。

顧才人的球技著實令人驚訝,球路練,游刃有余,就仿佛是特意練過的。

顧儀走到青草地旁側，屏息以待。

宮貴人按照原劇真只打了兩籌。

“臣妾愚鈍,讓姐姐見笑了。”

德妃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日高懸于頂,穿破云霧,在草地上落下大大小小的數圈斑。

宮人心地又用白石灰補了一圈場中的球基線。

想了這麼久的一千兩白銀轉眼之間手可及，顧儀等得著實心焦。

等了小半刻過后,終于到主角軸上場了。

不知道劇是不是在線。

蕭衍見顧儀一雙眼只瞬也不瞬地著擊球的婉人。

薄敷面，眼中笑意未散。

贏了球，就這麼欣喜。

勝負原是這般強麼。

眼看場上的婉人一舉連下六籌，德妃拽手中帕，眼不甘。

但好在……尚留有后手。

轉頭對一旁立著的皇帝淺笑道：“趙妹妹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沒想到，今歲新進的妹妹都著實厲害，倒把臣妾比得什麼都不是了。”

皇帝只默不作聲地淡笑了笑。

德妃心中愈發不快。

端妃落在后半步，聞言不由得多看了婉人幾眼。

此捶丸戲，德妃真是得不償失，本在皇帝面上以球藝搏寵，卻被兩個新人占盡了風頭。

有趣得。

而顧儀的目卻始終隨趙婉，一柱香的功夫過去，只見最終連擊十籌，也拔得場上頭籌。

不暗暗長舒一口大氣。

劇依舊在線。

德妃見狀，以帕拂面，笑了半聲，“婉妹妹球技了得！如此看來，確與顧妹妹平分秋。”

趙婉面微紅，蹲福道：“娘娘謬贊，妾不過僥幸，自不比顧才人穩扎穩打。”

最后幾籌，確實險險擊中，不若顧儀。

不敢不敢，勿再cue，謝謝。

顧儀于人群中悄然退了半步，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蕭衍眼風窺見作，輕笑一聲，“婉人自謙了，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技高一籌，當然該賞。”

話音剛落，早有等在一旁的宮侍端著白花花的銀兩走上前來，躬拜道：“陛下，一千兩籌金盡數于此。”

顧儀只覺眼珠子都被那白花花的亮一晃，頓時心跳鼓噪，越來越快。

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耳邊果聽德妃出聲道：“陛下，且慢。”

就知道，原著劇果然在線！

事沒有那麼簡單！

顧儀在心中安自己。

沒事，就算主因為捶丸之重被剝奪了籌金資格，也只是封后之路上的最后幾場風波了。

而自己，可以拍著脯保證，所擊之捶丸，絕對樣樣合規。

為防德妃連一并搞了，在賽前就將捶丸稱了數回，還留有朱砂印以作標記。

連捶棒里里外外都細細查過。

絕對沒有問題！

蕭衍眉梢微蹙，向德妃，“為何且慢？”

德妃見他面上似有不快，心中一驚，笑了一聲，“臣妾以為，為了丸戲公允，在判下輸贏以前，須得細查捶，捶丸，確保此籌金實至名歸，籌金雖不是大數目，可若是壞了風氣，往后臣妾可就不敢再辦捶丸戲了。”

德妃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心有明鏡一般，皆以種種復雜神向婉人，顧才人。

蕭衍淡笑一聲，“去尋宮正司的人來查，以證公允。”

德妃蹲福道：“陛下圣明。”

趙婉心頭一，拿眼去盯顧儀，卻見杵在人群中，默然不語，似在發呆？

就這樣不怕？

趙婉自知并未弄虛作假，籌劃丸戲，亦是樣樣盡心。

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莫不是德妃暗中了手腳？

宮正司的人很快便來了。

將所有捶一一審查。

顧儀見幾個青將捶丸悉數放置于鐵秤之上稱量，并逐一記錄。

花園中一時之間不聞人聲，唯有捶丸落于鐵板的咚咚聲響。

約莫一刻過后，為首的青手執記冊，“回稟陛下，經宮正司，司正二人，典正四人，一并查驗，捶中的捶棒皆無差錯……唯有一捶丸之球，重于其余諸球三兩有余。”

眾人皆作驚訝狀。

“是何人之球重于諸球？”

蕭衍徐徐問道。

垂首，答：“是秀怡殿婉人之球。”

趙婉立時跪地，“陛下明察，臣妾并未弄虛作假，并不知此事。”

顧儀隔著一重人群，見趙婉額前頃刻之間便已覆蓋細汗，臉上也漲得而通紅，心中陡然生起了一種疚的緒，悶悶地，讓有些不上氣來。

是不是做錯了。

是不是不該維持原劇。

是不是該像上一回一般，出言提醒，勉力規避。

蕭衍聞言，并未答話，只將審視的目投向趙婉。

德妃見狀，立時冷聲喝道：“大膽小人！豈可狡辯！你……所擊之球略重，便能打出穩于他人的坡球，即便于平地之上，也更能穩住球勢。

此舉佞，乃是舞弊取勝，更是謀寵，趙婉，你本是籌劃丸戲之人，以公徇私，罪加一等！”

趙婉以額地，“陛下明察，娘娘明察，臣妾絕沒有徇私舞弊！”

顧儀不自地朝前邁了半步，正開口之時，卻聽蕭衍道：“是非曲直自有定奪，既然婉人自問問心無愧，此事便由宮正司再查，工匠所制球之人，司賓司看管捶捶丸之人也一并查……”

趙婉眼中驀然涌上淚意，“陛下……”

蕭衍又道：“此事今日難有定奪，捶丸戲……就此作罷。”

德妃心中慌，微，竭力擺出個笑容，“陛下何苦興師眾……”

趙婉五投地拜道：“陛下隆恩，謝陛下恩典。”

其余在場諸人，也紛紛連聲稱“陛下英明”。

顧儀不覺松了一口氣。

宮正司領命而去。

片刻之后，捧著籌金的宮人為難地訥訥道：“陛下……既如此……今日捶丸所得籌金……是……是否盡數奉于屏翠宮顧才人？”

顧儀的心又隨之提了起來，雀躍驟然而起，心頓輕盈。

蕭衍沉默頃，目掃過顧儀，斟酌道：“今日籌金乃是捶丸戲之勝者得籌，可此丸戲突生變故，難有公允，為眾人皆得公允，今日丸戲輸贏未定，此戲……今日結果作罷，不再賞籌……”

宮人稱是，端著托盤退出了花園。

顧儀定在原地，看他青背影漸行漸遠，拐過石徑，終也消失不見。

腳下頓覺如有千鈞，頭頂數道晴天霹靂。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蕭狗子弘揚的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古代競技奧林匹格神？

公正公平？

不就是沒有提醒主麼，難道就要承這樣非人的折磨？

盡心盡力，起早貪黑地練習擊球一練就是數月，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中奔著這捶丸暴富之夢，才堪堪熬過了起初重刷五遍的心頭劇苦，到頭來就練了個寂寞？

難道注定出宮以后，再也無緣富婆生活，窮困潦倒后半生嗎？

顧儀閉上眼睛，簡直傷心絕，若不是礙于周圍人實在太多，真想原地蹲下暴哭一場！

蕭衍抬眼瞧見顧儀一張臉雪白，杏眼之中明明白白的難以置信。

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著實有些可憐。

他中不起了微瀾，正出聲，卻聽后的端妃開口笑道：“陛下果是英明，可顧妹妹卻有些冤了，所用之球并無重量差錯，顧妹妹球技出神化，到頭來卻沒有得賞，以臣妾來看，不若給顧妹妹賞些別的？”

顧儀適才抬頭，打量了一眼端妃，見是個著胭脂的宮裝麗人，頭上斜一支金步搖，于日下閃閃發亮，可的面目卻有些寡淡，清麗卻并非濃墨重彩。

覺得頗有些奇怪。

自己和端妃從不往來，為何要幫討賞？

只聽端妃又道：“顧妹妹原就是由人貶為才人，此際或許恰是個好時機，恢復顧妹妹的品級……陛下……以為呢？”

蕭衍回首，細觀端妃神，見笑得溫和，忽也笑道：“妃仁厚，所言極是。”

他轉回臉，復又朗聲道：“今日晉屏翠宮顧才人為顧人。”

顧儀心頭一跳，朝前邁了兩步，跪拜道：“謝陛下恩典。”

蕭衍見腦袋低垂，頭上的黛青發帶飄落耳際，被清風吹起。

他緩聲道：“你起來罷。”

顧儀起，抬頭了他一眼。

見他眼含探究，于是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