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顧儀一夜沒睡,前半夜不想睡，后半夜睡不著。

談源堂同在西苑,離所的屏翠宮,不到百步的距離。

宮人救火的腳步聲，吆喝聲，水聲雜,火轟然,門窗合攏，卻仍能聞見空中時而飄散的濃烈的木炭氣息。

蕭衍雖走了,卻留了一排侍衛站在屏翠宮外,

個個腰懸鐵劍。

為什麼談源堂此時會著火？

劉太妃是死是活？

若是死了,算不算劇崩壞？

能不能,求求了,讓安安靜靜地茍到劇終點啊！

顧儀躺在榻上,提心吊膽地睜著眼睛，等了大半夜。

好在，并沒有知到悉的白召喚。

心中略略放下心來。

不過……為何談源堂的劇提前了這麼多？

前后細細一想。

難道真是因那灰袍人沒有殺掉槐花,不得不提前手？

原書中的劉太妃服毒數月,最終油盡燈枯。

槐花沒死,談源堂莫非因此生了變數？

“才人,已經巳時了,才人醒了麼？”

桃夾立在寢殿外，揚聲問道。

顧儀思路驟停,輕聲說：“嗯,進來罷。”

桃夾端著水盆進殿,似乎心有余悸，“昨夜那火勢甚急,天邊燒得通紅，黑煙四起，才人定是驚了……”

顧儀換過，不問道：“此刻那火是撲滅了麼？

可聽說有人傷？”

“奴婢方才從談源堂前過，見那火勢已是滅了，沒聽說有人傷……”

顧儀點點頭，不再說話，若是從前，興許會讓桃夾去打探一番劉太妃的況。

可……眼下……

顧儀著布帕，一面臉，一面眼風去瞄桃夾，見面如舊。

可……還是不了……

“屏翠宮顧才人，領賞。”

門外忽地傳來一聲拉長的調子。

顧儀急放下手中布帕，旋而去，停在門前。

聽那青宦道：“陛下賞屏翠宮顧才人梅花簪一對。”

顧儀跪地，拜道：“臣妾謝陛下隆恩。”

青宦笑瞇瞇地將紅漆托盤放到木桌上，“才人好福氣，奴恭喜才人。”

顧儀起，笑道：“借公公吉言。”

待到他走后，顧儀才去細瞧那梅花簪，通烏木質地，只在簪頭鑲了一顆紅彤彤的寶石。

桃夾走到旁，“恭喜才人，定是陛下憐惜才人……才人要去謝恩嗎？

送道點心去天祿閣，也是才人一番心意……”

顧儀聞言沉思片刻，昨夜若非談源堂突然起火，恐怕就不會賞了。

都忘了蕭衍是個何等敏銳之人，對其面目緬懷舊人，雖然也是他本人。

但眼下的蕭衍看自己，不過是個陌生人。

不能再帶著上一周目的濾鏡去看他了，萬一弄巧拙就不好了。

“行，你去問問膳房，可否通融一二，容我自去做一道點心？”

桃夾笑嘻嘻答道：“奴婢這就去，才人想做什麼點心？”

“就做……”顧儀想了想，“就做杏花餅吧……”

午時過后，皇帝終于從天祿閣后回來了。

忙了一夜，高貴公公見他臉上也多了一分倦。

他連忙遞上一杯茶，“陛下，喝口茶潤潤，若是乏了，不若去寢殿小睡片刻？”

蕭衍接過茶，卻又看起了垂目看桌上的信函。

高貴公公了一眼閣外，斟酌道：“今日一早，見皇上事忙，想著昨夜大火，顧才人該是驚了，又是初蒙圣寵，老奴……便替皇上賞了一支梅花簪，陛下恕罪……”說著，他彎腰長拜。

蕭衍扭頭看他一眼，看他誠惶誠恐的模樣，半晌才道，“起來罷，下不為例。”

高貴直起，“謝陛下恩典……”復又滿臉堆笑道，“這顧才人領賞后，許是惦念陛下，特意做了點心送來天祿閣，此際，人已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了……”

蕭衍眉梢輕挑，看了高貴一眼，“原來如此……”

他靜默了片刻，放下手中信函，才道：“宣顧才人進殿。”

顧儀捧著膳房給的紫檀雕花卉紋圓盒，規矩地立在天祿閣外丹墀。

說起來，這是第一次來前殿。

自天祿閣外放眼一，碧空如洗，日灑在大殿黃琉璃瓦歇之上，如沐圣，數級玉階一路往上，直達權力的至高。

只是沒想到，在這里站了這麼久。

此景雖，但膝蓋著實酸了。

剛小幅度地跺了跺腳，就見一個前青宦朝快步而來，“顧才人，隨奴進殿罷。”

顧儀心跳快了一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捧著食盒，小步地隨他進殿。

過門檻，在青磚之上甫一站定，便拜道：“臣妾參加陛下，問陛下金安。”

蕭衍見發間紅微閃，確實了一柄昨夜沒見過的發簪，“起來。”

“謝陛下。”

顧儀起，抬起頭來，復又笑道，“謝陛下恩賞，臣妾特意做了點心，請陛下品鑒。”

“上前來。”

顧儀捧著食盒，過數級石階，立到他面前，將食盒蓋掀開。

盒擺著四枚雪白的皮杏花餅，豆沙輕點薄紅花瓣。

蕭衍問道：“這是何？”

顧儀答道：“此乃杏花餅，是州特產，臣妾得阿娘真傳，才學會了做此餅。”

往前一遞，“陛下嘗嘗？”

“州……是麼……”蕭衍捻起一枚，嘗了一口，眉心卻微皺道，“差強人意。”

真的好氣，但要保持微笑。

蕭狗子，我勸你善良。

顧儀想到這里，猛然頓住，只淺笑拜道：“臣妾謹遵陛下教誨。”

蕭衍卻手接過手中食盒，擺到了木桌上。

顧儀見時機正好，便面擔憂道：“臣妾方才從西苑來，見到那火勢去后，談源堂留下的斷壁頹垣，甚為可怕，聽說劉太妃娘娘居于談源堂，不知太妃娘娘是否安好？”

蕭衍忽而輕笑了一聲，一雙桃花眼朝看來，“才人如此掛心劉太妃，果真至孝……”

顧儀心中咯噔一跳，臉上憨笑一聲，“同西苑，太妃娘娘為尊，臣妾……自然掛心。”

蕭衍見笑得眉睫微彎，如一弦月，卻轉開了眼，“太妃娘娘無事，只是了驚嚇，自請去了西山寺，料想……要過上些時日才會回宮。”

顧儀一驚。

這……是被蕭律的人劫走了？

繼而笑道：“既如此，臣妾就放心了……”

見蕭衍審視的目朝投來，顧儀又勉力一笑，趁機道：“陛下日理萬機，臣妾此際就不打擾了，陛下若是不喜歡這杏花餅，臣妾下一回再送別的東西來。”

說罷，蹲一福。

這就要走？

“等等。”

蕭衍出聲道。

顧儀聞聲一凜。

不是吧……難道又是哪里出了馬腳……

打探個消息都這麼難麼……

耳旁卻聽蕭衍問道：“司珍司將那琉璃珠簾撤走了麼？”

“啊？”

顧儀沒想到蕭衍竟然還專程來問一簾幽夢，這是有多不討他喜歡。

“尚未，不過臣妾已派人去傳了話，讓司珍司今日就來取。”

蕭衍“嗯”了一聲，垂下眼簾。

一時竟找不到別的話來說了。

顧儀又蹲福道：“那……臣妾告退了……”

話音剛落，高貴公公就捧了一個梨花木方盒緩步走進閣中。

“啟稟陛下，秀怡殿婉人特送來一方帕。”

蕭衍便道：“呈上來。”

顧儀見他卻沒再看，未準告退，就只能尷尬地站在桌邊。

高貴公公捧著錦盒，遞到蕭衍眼前，里面是一張白絹帕，繡著黑山石，黑白雜，若潑墨山水。

“此繡像甚佳。”

說罷，蕭衍卻看向顧儀，見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賞秀怡殿婉人白銀一百兩。”

顧儀終于扭頭看了一眼看繡帕。

再次到了來自于番位的碾。

為什麼就不賞銀子呢？

梅花簪不是不好，但出宮以后典當不值錢啊。

顧儀心頭發苦，只恨自己紅不行。

要是早知道一張帕一百兩，日夜苦修紅技能也不是不可以啊。

抬眼正對上蕭衍的視線，見他眼中似含笑，便也笑道：“婉人果是好技藝。”

高貴公公見皇帝心似乎好了起來。

不低頭又看了一眼那帕，這山水繡像就真這麼好？

片刻過后，顧儀終于出了天祿閣，順著花園的石徑往西苑而去。

劉太妃若真是被蕭律的人救走了，恐怕就兇多吉了。

若非劉太妃自己已生死志，其實留在宮中最為安全。

蕭衍并不會刻意害，留命，才是籌碼。

一旦出了宮，想要劉太妃死的人可就太多了。

顧儀低頭想得郁郁，并沒有注意到對面來人。

“顧才人，許久不見，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這過分悉的宮斗腦語調。

顧儀抬頭一看，果然是一段時日未見的秀怡殿王貴人。

王貴人見頭上雖沒了花鈿，卻斜了一對紅寶玉梅花簪，品相不凡，“顧才人昨夜承寵，還未道一聲喜呢，顧才人果真出其不意，原以為挪去了西苑，誰曾想，還能面圣呢……”

顧儀福，乖巧道：“問王貴人安，貴人謬贊了。

妾只是運氣好一些罷了，許是陛下見妾可憐……只是昨夜突遇起火，陛下并未久留……”

聽到這話，王貴人心中驀地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