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行人僅僅在此驛館停留了一夜,隔天便朝更南的渠城出發。

顧儀好奇地坐在車里張，此時已近年關,道上趕路的不只他們。

有許多人趕著回鄉回家過年。

前面就是方圓百里之最大的一城池,因兩條河流在此城匯，故稱渠城。

書中春日南巡，便是自渠城乘船沿川往南,一路行到青州府外。

蕭衍出巡,行蹤，行到一臨時換路線是常事,并且有數輛相同形制的烏蓬馬車分流而行,以作掩護。

尋常流寇劫匪更是近不了,若有心積慮的暗算計,則也對此一行的行路難有把握。

朝中知曉蕭衍往州去的人寥寥無幾,連都是出發前最后一刻才知道。

近伺候的隨侍更不會嚼舌。

見顧儀凝眉不語,桃夾開口道：“到了渠城，高管家說，會多留幾日,夫人到時候可以好好歇息。”

出門不過短短幾日,桃夾也漸漸悉了新的人設。

顧儀點頭,嘆道：“能歇幾日就好！”

這還是頗為弱,每次坐馬車都難得要命。

到了渠城,顧儀下了車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痛快澡,睡了一個痛快覺。

一直睡到傍晚,也沒有人來打擾。

醒來以后,見到屋中無人，只有方桌上一燈如豆,旁邊擺著茶盞和一盤糕點。

桃夾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顧儀起喝了一口茶，裹著淺棕斗篷，自顧自地走出了房門，到了驛館樓下。

只見趙婉帶著繡荷，并兩個隨從，站在門口，披著一件絳紅斗篷，手里捧著手爐，似乎正要往驛館外去。

趙婉抬眼見顧儀下樓來，出聲喚道：“儀姐姐，要與我們同去市集嗎？”

顧儀問：“什麼市集？”

趙婉解釋道：“年關將至，渠城素來皆擺市集，觀燈賞燈，買賣吆喝者眾，既然一行閑停此，左右無事，儀姐姐與阿婉同去？”

顧儀看了一圈也沒看到蕭衍，料想真是眷出門逛街，就點了點頭，“嗯，我與你們同去。”

出門前不忘囑咐留在驛館的仆從，“待會兒見到我的婢桃夾，煩勞告訴一聲，我出門去市集了。”

出了驛館，往城門方向而去，就是渠城市集，兩條縱橫錯的長街，行人熙熙攘攘。

沿街賣的商販，有販皮的，有賣蔬菜瓜果的，還有幾個小攤賣小食。

顧儀聞到了一炒栗子的甜的香氣，頓時了。

側頭一看，見到是一著“灌糖香”小旗的鋪子，鋪前一口黑乎乎的大鐵鍋，冒著白煙熱氣，鍋中堆著炒得深黃的板栗。

隨從見腳步不，立刻殷勤地上前，買了一袋遞給，“儀夫人，嘗嘗，鄉野小食，在宮……家里不常吃到的。”

顧儀笑瞇瞇地接過，“多謝。”

繼而開始剝殼吃板栗。

趙婉見一路走一路吃得格外投，好奇道：“這栗子真這麼好吃？”

顧儀遞給一顆，“你也嘗嘗，可甜呢！”

趙婉接過在指尖，耳邊就聽一道略微蒼老的聲音道：“這位夫人好面相。”

兩位“夫人”聞言齊齊轉頭，循聲去。

是一個擺卦攤的老人，帶著一頂黑絨絨的風帽，雙目合。

卦桌上擺著幾枚生銹的銅錢，和一副古舊的甲，十分寒磣。

江湖騙子。

趙婉轉開視線，卻聽那卜卦人繼續道：“夫人，天生命，小人可以為夫人卜一卦，不收錢。”

趙婉悚然一驚，扭頭去看顧儀。

顧儀微微笑道：“我猜……他說得是阿婉妹妹你。”

這是什麼地方來的卜卦師傅，這麼逆天！

卜卦老者雙耳輕，“婉夫人，試一試，又何妨？”

趙婉徐徐走到卦桌前停下，“怎麼試？”

老者將桌上甲往前一推，“夫人將銅錢放甲，輕搖，待到銅錢落于桌上，老夫就可解卦。”

顧儀不也好奇地頭去看。

這個算命老師傅不簡單！

趙婉輕搖甲，只聽叮叮當當數聲。

四枚銅錢次第落到木桌上。

老人手去銅錢方位，一面一面說：“婉夫人時，寵命優渥，孰料家中突逢大變，但，夫人心堅定，方可轉危為安，往后更是扶搖直上九千里，乃是浴火之后的命。”

趙婉臉微變，輕叱道：“一派胡言！”

那卜卦者輕聲笑笑，搖頭道：“夫人若是不信也罷。

命數天定，老夫只是個解卦人而已。”

趙婉轉頭去看顧儀，見神只是好奇，并未出怒，“儀姐姐也試試，這老者說得準不準？”

顧儀心里已經暗暗信了這個卜卦人，畢竟他卜得趙婉的卦象說得都是合合理，有理有據的劇。

走到桌邊，手，“那我也試試？”

老者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儀把銅錢放回甲，一邊輕晃，一邊心中默念，能不能，能不能出宮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富婆究竟能不能？

銅錢忽而落下，噼啪幾聲數響。

顧儀瞧那甲空了，才說：“擲好了。”

老者再次手去卦，了片刻，蹙了眉頭，額心現出一道深壑。

顧儀驚道：“大師，是否有什麼不妥？”

老者連聲說：“怪哉，怪哉，怪哉……”

然后呢？

大師您倒是接著說啊！

顧儀等了片刻，還是沒等到下文，只得追問道：“這如何怪？”

老者深吸一口氣，艱難道：“夫人的命數似乎是早夭之兆……”

話音未落，一旁的隨從就出聲喝道：“大膽！”

顧儀連忙制止隨從，轉而對卜卦人，道：“大師繼續……”

老者凝眉，暗道，面前此人的命數確實早夭，但看來頭不小，他緩緩搖頭，斟酌道：“保險起見，夫人莫怪，夫人再擲一次！”

顧儀心中狐疑，又手搖甲。

銅錢落下后，老者再次去銅錢。

怪哉！為何這一回卦象，又完全變了！

他不敢疏忽，細致地去。

臉上神一變，此人為何也是命？

不對啊！

見他臉上神變幻多端，顧儀低聲道：“大師……”怎麼回事，給個準話！

老者搖搖頭，頹喪道：“老夫不才，看不夫人的卦象……”

行吧。

顧儀心中頗有些失，但上仍舊說：“無妨。

不過是湊趣罷了……”

趙婉心中也有些失，果然只是個江湖騙子。

他無意說中的，估計就是信手拈來的說辭。

天邊云被吹吹開，月愈濃。

一行人逛過長街，走到了水邊上，早有三三兩兩的伴在河邊放燈。

荷花燈，兔子燈，行狀不一，水面上星星點點的暈，霎時好看。

隨從買了幾只花燈，笑道：“夫人們也去水邊放燈？”

趙婉挑了一盞兔子燈，卻見顧儀沒有。

“姐姐不去？”

顧儀裹在斗篷中搖頭，“不去了，水邊冷，我看你們放燈。”

趙婉也不勸，帶著繡荷去放燈。

繡荷年紀小，第一次離京這麼遠，又是第一次放燈，不時傳來嬉笑聲。

顧儀立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河燈，只見水中飄飄搖搖過來一盞元寶水燈，想起了自己夾在箱籠里帶出來的五百兩白銀，不知道能不能在渠城找個商號，兌銀票。

要不讓桃夾明天出門，悄悄去辦？

正想得神，后忽然傳來一道人聲：“你站在這里，不去放燈？”

顧儀聞聲微驚，回一看，果然是一黑裘的蕭衍。

滿臉堆笑道：“公子來了？

什麼時候來得？”

蕭衍見眼睛亮晶晶的，雪白的臉頰攏在斗篷的細絨里，遠之，圓滾滾的，像一顆球。

方才獨自站在這里一不，也像個……呆子。

不由失笑。

顧儀：覺自己好像被嘲笑了，是怎麼回事？

蕭衍見眼波微轉，眨眨眼，出幾分迷茫神，不由得手了頭上帽沿邊上的嵌，手溫，才緩緩道：“白日里忙于公務，回到驛站，聽說你們出來了，就來看看……”

顧儀點頭，手遙遙一指，“們都在那里放河燈，公子去嗎？”

蕭衍看了一眼，聽到傳來的笑聲，搖頭道：“不去了，去了們該不自在了。”

說罷就站在旁不。

顧儀扭頭細看他側，眉睫微，一雙暗褐的琉璃眼倒映波粼粼，視線落在河邊，仿佛真是在看人放河燈。

不由得轉開了眼。

而蕭衍是在看川。

此河流經渠城往南，是條水上要道。

川徑流青州，是青州的生命之源。

河清海晏，方能有生命之源。

他袖中的右手五指微曲，食指與拇指輕合挲，干涸的跡化作末散去。

渠城守備，蕭律敢把人放在這里倒是有幾分膽識，此人卻無忠心，想做二臣，死得其所。

趙婉放完手中的白兔燈，回見顧儀旁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人影。

皇帝。

手輕理袍，朝兩人走去。

行到人前，展一笑，聲道：“渠城河燈節果然熱鬧，不知公子是何時來得，可有看見方才經過的龍船燈？”

蕭衍搖頭，淺笑道：“來得晚了，不曾看見。

你們賞得盡興就好。”

顧儀發現蕭衍對趙婉說話總是客客氣氣，態度實在算得上溫和有禮。

這難道就是來自番位的碾嗎？

趙婉垂眉淺淺一笑，“方才儀姐姐和阿婉還去逛了市集，也很熱鬧，如此看來渠城治下，倒真是個好地方。”

蕭衍“哦”了一聲，挑眉問道：“這市集上可有什麼稀奇嗎？”

趙婉笑道：“鄉野小食倒是不錯，儀姐姐吃板栗，買了一袋灌糖香。”

蕭衍輕笑一聲，“是麼……”目向顧儀。

顧儀點頭，真誠地表示：“確實好吃。”

蕭衍好笑地看了一眼，“天晚了，還是早些回驛館，若是明日你們還想出門，再去逛一逛也不遲，后日才從渠城離開。”

回去的路上，顧儀格外留心了城中的兩間票號，記下了大致的方位。

驛館之中，桃夾已在房中等，“夫人，奴婢出門買了個香囊的功夫，不想你就醒了，本來奴婢想出門尋你，可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去了何？”

顧儀擺手，“沒事。”

低了聲音，“不過我有件要事，要你明日去辦……”

桃夾面目一怔，也低聲問道：“什麼事？”

顧儀將兌換銀票之意和城中票號的細致方位給桃夾說了一遍。

桃夾聽后，略微頷首，“倒是不難，奴婢明日去運氣……只是……若真是補顧家，直接給銀子也可以啊……”

顧儀搖搖頭，堅持道：“不……還是兌銀票穩妥……”

話音剛落，篤篤篤，三聲輕響傳來。

門扉被人叩響了。

顧儀回頭，心跳驟快，不知道方才的話，門外之人聽去了多，可和桃夾說話的聲音很低，若非有心聽，應該聽不到……

揚聲問道：“何人？”

“儀夫人，是我，高管家。”

桃夾看顧儀點頭，才起去拉開房門，“高管家，何事？”

高貴淡笑，“公子請儀夫人到房中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