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傍晚的時候，四老爺顧占茗回來了，一進門他就問四夫人：“老太太那邊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四夫人微微一笑：“別擔心，再不喜歡我，明面上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那就好。”四老爺鎖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眼下到了節下，吏部實在是忙的很。補缺的事，只能等到來年春來了。”

“嗯，過幾天大哥就來了，等他到了，你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四夫人道：“一人智短，二人智長，慢慢來，總有辦法的。”

顧重站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的紛紛揚揚的雪，耳朵卻一直支著聽父母說話。

四夫人與四老爺說完了話，就吩咐伍嬤嬤擺飯。

丫鬟立刻端了熱水進來，四夫人就喊顧重去洗手。

正要離開窗戶邊，突然有一抹紅映了的視線。

是金姨娘。

窗外大雪紛飛，目皆是白，唯有一把胭脂紅的油紙傘是那麼的耀眼。傘下的金姨娘款步而行，就像一朵妖嬈嫵的紅梅。

真是個尤！

“咦！那是誰？”

顧重應聲回頭，就看見四老爺不知何時站到了的后，他看到了雪中行走的金姨娘，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好奇。

一個男人對人到好奇，接下來可能會產生很多結果，甚至會發生妙的故事。

可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而人是父親的小妾、母親的敵，顧重的心就十分不妙了。

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著父親冷笑。

四老爺吃了一驚：“重，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心里一突，對于顧重的不高興也明白了幾分，他登時把臉一拉，：“你把父親想什麼人了？我不過見家里來個陌生人，所以有些好奇罷了。”

蓋彌彰！

如果金姨娘不是個妙齡子，而是一個模樣蠢笨的婆子，父親還會因為陌生而好奇嗎？

顧重收起剛才那冷峻的神，像個小姑娘一樣歪著頭，不解地問道：“父親在說什麼？什麼陌生人？”

看著兒天真的樣子，四老爺不由訝然，接著就失笑地搖搖頭：“沒事，是父親想多了。”

說完，他抬起頭，朝飯桌那邊看去。

顧重順著他的視線，正看到母親在讓丫鬟擺飯，眉眼溫婉，笑容可親。

耳邊傳來父親低的聲音：“在我心里，你母親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麗的子，別人都是庸脂俗，誰也不能取代分毫。”

顧重心頭一震，難道父親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了。

四老爺卻若無其事地了顧重的頭，聲道：“走，咱們吃飯去。”

“嗯。”顧重木木地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四老爺后面。

四夫人嗔怪道：“你們在看什麼，這飯可都涼了還不過來。”

“沒什麼。”四老爺長嘆一聲，半是欣半是慨，道：“這才幾年的功夫，重都要長大姑娘了。”

“可不是。”四夫人微微一笑，驕傲地看著顧重道：“我們囡囡長得又高又快，再過兩年就可以說人家了。”

“我就不想重長大。”四老爺看了一眼顧重，嘆息道：“從前才這麼點大，還沒有桌子高，跟我多親，天天讓我舉高高。現在姑娘長大了，心思細膩了，只跟母親親近，心里再也沒有我這個父親了。”

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憾。

顧重聽了不由耳一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沒能瞞過父親，他這一次恐怕是真的生氣了。

“老爺這是吃醋了。”四夫人忍住笑意道：“姑娘大了，哪里能像從前那般天天抱在懷里，自然是要避諱些的，可我相信，在我們囡囡心里，父親也是非常重要的，是不是？”

最后一句話，卻是在問顧重了。

顧重本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可面對母親殷切的目，只能著頭皮道：“當然了，在重心里，父親跟母親都是一樣重要。”

四夫人就用一種我就知道囡囡很乖的語氣道：“老爺，您聽見了吧，囡囡可是非常孝順的。”

四老爺這才稍釋懷，他輕輕咳嗽一聲，道：“我原本也沒有說重不孝順啊。咳，不說了，趕吃飯，我早就了。”

三人座，正準備吃飯，伍嬤嬤就走進來說：“老爺，夫人，金姨娘聽說老爺回來了，就要過來給老爺請安。因老爺跟夫人在說話，就沒敢進來，一直在廊廡下侯著呢。”

外面大雪紛飛，顧重坐在屋里不燒地龍還覺得冷呢，金姨娘居然能站在外面這麼久，真是個人。

想起上一世的“功偉績”，顧重沒法不擔心，若是讓跟父親攪在了一起，這個家恐怕真的永無寧日了。

顧重抬頭去看四夫人，四夫人猶豫了一會，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四老爺道：“的心意我知道了，你讓回去吧。天氣這麼冷，沒事就在西香院將養著，不必日日過來請安了。”

四老爺這話無疑是天籟，顧重聽在耳中，喜在心里。

伍嬤嬤也是樂呵呵道：“是，老爺，我這就是告訴金姨娘。”

末了，伍嬤嬤還沖四夫人眨了眨眼。

四夫人雖然極力克制，可欣與高興還是從眼角眉梢流了出來。

四老爺看了妻一眼，好氣又好笑道：“你們也該對我有點信心。”

“老爺……”四夫人赧然，正解釋，四老爺卻打斷道：“吃飯，吃飯，食不言，寢不語。”

四夫人沒有說話，眼睛卻泛出水。可顧重知道，母親這是幸福的淚花。

自己的心里也覺得十分暢快。

第二天，天氣放晴，顧重一大早就跟著四夫人去了沈家在京城的別院。

因為四夫人的娘家哥哥哥沈玉過幾日就要來京城，四夫人要先去沈家別院收拾一下。

雖然別院里一直有看門與打掃的下人，但四夫人總怕下人懶，一定要親自來一趟。

別院倒還算干凈，就是上房里一直門窗閉，空氣有些渾濁。地龍也沒有燒傷，屋子里冷冰冰的。倒座房也滿了積雪，有些搖搖倒的樣子。

到底沒個主事人。四夫人趕讓下人把上房門窗打開，重新打掃一遍；又讓人把地龍燒上，被褥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晾曬熏烘。又找人把倒座房上的積雪清除，把倒座房里的東西都收拾出來，開春重新修理整頓之前里面不許住人放東西，以免出現意外。

全部都收拾好之后已經到了下午，四夫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吩咐管家這兩天把灶上用的東西采買齊全，這才帶著顧重回家。

剛進慶侯府側門，小丫鬟就飛奔來報信：“四夫人，老爺在家里呢，金姨娘來了，把我們都攆了出來……”

這還得了！

四夫人一聽，氣心肝，強忍著怒意問道：“去了多久了。”

“沒多久，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四夫人放下點點頭，立馬讓抬轎的人快些走。

短短半盞茶的路，四夫人只覺得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回家中。

顧重的心跟四夫人一樣焦急萬分。

幸好，府里的下人勤快，從側門到榮冬院路上的積雪都被清除干凈，轎夫幾乎是一路飛奔至榮冬院門口。

四夫人下了轎，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大步朝正房走去。

顧重趕跟上，為了能追上四夫人，不得不提著子小跑。

伍嬤嬤怕摔倒，一直在旁邊張地提醒小心路，當心積水，別摔著了。

一路走到正房正門，剛剛踏上臺階，就聽到里面傳來“嘩啦”地一聲，像是什麼掉在地上的聲音，跟著就是四老爺不悅的呵斥聲，與子嚶嚶嬰哭泣的聲音。

四夫人毫不猶豫，掀起簾子就走了進去。

屋子里燒了地龍，隨著四夫人掀起簾子的一瞬間，一熱騰騰的暖氣撲面而來，隨著暖氣傳出來的，還有一淡淡的香味。

是合歡散的香味！

顧重放在簾子的手倏然收，把眼一瞪，立馬對伍嬤嬤吩咐道：“嬤嬤，你帶著蘅蕪進去，把金姨娘弄出來。”

說話的時候不怒自威，鏗鏘有力，加上最近表現出來的穩重，伍嬤嬤就道：“小姐放心，我這就去。”

好一個金姨娘，居然弄到了合歡散這樣貴重的東西！

一個妾室，就是有錢也沒有地方買，絕對是有人給的。

孤男寡共一室，還點了合歡散，顧重不得不止住腳步，站在門口等待。

外面寒風呼呼地吹，像刀子一樣割著的臉頰，的心卻像掉進了油鍋里一樣焦急不已，腦海中更是想象著各種后果與應對的辦法，片刻也平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