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冉倒是不知董兆今兒也在, 從安杏旁探出了頭，招呼了一聲，“董公子不歇息幾日？”

　從幽州回到芙蓉城, 不過才三日，醫者大會還有些日子, 董兆完全不必湊在這個時候去江南。

　董兆原本也沒打算這時候去，可耐不住人家找上了門。

　董兆笑了笑, 臉上沒有半異常, “這些年江南一帶不太平, 路不好走, 正好東家回江南，我搭個便。”

　沈煙冉點頭，指了一下安杏手里接過來的藥書, “多謝董公子。”

　“不客氣。”董兆停下了腳步, 沒再往前追，立在原地等著后面董家的馬車過來，江暉和槐明乘坐的馬車先從他跟前經過，車簾子捂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瞧不見。

　董兆又了一眼前頭沈煙冉的馬車，突地嘆了一聲。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輩子, 他和四姑娘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后的馬車, 徐徐地駛到了跟前, 董兆收回了視線，一步跳了上去。

　**

　芙蓉城到渝州的路好走，沈煙冉上回去長安, 也是從渝州坐的船，江上的船只，陸家早就雇好了，一艘大船，幾十個房間，停在江邊時，引了不人前來觀看。

　沈煙冉今天又換上了青布衫，同安杏跟在隊伍中，倒是不顯眼。

　兩人進了船艙，東家跟前的小廝一路將人領到了屋前，客氣地道，“這一路就辛苦沈姑娘在此安置，有什麼事，沈姑娘隨時差遣。”

　沈煙冉點頭謝過，跟著安杏一道進了屋，董兆則帶著自己的人，去了陸梁給董家安排的地兒。

　江暉就住在董兆的隔壁。

　船只駛到了寬闊的江面，董兆收拾完自己的東西，退了鞋，正打算好好地睡一覺，誰知槐明突地敲了門，又拿了一本醫書，笑著道，“勞煩董公子跑一趟。”

　董兆：......

　董兆無語，但高一級死人，董兆拒絕不了，只能照做，過去時，陸梁也在，正同沈煙冉說著話。

　“東家。”董兆笑著打了一聲招呼，將書遞給了沈煙冉，“上回那本藥書沈姑娘要是看完了，我同你換一本，平日里咱們都忙，難得有個機會，安安靜靜地讀幾本藥書。”

　上回董兆給沈煙冉的那本，在馬車上幾日，已經翻完了，見董兆還有藥書藏著，笑著道，“還是董公子有先見之明，準備得充分。”

　說完，回頭讓安杏去取書，“上回那本藥書我已經瞧完了，你拿給董公子。”

　安杏轉去取藥書，沈煙冉回頭同董兆指了個位兒，“董公子既然來了，便同東家一道，喝杯茶？”

　前世這時候，沈煙冉還不會煮茶，煮茶的手藝是在嫁進了江府后開始學的，原本是為了想討好江暉，如今倒也算是學了一門技能。

　“沒想四姑娘除了會做煎餅，還會煮茶。”董兆挨著陸梁坐了下來，陸梁舉起自己手里的茶杯，對董兆笑了笑，“你嘗嘗，四姑娘煮茶的手藝，可賽過我府上的茶藝師傅了。”

　船艙里的窗戶敞開，河岸的風灌進來，帶著早春的花香，從沈煙冉后拂過，幾縷發吹在了臉龐上，沈煙冉下意識地手到了耳后，一臉的笑容干凈得如同孩，“陸公子謬贊，不過是一口茶，還能有什麼手藝。”

　船艙半晌沒有聲音。

　沈煙冉抬頭，陸梁和董兆兩人，均已經低下了頭，陸梁先起擱下了手里的茶盞，“今日多謝沈姑娘招待，此行還得半月，沈姑娘有什麼需要，千萬不要客氣，隨時知會。”

　“好，陸公子放心，我不會客氣。”

　陸梁拱手，轉離去。

　董兆也坐不住了，相繼起，見安杏拿了藥書回來，忙地迎上去，接了過來，“多謝四姑娘的茶，藥書我先拿走了，等四姑娘看完了，我再來換。”

　“。”

　董兆匆匆忙忙地出去，到了門口，才終于緩過一口氣來。

　當初他真是瞎了心。

　將軍這一趟倒沒來錯，起碼能讓人打消不該起的心思。

　董兆回去，就被江暉了過去，“陸梁走了？”

　董兆：......

　他怎麼知道陸梁也在。

　董兆看著沉默的江暉，算是終于明白了，合著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了他的探子，頗為醒目地道，“將軍放心，陸公子喝了四姑娘煮的茶后，便離開了。”

　“煮茶？”董兆不說還好，說完，明顯覺江暉的臉一瞬暗了下來，“就，就喝了一盞，草民過去不久，陸公子便走了。”

　董兆打死都不敢說，自己也喝了一盞。

　接下來的日子，如董兆所想的那般，徹底地了江暉的眼線，每日都要去沈煙冉跟前晃上一晃，不是送醫書，就是送糕點。

　回來后再稟報給江暉。

　到了下船的那日，董兆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沈煙冉，突地驚醒了過來。

　越想越不對。

　再怎麼說，自己也算是對四姑娘有過想法的人，何時到全他人之的地步了......

　坐上馬車后，董兆實在忍不住，“將，白公子，草民到了江南，還有些要事，到時恐怕顧及不到公子了，公子可有什麼打算？草民上回跟著父親去過一回江南，悉路，公子若是還未定下下榻之，草民倒是可以替公子提前預約好。”

　董兆說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江暉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想，江暉這回倒是痛快地應道，“好。”

　董兆心頭一松，心也好了很多，到了金陵，便如同一匹韁被放出來的野馬，終于恢復了自由，早早就出了客棧，去尋自個兒的樂子了。

　一行人連坐了半個月的船，個個手腳都有些展不開，陸梁也沒急著趕路，先讓大伙兒在金陵住一夜，再繼續趕路。

　雖說運河的土匪多，但陸路上也不一定就安全。

　前往再走上一日，便到了池州。

　陸梁招來了小廝，“可同道上的人打過招呼？”

　西南藥材行的藥材，每日都會有很多發放到各地，無論是水路還是陸地，都得經過池州，為了貨的安全，陸家私下早就找上了道上的人，每年固定上繳銀兩。

　即便是如此，偶爾也會被‘誤傷’。

　尤其是運河那帶，人太復雜，幫派又多，遇上一波不賣賬的，只能認栽。

　是以，陸梁擇了道。

　離開芙蓉城那日，陸梁便讓人提前開好了道，小廝適才親自收到了暗樁遞來的消息，“公子放心，都已經辦妥了。”

　“吩咐下去，今日好好休整，明日一早出發。”

　“是。”

　沈煙冉從未去過金陵，同安杏將東西放回了客棧后，稍微收拾，便打算前去鬧市，剛下樓便遇上了陸梁。

　“四姑娘要出去？”陸梁一笑，神略微有些歉意，“雖說我不該貿然過問四姑娘的行蹤，但四姑娘此行是因在下而來，在下便有義務保證四姑娘的安危，還請四姑娘不要介意。”

　沈煙冉原本也是打算先知會他，笑著道，“陸公子說的極是，初次來金陵，實在忍不住，想領略一下金陵的風，不會走遠，就在客棧前轉轉便是。”

　“既然來了，四姑娘便應該去瞧瞧鬧市，金陵的鴨湯堪稱一絕，四姑娘若不介意，在下當個領路的可好。”

　沈煙冉一愣，猶豫了片刻道，“那就有勞梁公子了。”

　“客氣。”

　槐明看著沈煙冉上了陸梁的馬車，趕回房稟報給了江暉，進屋后，卻見江暉已經換了一墨長衫。

　前世在同一起生活了八年，沈煙冉的子，江暉豈能不了解，好不容易到了金陵，怎可能會乖乖地呆在客棧。

　等兩人下樓出去，陸梁的馬車已經沒有了蹤影，槐明正著急往哪邊走，江暉已去了門前雇馬車。

　金陵最繁華的不過是鬧市。

　陸梁必定會帶去那。

　兩人一路往前，夜一落，路上的行人不減反增，馬車行駛地愈發緩慢，到了鬧市口，整個街頭都已經掛起了燈籠。

　熱鬧聲不絕于耳，槐明一眼去，幾乎全是人頭，一時愁上了，“這，這人這麼多，怎麼尋。”

　轉再看江暉，已經進了人群中。

　前世江暉很陪沈煙冉閑逛，唯一去過的大抵就是芙蓉城的街頭，還是被沈煙冉強行拉了出去，婚后沈煙冉倒是同他提過幾次，要自己陪著去長安逛逛，那時正值關邊吃，朝廷又不穩定，等他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沈煙冉已經和一群貴婦將長安城逛了個遍。

　每次回來，沈煙冉都會給他買些東西。

　掛了他名字的吊墜，以他命名的詩句的紙扇，還有同他一個模樣的泥人，興地拿到他跟前，“將軍喜歡嗎，這些東西可有趣了。”

　不過是孩玩得一些東西，江暉想不出為何那般高興。

　江暉敷衍地應了一聲，“嗯。”將送給他的那些東西都給了屋里的嬤嬤，“收好。”

　直到如今，江暉都不知道那些東西最后被放到了何。

　沈煙冉也沒問過他。

　沈煙冉前世確實喜歡過這些東西，還親手照著江暉的模樣，了一個泥人，雖說江暉不喜歡，但在泥人的過程中，是當真開心過。

　旁的陸梁見的目落在攤販手里的泥人上，腳步便停了下來，掏出幾個銅板，同攤販買了一塊泥，回頭指著攤位后方空著的一張木幾，笑著同沈煙冉道，“先坐著，等我一會？”

　“好。”沈煙冉只是過來瞧瞧，并不趕時辰，跟著陸梁一道，坐在了熱鬧的攤位上。

　陸梁泥人前，先笑著看了一眼，問道，“四姑娘可有玩過這些。”

　沈煙冉點頭，“之前玩過。”

　“那陸某先獻丑了。”陸梁說完，便埋下了頭，認真地起了泥人，沈煙冉看了一會兒，見其出來的泥人，有幾分悉，突地一笑，倒是想瞧瞧，他能將自個兒出什麼樣。

　“小時候仗著自己年，沒泥人，屋里如今還擱了不，不止是家里人，陸家院子里的下人，我都有過，滿滿幾排，愣是出了一個全是泥人的陸家，”陸梁輕松地同說著話，手上的作也沒停，“后來長大，父母不再讓我這些，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明白了，我是陸家的七公子，將來得替陸家撐起一面，便也很再了，今日托了四姑娘的福，讓我暫且將這七公子的份拋去，做了一回孩。”

　陸公子說完，手里的泥人也好了，笑著遞給了沈煙冉，“四姑娘瞧瞧，像不像？”

　沈煙冉聽他說話，了神，趕接了過來，仔細地瞧瞧了，就是今兒這打扮，包括頭上的發簪，都得栩栩如生，沈煙冉難得開懷地笑了一回，“陸公子好手藝，幸得我沒獻丑。”

　沈煙冉剛說完，陸梁卻又掏出了幾個銅板，轉問那攤販要了一塊泥，接過后遞給了沈煙冉，“四姑娘就當是玩玩。”

　沈煙冉沒接，“我已經很久沒過了，陸公子玩吧。”

　“四姑娘今兒出來，不就是為了圖個熱鬧，難得肆意一回，四姑娘可別錯過了。”

　沈煙冉只好了手。

　倒也沒禮尚往來，照著陸梁的模樣去，再如何如今還是同江暉有婚約在，應該避嫌，抬起頭無意見到跟前燈盞上的一只兔子，埋頭便了起來。

　從芙蓉城過來，越往江南走，氣候越回春，夜里雖不冷風卻大，沈煙冉的發被風吹在臉上，正要習慣地用手去拂，還未到臉上，對面的陸梁眼疾手快，突地住了的手腕，“小心。”

　沈煙冉一愣，抬起頭。

　陸梁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之，忙地松開了手，臉的窘迫之意一閃而過，耳尖也生了紅，故作鎮定地掏出了自己的絹帕遞了過去，“在下失禮了，四姑娘的手臟，別弄花了臉。”

　沈煙冉也有些窘迫，笑了笑，沒去接陸梁的，而是抬起胳膊，輕輕地將那幾掃在臉上的發拂開，“無礙。”

　陸梁的臉已恢復如常，“四姑娘的可是兔子。”

　“可是不像？”

　“像。”

　“那就好，要不咱們再去前面瞧瞧？”沈煙冉沒去拿那只好的泥兔子，將其擱在了木幾上。

　陸梁說得沒錯，過了那個年紀，就算邊沒人笑話，也與當初的心境大不想同了，似乎也已經失了興趣。

　“好。”陸梁跟著起，將自己的那個沈煙冉的泥人一并帶了出去，兩人走了好一陣了，攤位后面背對而坐的槐明這才鼓起勇氣轉過頭，看向了旁的江暉。

　江暉的跟前擺了好幾塊泥人。

　糟糟的一團，沒有一個形的。

　陸梁的那泥人，槐明地看了，當真是同四姑娘一個模樣，栩栩如生。

　槐明此時坐在位置上，大氣都不敢出。

　怎麼也沒料到，他和主子尋了這大半天的四姑娘，卻在這旮旯地兒遇上了，聽到四姑娘和陸梁的說話聲，槐明便嚇得趕低下頭，挪了個位，移到了江暉的旁，背對他們坐著。

　四姑娘和那陸公子說的話，包括陸梁抓了四姑娘的手，槐明都斜著眼睛瞧見了。

　依此時主子黑了鍋底的臉來看，多半也是看到了。

　槐明覺得那陸梁有些不太厚道。

　若非主子當日去找了大夫人，大夫人同意四姑娘前去個陸家老夫人診脈，也不會有今兒這事。

　且主子和是四姑娘的親事，所有人都知道，陸梁也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