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船上的夜風一吹, 沈煙冉心頭就已經有了主意。

　上輩子折在了幽州，今生今世從幽州走的出來的那一刻起，對于來說, 便是與前世不同的新生。

　想過想要的日子。

　與江暉的婚事一日不退，便要瞞住所有的人, 等到父親和母親從長安回來，必定又會同提起親事, 與其想著法子敷衍, 倒不如不見。

　是以, 不能在芙蓉城呆太久, 也并非逃避，只是想給江暉一個冷靜的思考時間。

　等他平靜下來了，亦如是想明白了, 必然會同意退婚。

　不怕等, 但江府不會讓江暉等太久。

　想好了，先去江南，西南藥材行每年都會在此舉辦醫者大會，屆時很多名醫都會齊聚在那，像沈家這樣的醫藥世家，定也不在數。

　父親從小就告訴，這輩子他們只需守好沈家的基業便是, 不窺視旁人的學識，也不可泄家傳的醫。

　可不如此認為。

　山外有山, 人外有人, 想走出沈家，走出芙蓉城，去外面瞧瞧。

　上輩子董兆給了帖子, 被江暉攔了下來，沒能去，之后更是再沒了機會。

　如今再回想前世一生，連自己都覺得可惜。

　將自己的一輩子都耗在了那場|里，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直到最后再也走不出泥潭，只能將自個兒溺死在了高墻后宅之中。

　“在父親和母親回來之前，咱們去江南。”沈煙冉看著安杏詫異的目，又說出了讓更詫異的話，“咱得悄悄走，不能讓嫂子知道。”

　安杏：......

　沈煙冉今兒心不錯，下樓時擺在腳邊，頗有的靈氣息。

　屋里的幾個小崽子，昨夜被大夫人警告了后，今日似乎異常的安靜，沈煙冉出了院子，正要穿過大堂去大夫人屋里陪著一塊兒用早食，門前的嬤嬤眼睛一亮，先是夸了一句，“四姑娘今兒這好看，姑娘家家的，就應該穿些明亮的。”說完才傳了大夫人的話，“夫人說了，要是四姑娘起來了，便去前廳用飯，今兒家里來了客人，屋里又沒主子在，四姑娘先去招待一下。”

　沈煙冉愣了愣。

　這大清早的，哪來的客人。

　嬤嬤并沒多說，“四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沈煙冉睡了一夜，神清氣爽，并沒有多想，轉去了前廳。

　沈家的院落不大，院里的小廝也很，多數都在沈家的鋪子里打雜，留在宅院里的也就三五人，沈煙冉到了前院，今兒守門的是管家，忙地上前招呼了一聲，“四姑娘。”

　沈煙冉點頭，“何叔。”

　管家跟著到了門前，便退了下去。

　沈煙冉抬步進門檻，抬起頭的那瞬，沈煙冉覺得可能是自個兒眼花了。

　江暉不可能在這。

　幽州到長安雖比芙蓉城要快，但從長安到芙蓉城，快馬也得要十來日，這一去一來，即便趕到芙蓉城，起碼得等到十日之后。

　沈煙冉不知道他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只瞥了一眼，腳步便下意識地往后一撤。

　江暉也沒出聲，默默地看著。

　一翠綠的長，腰肢盈盈一握，青挽于腦后，典型的一芙蓉城小娘子打扮，面上著一經久不見的朝氣。

　江暉不確定前世自己到底有沒有見過穿這一。

　或許見過，但留在腦子里的印象，大多都是在江府的影。

　喜歡穿素的裳，在江府的那幾海棠，還是他讓人給挑的，“你又不大，穿些明艷點的無妨。”

　紅著臉點頭。

　從那之后，很長一段日子，都是穿的海棠，后幾年，等江暉留意過來，似乎又換了之前的素。

　連說話的語氣和神，也仿佛被上的穿著所染，安靜低沉了不。

　適才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江暉腦子里已經勾勒出了沉靜的影，冷不丁地瞧見這麼一張活潑明朗的臉，詫異之后，心口的疼痛便開始蔓延。

　江暉的臉有些蒼白，艱難地從椅子上起，看著退到門外，側過的沈煙冉，笑了笑，“醫越來越好了。”

　知道一心想要退婚，但沒料到，會用藥藥了槐明，不去長安，直接回了芙蓉城。

　接到槐明的信鴿時，他已經到了長安城外，還未來得及進宮同皇上復命，便一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昨兒夜里到的沈家。

　幾日都沒怎麼合過眼，加上大病過后的奔波，臉上的憔悴和疲憊之，眼可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但從幽州出來之后，他和沈煙冉一樣，都是一個重新的開始，他無法再用前世的記憶去預測，只有親眼看到在邊，心頭才踏實。

　過了半晌，沈煙冉才走了進來，對他行了個禮，“將軍。”

　江暉往跟前走了兩步，低頭看著，輕聲道，“芙蓉城好的，你喜歡，以后咱就住在這兒，不回長安了。”

　沈煙冉沒應他。

　來者即是客，也沒那麼狠，當場趕人走，抬起頭招呼了一聲，“沈家都是些茶淡飯，將軍倘若用不慣，芙蓉城倒是還有不客棧。”

　可話說出來，到底還是在趕人......

　“茶淡飯好，我喜歡。”江暉仿佛兒聽不出言語里的意思，看著了座，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兒的早食明顯比往日盛了許多，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江家的姑爺來了，哪里敢怠慢，一頓早食，怕是吃了沈家一日的伙食。

　“將軍前來為何事？”如今父母和兄長都不在家，只有和嫂子看著家，不便招待，也沒有功夫招待。

　江暉也不回避，“找你。”

　自從上回在馬車上和在驛站，見識過了江暉的不要臉之后，沈煙冉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也沒拐彎抹角，“何時走？”

　江暉抬眼看著，那臉上的涼薄和疏遠，若是換做往日，定會讓他退，但此時江暉的眼里并沒有半分放棄，低聲道，“不走了。”

　沈煙冉拒絕的目沒有一遮掩，“我沈家家產微薄，怕是供不起將軍......”

　“日常開銷我會自己支付。”

　“如此將軍還是擇一家客棧較好，你我目前雖有婚約，但還未親，不要落人口舌。”

　“那我爭取早些贅。”

　沈煙冉：......

　沈煙冉突地沒了胃口，擱下了手里的筷子，目疑地看著他，“將軍到底是何意？”

　沈煙冉早就想問他了。

　不明白他為何不愿意放手。

　來沈家提親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死在幽州，贅的話，便也沒有什麼分量，可如今已經從幽州出來，若無意外，能平平安安地活一輩子。

　莫非他還真的打算放棄江家二公子的份，丟棄自己的一名利，贅沈家，呆一輩子？

　江暉迎上的眸子，那里頭的神雖涼薄決絕，江暉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煙冉，我喜歡你。”

　沈煙冉地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誼濃如煙云。

　沈煙冉一愣，倒也信了。

　一個人的模樣，自己會過，自然也看得清楚。

　沈煙冉心頭多有些心酸，抿笑了笑，“江暉，八年，我死了一場，倒是終于等到你這句話，但抱歉，我不你了。”

　對他的，早就死在了圍城。

　“將軍若是想繼續呆在沈家，也可以，我回避。”沈煙冉說完起，“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便不奉陪了，也希將軍能早日想明白，退了這門婚事，還給我一個自由。”

　沈煙冉知道自個兒的言語，有些尖銳過分，但并不后悔。

　喜歡的東西還有很多，不一定非得就去喜歡一個人。

　沈煙冉沒再去看江暉，出了前廳后，直接讓安杏去備了馬車，趕往了街頭的裁鋪子。

　一路上，安杏地瞅了幾回，言又止。

　將軍今兒才剛到......

　先且不論將軍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趕到的芙蓉城，如今小姐這般把他晾在那兒，將軍初來乍到，估計連芙蓉城的路都不認識。

　“小......”

　“閉。”在安杏開口前，沈煙冉一聲及時地將的話給堵進了肚子里，“他就不該來，希他早些回他的長安。”

　安杏忙地點頭，過了一陣，還是沒忍住，提醒道，“小姐，我是看將軍的臉不太好，怕是大病初愈，又路途奔波，傷了氣......”

　安杏跟在沈煙冉邊，多懂一些。

　比起離開的那陣，將軍的氣明顯差了許多。

　這當頭，不宜趕路。

　安杏說完后，垂下頭，沒敢去看沈煙冉，沉默了半晌，便聽到涼涼地一聲，“關我什麼事。”

　“小......”

　“下車，到了。”沈煙冉說完，腳底下的馬車便是一頓，慢慢地停了下來，等安杏回過神來跟上，沈煙冉已經抬腳進了裁鋪子。

　“喲，沈四姑娘？”鋪子里的老板，似乎見到了稀奇，瞧了半天才將人認出來，一臉的笑堆滿了褶子，“今兒我可是走運了，見到了咱芙蓉城的大英雄。”

　沈煙冉：......

　幽州封城令才解了半個月，按理說，還未傳到芙蓉城才對。

　“蔣叔不要說。”沈煙冉的目放在了鋪子里的緞面上，敷衍地回了一句，忙地岔開了話題，“有沒有新進的料子，我想裁幾件裳。”

　“有，有，四姑娘今兒要什麼都有。”鋪子老板回頭招呼了一聲伙計，“去去，將新料子都給四姑娘拿出來挑。”

　吩咐完了，才又回頭，仰慕地看著沈煙冉，“我可不是說，是西南藥材行的東家親口說的，幽州這回能死里逃生，全仗著四姑娘研制出的藥方子，救了幽州的一城百姓不說，還免了咱大周一場遭難。”

　“東家？”

　“西南藥材行的七公子，昨兒到的芙蓉城，若非是他告知，我還不知道咱們芙蓉城出了個大英雄，四姑娘這回不僅給替沈家爭了，咱芙蓉城也是跟著一道沾，今兒這些料子，四姑娘盡管挑，挑好了，咱不收錢，都免費送給四姑娘......”

　“一碼歸一碼。”沈煙冉轉讓安杏給錢，老板推托了幾回，見執意要給，便道，“，我保證給四姑娘裁幾滿意的出來。”

　沈煙冉倒沒在意這，突地問道，“東家親口告訴你的？”

　鋪子老板一笑，也不說話，走到了鋪子門口，手往前一指，回頭同沈煙冉道，“喏，就是前面那家茶樓，東家今兒一早便被圍在了里頭，四姑娘還是晚些過去，就怕進去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沈煙冉：......

　沈煙冉也沒急著過去，鋪子里的繡娘給量好了尺寸，沈煙冉又讓安杏過來，一道量了，沈家雖不似大戶人家，但為醫這些年，也不缺錢。

　往日里沈夫人每回都是催著沈煙冉花錢，甚至裳都是沈夫人替去請的裁，今日倒是花得大大方方，“多置辦幾，按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做。”

　鋪子老板倒也不意外。

　別說這回沈四姑娘立了功，朝廷會獎賞，就單說未來的夫家，長安江家，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門大戶。

　有什麼可缺？

　等將來嫁去了江府，自己這鋪子送給，恐怕都不會要。

　沈煙冉選好了料子，付完定金，才走了出去，早茶的時辰一過，前面茶館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散開，沈煙冉經過時，也沒了之前的熱鬧。

　沈煙冉掀開車簾的一角，往后看了一眼，并沒見到陸梁。

　馬車在街頭轉了一圈，沈煙冉又去靴鋪子挑了幾雙靴，之后便是首飾鋪子，給安杏選了幾只看好的玉簪。

　安杏跟在后，看著不不慢的樣子，大抵也猜了出來，小姐這是不想回去，在外頭混日子呢。

　大夫人的紅燒，多半又吃不上了。

　安杏不敢吭聲，小姐雖和善，但這幾回明顯看出來了，只要一到將軍的事兒，那子倔勁兒，誰也擰不過。

　一主一仆，在外面愣是溜達到了天黑。

　大夫人派人來尋了幾回，都沒找到人，聽院子里的小廝來報，“四姑娘回來了。”大夫人一下從榻上起來，立馬出去截人。

　最后追到了沈煙冉的院門口，才將人喚住，“沈煙冉！”

　大夫人連名帶姓的一聲，沈煙冉的眼皮子頓時跳了跳，回頭笑著道，“嫂子......”

　“你好生代，是不是你，你......”大夫人醞釀了好久，才說出口，“你是不是變心了？”

　“沒有。”沈煙冉不想多說，要說下去，以大嫂那啰嗦的子，今兒八不用睡了。

　“你沒變心，能晾著人家？能得人家住進沈家老屋？”大夫人到底是沒將那句，“人家大老遠地跑過來，被你冷落，多可憐。”說出口。

　今兒早上，大夫人聽管家來報，說四姑娘將未來姑爺給撂在了院子里，自個兒出去了，還不相信。

　后來親自跑過去，便看到了坐在前廳孤零零的江暉。

　面蒼白不說，還著一子的悲涼。

　只一眼，大夫人就明白了。

　這小妮子先是一人悄咪咪地回了芙蓉城，昨兒將軍又大半夜的追來，不需要多想，大夫人便明白了。

　定是小姑子想悔婚，甩了人家。

　大夫人原本還指著小姑子能多生出點同心，誰知沈煙冉又皺眉問了一句，“他沒走？”

　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