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下了一場大雪。

　漫天飛雪像是隨著璀璨的煙花綻放，得驚心魄。

　往年這時，褚瑜都會被幾個哥哥帶著去羽翎街放煙花。

　四年前, 因燃放煙花引起過一場火災，自那以后，陛下便讓金吾衛在每條街上圈出了一塊空地，用來燃放煙花。

　褚家所住的崇義坊，離羽翎街的場地較近, 這幾年褚瑜都會隨著哥哥們去瞧熱鬧。

　今年也不例外。

　衛氏怕因下雪凍著了褚瑜，將褚瑜里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才放人離開。

　“今夜這雪怕是不會停的, 早些回來。”

　“是，母親。”褚瑜乖巧的應下。

　衛氏又囑咐幾位公子, “定要照看好妹妹。”

　幾位公子自然是滿口應下。

　因為離的不遠, 便沒有乘馬車。

　且褚瑜也不愿意乘坐馬車。

　自從那場夢后, 便越發喜歡外面的天地。

　許是在后院蹉跎了數年，才格外的向往自由吧。

　褚瑜今日穿的是淡紅的裝，外頭罩著一件同的兔披風, 懷里還抱著一只手爐。

　褚容搶了碧菡的活計，在一旁給褚瑜撐著油紙傘, 時不時的還說些俏皮話逗妹妹笑，就連褚逸都卸下平日嚴肅的神態, 出了幾分溫和笑意。

　褚崢雖仍是那副剛正不阿又冰冷的臉，但眼底卻也盛著溫暖的淺笑。

　褚墨也比平時活波了些，瞧見漂亮的煙花時，就開心的跑去指給妹妹看。

　褚瑜笑的無比的燦爛。

　如今特別特別珍惜現在的時。

　有時候都害怕一覺醒來，又到了那個冰冷的院子。

　沒有哥哥們，也沒有了褚家。

　褚瑜生出來的這點兒傷很快就被褚容擊散了。

　“五妹妹, 時間還早，等會兒我們先去放花燈，再去看煙花，可好？”

　褚瑜自然說好。

　于是兄妹幾人便先前往護城河放花燈。

　褚瑜挑了一盞兔子花燈，提筆寫下來心愿。

　等幾位哥哥都寫好后，便同他們一道下臺階去河邊。

　這個時辰是這里最熱鬧的時候，再晚些就都要回府守歲了。

　此時的河上已經有許多花燈，各各樣，看的人眼花花。

　“五妹妹，你許了什麼愿。”

　等幾人都放完花燈，褚容邊撐傘護著褚瑜上臺階，便好奇道。

　褚逸褚崢褚墨聽得這話，下意識靠近了些。

　他們也想知道妹妹許了什麼愿。

　然卻見褚瑜提著角走的飛快，“才不告訴三哥哥，說出來就不靈了。”

　褚容倒也不覺得失，笑嘻嘻附和道，“五妹妹說得對，咱不說，我們去煙花臺。”

　褚瑜點點頭，“好。”

　就在褚瑜兄妹幾人剛離開，魏鈺便與喬宴林捧著煙花下了臺階。

　“魏世子很久沒有在長安過除夕了吧，長安城的除夕可熱鬧了呢。”

　魏鈺的確很久沒在長安過過年了。

　自母親離世，父親急著續弦，外祖父將他接回廣陵后，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長安。

　母親還在時，每年除夕也會給他買許多煙花。

　那時候還能在家門口放。

　“放完花燈，我們就去煙花臺看煙花。”喬宴林反應過來提及了魏鈺的傷心，連忙轉移了話題。

　魏鈺倒沒有太在意，轉頭看他，“喬兄為何要來羽翎街，榮安街的煙花臺不是更近。”

　喬宴林手一頓，面上卻不顯，“這里熱鬧啊。”

　說罷許是覺得這個理由似乎不夠，又很是自然的補充了一句，“再說了，魏世子又不是不知道，那幫世家公子此時定然是在榮安街的，魏世子今夜應當也不想被他們拉著去煙花柳巷吧。

　魏鈺，“今日除夕，晚些時候要回府守歲，他們再混賬也今夜也不敢胡來。”

　“誰知道呢。”喬宴林聳聳肩，“躲著總是好的。”

　“不過若是魏世子想見他們，我們現在過去也來得及。”

　魏鈺放下花燈搖了搖頭，“罷了。”

　他確實不想見那幫人。

　太過熱，承不住。

　魏鈺說罷便起，目無意間瞥見河中一盞被卡住了的花燈。

　那是一盞兔子花燈。

　“聽說花燈要隨著這河水飄向遠方，許的愿才靈。”喬宴林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開玩笑道，“唯獨這盞燈被卡在這兒，莫不是它的主人許的愿太大，老天爺不愿意實現？”

　魏鈺眸微微沉了沉。

　佇立半晌后隨手撿起一塊石子擲過去。

　魏鈺用的巧勁，并沒有損壞兔子花燈，只將它輕輕打出了被卡主的地方，慢慢的隨著河流與其他花燈一道飄向遠。

　“魏世子心善。”

　魏鈺又看了一會兒才折上了臺階，“命運，總不能都給老天。”

　天下之大，人的之廣，老天爺可管不過來。

　愿，還得靠自己去實現。

　而魏鈺卻不知，那盞兔子花燈上的落款是褚瑜二字。

　上頭寫著，愿所之人與我之人皆平安順遂。

　-

　“五妹妹想吃糖葫蘆嗎，想吃的話我讓大哥去買。”

　“對了，今年肯定又出了不新的小玩意兒，等會兒讓二哥都買了帶回去。”

　“還有五妹妹最喜歡看的話本子，應該也出新的了，四弟去買來。”

　放完花燈去煙花臺的路上，褚容的就沒有停過。

　皆是在哄妹妹開心。

　褚瑜想了想點點頭，“謝謝三哥哥，三哥哥真好。”

　褚容，“那當然，我就五妹妹一個妹妹，不對五妹妹好對誰好，我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五妹妹跟前來。”

　褚瑜聽著心里只覺得溫暖極了。

　朝褚容笑的愈發燦爛，褚容歡喜的走路都帶蹦的。

　但他是高興了，卻礙了其他人的眼。

　褚逸褚崢褚墨面無表，“...”

　倒是會安排，合著便宜都給他占了！

　接下來的路程中，幾兄弟間便開始上演了爭風吃醋的戲碼。

　“三弟撐了這麼久的傘，累了吧，我來給五妹妹撐傘。”

　“不累不累，反正我也要給自己撐的。”

　“三弟不是要去選煙花，我陪著五妹妹邊就好。”

　“大哥莫不是忘了，那些小販一個比一個聰明，每年都會早早將煙花搬到煙花臺賣，等會兒直接去那里選就好了，很是省事，五妹妹也能親自挑自己喜歡的。”

　“三哥...”

　“你又怎麼了！”

　“我...我也想給五妹妹撐傘。”褚墨想了半天著實找不到什麼借口，只憋出了這樣一句。

　“我還沒撐夠呢，等我累了就給你。”

　到底是自己親弟弟，褚容良心發現的敷衍了一句。

　但也僅僅是敷衍。

　給五妹妹撐傘才不會累，一晚上都不累！

　褚墨不敢反抗哥哥，只得失落的哦了聲。

　褚逸褚崢，“...”

　真沒出息。

　而后兄弟二人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褚崢從小廝手里拿過傘，直接上前就將褚容了過去，“我許久沒回家，還不知道五妹妹喜歡什麼樣的煙花，待會兒我陪五妹妹去挑可好。”

　褚容，“...!”

　他試著想要回去，卻哪里的過一武藝的褚崢，直氣的干瞪眼。

　走在褚瑜另一邊的碧菡哪能覺不到幾位公子的爭斗，極有先見之明的往后退了一步，讓出這個位置。

　褚容眼睛一亮，正要湊過去時，褚逸卻先一步上前，“五妹妹今夜要守歲嗎。”

　褚瑜點頭，“要的。”

　“今年玩葉子牌還是下棋？”

　褚容眼看都聊上了，氣的想盡辦法往褚瑜邊湊。

　可褚瑜邊就那麼兩個位置，都被兩位兄長占了，他怎麼也無濟于事。

　“玩葉子牌吧。”褚瑜忍著笑意又加了句，“三哥哥不下棋，玩葉子牌就能都一起。

　如何不知幾個哥哥之間的暗涌，但卻沒點破由著他們鬧。

　可又怕三哥哥真將自己氣著了，便特意安了句。

　“恩，好。”褚逸。

　褚容一聽到褚瑜這話，當即也不氣了，故意走到最前面，得意的仰著頭哼了聲，“搶我的位置又如何，五妹妹還是最關心我。”

　褚逸褚崢撇開眼不愿去看他。

　褚瑜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幾個公子見妹妹笑的這般歡喜，都跟著勾了勾。

　不過之后，褚逸褚崢始終都占著褚瑜兩側的位置。

　平日里就老三陪五妹妹最多，今日讓他們多陪陪五妹妹并不過分。

　褚瑜一行人到了煙花臺時，這里已經聚齊了很多公子姑娘。

　“要是婳姐姐也在就好了。”褚瑜道。

　二叔母原本是想要將穆大哥婳姐姐接來一起過除夕的，可是穆大哥正忙著分家的事，婳姐姐要在一旁幫襯。

　“圣上新賜了宅子給穆表弟，穆表弟此時應當要忙著布置，且這是他們兄妹二人分家的第一個除夕，自然是要在新家守著的。”褚逸道。

　“嗯，也是。”

　二叔母雖然派了人過去幫襯，但這是他們自己的家，想來很多事還是愿意自己親力親為的。

　“等年后，我們便去穆將軍府恭賀。”褚逸說的穆將軍府是穆野現在的府邸，圣上準許他將將軍府的牌匾拆了過去，曾經的穆將軍府此時已只是承恩伯府。

　褚瑜開心應下，“好。”

　“砰！”

　煙花的綻放聲打斷了兄妹二人的對話，褚瑜迎聲去，看著一個又一個煙花璀璨的綻放，眼底盛滿了歡喜。

　那些日子，最想念的就是跟哥哥們一起看煙花。

　如今其境，竟生了時間就此停止的想法。

　好想將這一刻永遠的留住。

　但這是不可能的。

　既然留不住這好的時刻，那麼希這份好一直延續下去。

　希以后每年都能同哥哥們一起看煙花。

　褚瑜看的很認真，白皙的皮在煙花的照耀下愈發顯得細。

　笑起來時，兩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清而純凈。

　瘦了。

　魏鈺隔著人群遠遠的著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臉。

　及笄禮時，兩頰還有嬰兒，現在下都尖細了不。

　是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讓擔驚怕才消瘦了嗎。

　“這麼巧，褚家人也在這里。”

　喬宴林頗意外的道。

　其實一點都不巧。

　褚家每年都是在這里放煙花。

　褚瑜許是覺到了一格外熱烈的視線，鬼使神差的轉頭去。

　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對面的俊俏年郎。

　二人視線相對，皆是微微一怔。

　可誰都沒有避開。

　褚瑜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在這里看到他。

　他若看煙花，應該是去榮安街的煙花臺才是。

　莫非，他來這里是想見？

　想到這個可能，褚瑜心中莫名的升起一喜悅。

　姑娘也并不掩飾自己的愉悅，讓歡喜爬上了雙眼與邊，那是讓人一目了然的喜歡。

　魏鈺見此，心中便已是鑼鼓喧天。

　看來，那聲鈺哥哥，他沒有會錯意。

　對他是有意的。

　那天回去后，他想了又想，都怕自己誤會了的意思。

　他恨不得當夜就翻墻去問問。

　可他不能這麼做。

　不能唐突了。

　魏鈺終于確定這個想法，覺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年的喜歡是熾熱而又勇敢的，尤其當得到了心上人的回應后，便恨不得放上幾天幾夜的鞭炮來慶賀。

　那個他惦記了多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回應了他。

　此時此刻，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他歡呼雀躍的事了。

　煙花依舊燦爛的盛放著。

　他們的眼里卻好像只有彼此。

　褚瑜的異常很快就引起了褚容的注意。

　看著妹妹滿眼的歡喜，他皺著眉順著妹妹的目去，然后正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人怎麼魂不散，哪哪兒都有他！

　褚逸褚崢也先后發現了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