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夏璟發消息的時間，就在離開三樓走廊不久。

　QXJ：你剛才來三樓手室這邊了？

　李助理則是發送于十分鐘前：黎醫生您好，叔叔上午的檢一切順利，我現在帶兩位去食堂，您隨時可以過來。

　先簡短回復祁夏璟的消息，黎冬邊回辦公室的路上邊給小李打字，想先問問上午檢的況，簡單整理后再去食堂。

　“.....黎冬？早上真的是你？”

　甜聲帶著略顯夸張的驚嘆，黎冬聞聲回頭，正對上早上只覺眼人的臉，就聽對方繼續道：“是我呀，鄧佳瑩！”

　久遠記憶終于和眼前影對上。

　“你不會真把我忘了吧，”鄧佳瑩故作嗔怒地調侃黎冬，“我們兩個可從初中起就是同學。”

　“沒有，”黎冬看著眼前和記憶中判若兩人的鄧佳瑩，有一瞬恍惚，直白道，“......你剛才沒認出來。”

　鄧佳瑩和黎冬都是從X鎮貧窮人家走出來的孩子，兩人初中三年都是同班，升高中后分開過一段時間，在高二下文理分班時再次進重點班為同學，高考后再無集。

　“剛才我在三樓覺就是你，”鄧佳瑩去挽黎冬胳膊，親昵道，“老同學好久不見，我們去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坐下聊聊吧。”

　兩人從前關系談不上要好，黎冬不習慣鄧佳瑩的自來親近，卻在對方的盛難卻下，只能拜托李助理照顧父母，強行被拉去附近咖啡廳吃午餐。

　“大學時期我一直在璟禮基金會做志愿者，畢業后通過面試留了下來，一直工作到現在。”

　氛圍安靜的咖啡廳里，鄧佳瑩率先介紹來醫院的目的：“盛穗的事是祁夏璟點名要找專人負責的；琛總得知我們是高中同學，于是讓我接手管理——今天來醫院，就是詢問些基本況。”

　和黎冬相同的是，鄧佳瑩當年同樣是基金會的益人；和黎冬不同的是，鄧佳瑩現在已經能釋然說出曾過的救濟。

　黎冬見鄧佳瑩是真心熱這份工作，知道負責盛穗的又是多年同學，心也隨之明起來。

　“對了，我今天問祁夏璟你們是不是還在一起，他沒否認呢。”

　鄧佳瑩突然話鋒一轉，仍舊笑地著黎冬，輕抿口咖啡，似是不經意道：“你們倆真不容易啊，當初知道祁夏璟去NY讀書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分手了呢。”

　黎冬聞言微愣，切牛排的刀用力不當，刮在瓷盤上發出一道刺耳聲響。

　原來祁夏璟去的是NY。

　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知道祁夏璟的過往行蹤。

　“聽說祁夏璟和家里鬧掰了也非要學醫，祁家大學四年都沒給他一分錢呢。”

　鄧佳瑩像是想起什麼趣事，輕笑出聲：“還有他去當家教，結果把人小孩和家長都氣哭的事——這些他和你說過沒？”

　黎冬連祁夏璟在哪都不清楚，怎麼會知道這些，只得扯出點僵的笑：“......我沒聽他說過。”

　“我也是聽人說的，他可能怕你心疼吧，”鄧佳瑩見黎冬面尷尬，無所謂地聳聳肩，心換了個話題，

　“反正你們現在能在一起就好啦——你都不知道，高中時候有多生羨慕你運氣好呢。”

　.....羨慕運氣好？

　恍惚間，黎冬覺得高中時期錯過太多，以至于多年后的今日所聞都令人震驚：“為什麼羨慕我運氣好？”

　“羨慕你名字好聽呀。”

　“高中有多生喜歡祁夏璟，你肯定知道吧，但他不是向來不把人放在眼里嘛。”

　鄧佳瑩見黎冬表疑，善解人意地解答道：“你還記得分班當年競選班長麼，祁夏璟可是投票給你的。”

　黎冬思考幾秒后點頭，詫異于鄧佳瑩記憶力這麼好，然后就停人故作神道：“有人去問祁夏璟為什麼投給你，他說看你名字好聽，就隨手投了。”

　——“......我黎冬。”

　——“黎明的黎，冬天的冬，因為我出生在冬至，所以父母取了這個名字。”

　——“黎冬？好聽的名字。”

　“黎冬？黎醫生？”

　“你是不是很累啊，發呆好幾次啦，”鄧佳瑩不斷的呼喚聲將黎冬從久遠的對話中拽出，看著人深深嘆氣：“要不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們改天空再聊。”

　人說著就轉去喊服務生結賬。

　“不好意思，”黎冬知道對方本意想找敘舊，只是今天總不在狀態，歉然道，“下次換我請你吃飯吧。”

　“好呀，”鄧佳瑩爽快答應，離開時不忘囑咐道，“到時候帶上祁夏璟一起唄，老同學坐在一起聊聊天，講講你們倆這幾年的長跑，也讓我羨慕一下。”

　“......嗯。”

　和鄧佳瑩在咖啡館分別，黎冬只覺得心力憔悴，回醫院安頓好父母后，掐著點快步走向手室，進去前低頭看了眼手機。

　祁夏璟沒有回復，應該是還在手。

　工作是摒除雜念的最好途徑，下午的開手是黎冬給劉主任做一助，病人的衰老和并發癥讓況比預想中糟糕太多，導致預計四小時的手，生生拖了快七小時才結束。

　腰背酸痛的換下無菌服，從手室出來的黎冬在看清窗外低垂暮時，恍然意識到時間早過了下班點。

　匆忙去拿手機要打電話。

　“我和你爸早就回家了，不是你讓小李送我們回來的嗎？”微弱的腳步生后，背景音突然變得嘈雜，像是周紅艷在炒菜的聲音。

　“你這工作怎麼天天加班，我和你爸晚飯都吃過，再晚點我家都給你收拾好了，”周紅艷忍不住又抱怨，“抓下班回來，我幫你把菜再熱一遍。”

　“謝謝媽，我盡快回來。”

　里答應的好，實際上手后還有不后續工作，等真正忙完時間已經九點半，從窗外看連街上行人都只寥寥無幾。

　和祁夏璟的聊天停留在黎冬上午的回復，聽值班的小護士說，他今天連軸轉的上了四臺大型手，午飯本沒吃，晚飯也是匆匆兩口就被急走。

　黎冬也不知道他這樣會不會胃痛。

　半小時后回到家，黎冬進門便見到餐桌上香噴噴的飯菜，隨后是母親從臥室出來，言又止的神。

　此時父親在臥室的躺椅上看書，黎冬見母親表復雜，以為檢結果不好，心下一沉忙走到邊，低聲問道：“醫生怎麼說？”

　周紅艷聞言愣住，兩秒后才反應黎冬話里意思，立刻搖頭否認：“目前沒大事，都是人老的問題，明天還有幾項檢查。”

　見兒仍憂心忡忡，周紅艷趕忙催促黎冬去吃飯，在桌邊坐下盯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晚上自己回來的？那個什麼小夏沒送你？“

　“沒有，他還在手，”黎冬總覺得母親今晚眼神異常，放下筷子平靜道，

　“您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能說什麼，我說的話你幾句聽進去了？”周紅艷仿佛被看破心事般惱起來，不自覺揚高聲調，“讓你找個輕松工作你不聽，讓你找個靠譜人家你又非要——”

　“算了，我懶得說你，”周紅艷怒其不爭地重重嘆氣，話鋒一轉，下朝客廳一揚，“沙發上都是你柜里的舊服，堆起來快要把柜子塞的卡住，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你把打皺的服跳出來，明天我手洗一遍——這次我可沒丟你東西，別又像上次那樣大呼小的。”

　在母親轉離去的腳步聲中，黎冬低頭吃了幾口熱飯，許久后想起什麼，手上作猛然頓住，蹭的從座椅上起去客廳。

　為了給父母騰出空間、被塞進柜子的服正靜靜躺在沙發上；黎冬沒按周紅艷要求的去挑打褶的服，幾乎是心慌意的翻找著唯一那一件。

　仿佛有無形的手掐的脖子，讓黎冬在短短幾秒，煎熬在無限長的窒息中。

　當男式黑沖鋒終于出現時，膛劇烈起伏兩下，人終究得以呼吸，小心翼翼地去沖鋒口袋里、那張許久未見的相片。

　東西還在。

　空的客廳雀無聲，黎冬闔著眼平復緒，輕的長睫將此時的后怕暴無。

　心臟因為失而復得的余悸猛烈跳著，似是覺得隔著料不放心，黎冬垂眸猶豫良久，最終拉開沖鋒的口袋拉鏈，將那張陳舊到連邊角都微微泛黃的相片拿出來。

　種種原因，很久沒見過這張合照了。

　以至于在看向照片里，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的十六歲祁夏璟時，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照片里有近百來個人，黎冬目第一眼就見到意氣風發的年，找了半天，在角落看見那時纖瘦的自己。

　眾星捧月的年總是恣意而桀驁的，快門按下時，才慵倦敷衍的懶散一笑。

　而無人在意的卻不管眼前鏡頭，只是執拗地扭過頭，隔著茫茫人海看向人群中那抹影。

　那時的還藏著年的外套，不知道他們今日過后，是否還會相見。

　所以求的不多，只想再多看年一眼。

　哪怕只是遠遠的、無人問津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