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翎拋出一盒煙，解鎖擋板，給他焚上，“哪年開始。”

“正式從09年。”陳政接連了半，徐徐吐出，“12年轉移滿二十億后，我和瑞士總行簽了合同，賬戶滿55億，移民瑞士。”

“為什麼要移民。”

陳政閉上眼，“瑞士是中立，后面查出我的問題，不容易引渡。經營富誠期間，我使用不彩的手段競爭過一些商業工程。”

“挖同行的把柄，要挾對方退出？”陳翎也點燃一支，面對面而坐。

“不止。”他搖頭，“我在地下錢莊有份，我命令黑狗收買對手的司機，人，甚至遠親，讓他們在會所，洗浴中心，棋牌廳制造各種巧合，慫恿對手下注，或者酒后斗毆。”

陳翎瞇眼，“大筆借貸和斗毆場面，為你手中威脅同行的利。”

他嗓音晦，“是。”

“有靠山嗎。”

陳政否認，“沒有。”

“陳智云呢。”陳翎掌心托住一只煙灰缸，“他有嗎。”

“14年中秋家宴，他喝醉泄過，據說來頭不小，他食指蘸著酒在桌上寫下一個S。”

孫，蘇，司。

陳翎腦海篩了一遍人，名利場有頭臉的符合姓氏一共六個。

他碾滅煙頭，“陳淵任職晟和集團總經理十年，你通過晟和的賬戶轉移，他完全不知嗎？”

煙只剩五分之一，陳政著煙，又吸了一大口，沒出聲。

陳翎站起，“偽造證據犧牲老二，幡然醒悟又拒不代保全長子，你不要極端。老二有冤，我會查明，陳淵若有過錯，我也會查明，你瞞無意義。”

“老大應該知，每季度的財務會議我都避開他，他子謹慎，未必瞞得了他。”

陳翎擰開瓶蓋，給陳政息的余地，“晟和在他名下，翻車難辭其咎，那他為何裝不知，你清楚嗎。”

陳政喝完水，“老大心思深，他視而不見，有他的籌謀。”

“他上一任書安橋是你的人？”

他點頭，“我的眼線。”

陳翎聚會神審視他，不放過一一毫的神起伏，“日常相中，發現陳淵知了嗎。”

“沒向我匯報過，老大很多疑，遇事也沉著，他不信任安橋，同樣，老大孝順江蓉，但不信任。”陳政歪頭，在服上蹭掉面頰的汗，“如果查出老大知不報，屬于包庇罪嗎。”

“所謂知，要掌握實際證。”陳翎走到門口，“他沒掌握不屬于包庇。”

從3號房出來，他將審訊錄像遞給組長，“申請批捕，記錄員再錄一次口供。”

“代了？”

他下制服，搭在臂彎，整個人如釋重負，“嗯。”

“您不愧是省級專家啊，中將出馬，一個賽過全隊啊。”

陳翎皺眉，“中將？”

組長嬉皮笑臉，“稱呼老將，您不是嫌太老嗎，您起碼中年了吧？青年談不上啊。”

他扯了襯衫扣，累得直不起背，“貧什麼。”

那頭，張理開車駛向國賓半島，隨口問，“二公子這幾日會釋放吧？”

江蓉目視前方，“我控告老二是同黨，他釋放不了。陳翎看不慣二房，他不會幫老二。”

張理聞言，急剎車，“你控告二公子？”

江蓉沒在意他的失態，“只扳倒陳政不夠，老二手腕狠，一肚子詐詭計，扳倒他，二房徹底沒指，陳淵才了卻后顧之憂。”

“我同意了嗎，你和我商量了嗎？”張理惱了，“二公子經歷這次風波，他已經無法翻，你非要斬草除？你太歹毒了！”

一愣，“你怨我歹毒？”

“二公子沒有參與，你在造事實。”張理浮出厭惡之，“你一心為大公子拔除后患，拿二公子墊腳，二公子也有母親，他也為人子，何佩瑜雖然和你斗得不死不休，陷害過大公子嗎？”

江蓉面無表，許久，意識到什麼，“你替何佩瑜母子抱不平？”

張理也愣住，意識到自己失態，遮掩圓場，“我是替你擔憂，三爺不講面，你口供造假，被他識破，是撞他的槍口——”

話音未落，江蓉揪住他領，“張理，你是不是騙我。”

張理萬萬沒料到，這麼快察覺不對勁，一時也結了，“我騙你什麼？我五十多歲沒老婆沒孩子，要不是惦記你，我圖自由嗎？”

他拂開江蓉手，“一把年紀疑神疑鬼，你太寒我心了！”

江蓉沒罷休，“我年長你八歲，年老衰，你喜歡我什麼。”

“需要理由嗎？我承諾接你做財產公證，我不貪陳家一錢。”

謊言像一個，只要出破綻，便越破越大，縱然張理擅長演戲，他臉上的焦慮不安落在江蓉眼中，激起的懷疑。

未曾打草驚蛇，語氣緩和幾分，安他，“我誤會你了，別生氣。”

“那二公子呢？”

江蓉挽住他胳膊，“陳翎不一定全信我的一面之詞，他查不出蛛馬跡，自然不作數了。”

事已至此，張理沒轍。

主導權在江蓉手里，急了，反而麻煩。

他索不吭聲。

第二天早晨，黑發來一封郵件。

江蓉點開視頻，背景是醫院病房，張理摟著何佩瑜，滿心滿眼之深切，當即砸了電腦。

芬姐在天臺晾，慌里慌張推開書房門，目睹一地的狼藉，“太太？”

江蓉面鐵青，一言不發。

芬姐彎腰撿起摔兩截的電腦，“太太，先生不是還沒定案嗎，您——”

“滾出去！”眼眶漲紅。

芬姐嚇得一激靈，轉離開。

江蓉沒想到，何佩瑜和自己對著干。

搶陳政，搶風頭，教唆老二搶家產，如今，又搶張理。

江蓉覺到前所未有的憤恨，忍無可忍這個人的存在，刺激得喪失理智。

回到西院，聯系黑。

這會兒，黑在天府1號B座的大廈，他看到薛巖的遠鏡，薛巖未看到他。

他正要打電話，手機震起來，來顯是老宅的座機號。

“一百萬。”

黑一怔，“什麼任務。”

“何佩瑜，沈楨。”

“是...”他沒有挑明問。

江蓉站在窗前，“教訓一頓，倘若你失手，教訓過頭了，我保你，一旦我保不住你，你的家眷，會拿到一千萬。”

黑有顧慮，“二公子可不是好惹的。”

“他自顧不暇。”江蓉俯瞰一樓的白梅樹，“他關在里面呢，我會讓陳崇州一直關下去。”

黑不再多言。

中午，江蓉準時抵達皇冠會所。

走進一間棋牌室，“我來晚了。”

正對門的丁太太招手，“江姐，三缺一啊，你攢局，你遲到，罰你連三局坐莊。”

“坐莊是懲罰啊？你獎勵呢？”趙太太示意自己旁邊的空座，“江姐，氣不錯啊，還以為你心不痛快。”

江蓉把大掛在架上，著電暖烘了烘手，“江姐？”

這圈子，都喊陳夫人，也樂意聽，畢竟何佩瑜沒這份待遇，喊一句二太太，乍一聽打臉似的。

丁太太喝了一口紅酒，“陳政被調查人盡皆知了。”麻將牌自清洗，沙拉沙拉的靜，“你劃清界限有益無害，陳太太的名頭是燙手山芋，離是離不了，你對外稱分居多年，不牽連你就行。”

趙太太使眼，“江姐和陳政是夫妻，你會說話嘛。”

江蓉一手托腮，一手牌，“我只求兒子安然富貴，至于丈夫呢，我這把年歲了，沒了，要他何用？礙眼啊？”

丁太太掩笑，“你想得開最好，陳政垮了，有大公子養你呢，他在香港有生意，以后接你定居，你照樣尊貴顯赫，要老男人干嘛啊。”

趙太太余瞟江蓉，故意喂牌，“何佩瑜那老妖都是你的手下敗將，在咱們圈子，你多面啊。”

江蓉甩出伍萬，“我也算為你們出口惡氣，丁總和趙董沒給何佩瑜獻殷勤吧？”

“老丁那條狗，改不了吃屎。”丁太太煩躁得很，“何佩瑜在市人民婦產科吧？”

江蓉了一眼，“丁總去了？”

“眼去了。”丁太太怪氣，“大包小包的山珍補品堆了一床，你猜怎樣？何佩瑜不領，奚落他癩蛤蟆，罵出病房了。”

趙太太莫名其妙，“二公子散布死了的謠言是什麼意思啊？”

丁太太撇，“二公子消失好久了吧？”

江蓉沒回答，反復打量腕表，直到時針指向1。

眼尾浮起森森的笑意。

與此同時，陳崇州在四樓閉室睡覺，鐵門外兩名警員匆匆路過，“綁架？”

“年長的姓何，年輕的姓沈。”

側躺的男人倏而睜開眼，盯著面前一堵灰白的墻壁。

“華明街有歹徒持刀行兇，咱們局增援了三十多個人，現有警力不夠啊。”

另一個下屬說，“從鄰區調人？”

男人也急了，“頭兒今天不在，誰打報告啊？”

“陳廳呢？”

男人拐彎，刷卡進軍械庫，“回省里開會了，先登記，取一件防彈。”他掏出對講機，“大孫，調四個人，跑一趟東郊白市口工廠，目標綁匪，倆人質，現場環境不詳。”

取完東西，下樓的工夫，關押室傳出一聲同志。

男人扭頭，陳崇州一張臉蒼白虛弱，捂住胃部，“我老病犯了。”

“你什麼老病啊？”

他有氣無力，“胃炎。”

男人走過去，“嚴重嗎，陳廳不在。”

陳崇州死死攥住鐵柵欄，“可以送醫院嗎？我胃病發作會吐。”

那名下屬拉男人，“他的底細得差不多了，大概率是無罪。竊聽商業機那茬，是陳家自家的買賣，陳政不追究，誰告他啊？他萬一在咱們手上病重，恐怕捅婁子。”

男人沉思，“捎上他。”

下屬打開門，“戴銬嗎？”

“不戴，在醫院太惹眼了。”

他們一左一右押著陳崇州進電梯，剛走出大堂，他手臂攬住男人脖頸，從兜里順出車鑰匙，接著一搪，男人和下屬撞個滿懷。

天旋地轉間，陳崇州影一晃，飛奔向停車場。

男人呵斥，“陳崇州！”

三兩秒而已，他駕車遁車流。

“他以前不是大夫嗎？”下屬驚愕住，“手野啊。”

陳崇州只為掙，不為傷人，下手輕，卻相當矯健利落，明顯練過專業格斗。

男人懊惱齜牙，“通知附近路口的警，設卡截停！”

“那不鬧大了？”

“沒結案呢！人跑了，你擔責啊？”

下屬張四周，低聲，“你支會顧，請他做主。”

***

顧允之收到區局的消息，風風火火闖會議室，所有人紛紛看向他，按級別，陳翎坐在左一，主持會議是一名五十出頭的男人，在宣讀文件。

顧允之在陳翎后簡短陳述了況，陳翎臉突變，繞過椅子，俯和主位的男人打報告，“我有要事，先撤？”

男人頷首，“會議指示我會吩咐書傳達給你。”

“多謝。”陳翎穿上外套，健步如飛。

左二位置的男人耳語，“稀奇啊，沒見過陳翎如此慌張，和人有關？”

左三的同僚慨，“二十年槍林彈雨，他能在一線活下來實屬運氣，是該家了。”

男人笑著打趣，“他熬到這一步真不易，陳翎心氣高，連羅教員的千金也沒眼，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陳翎離開會議室，等不及電梯，三步并作兩步沖出樓道，“老二簡直瘋了！”

顧允之隨其后，“他母親和人生死未卜，換哪個男人沉得住氣啊，您也調查清楚了，轉移公款是大爺，和二公子無關。”

“他意氣用事，你不懂規矩嗎？”陳翎面目嚴肅，“陳政口供沒錄完，目前不算了結，即使了結，上報簽字才能放老二！”

顧允之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您要為二公子澄清啊，他是有可原。”

陳翎眉目翳，坐進駕駛位，一踩油門直奔東郊。

途中，他撥通陳崇州的電話，是小趙接聽，“陳廳，他沒帶手機。”

陳翎咬牙克制緒，“哪輛車。”

“尾號788的吉普，通訊代碼02。”

“路線。”

小趙開啟實時定位，“在康大道，距您十九公里。”

“先下，不要聲張。”

“我明白。”

陳翎迅速用對講機聯絡02，多次中斷后，終于同頻，“老二你回來——”

“三叔，再耽擱，們會沒命！”陳崇州搶先打斷他，“一起綁了我母親和沈楨，除了江蓉誰會手？既然冒險，會不痛不收手嗎？”

“人手不夠，我親自從市里調，暫時沒有了結，你這是潛逃！”

“我沒罪。”

“你現在有了！”陳翎握方向盤，“立刻回區局，來得及補救。”

陳崇州朝東郊大道疾馳，“沈楨和我母親平安，我會投案。”

陳翎氣上涌，他嘶吼，“質不一樣！”

那端只有急促的鳴笛聲，沒回應。

“老二，你信得過三叔嗎？”陳翎竭力平復，調頭抄近道，試圖阻截他。

陳崇州渾繃，他極度不冷靜，氣息也不穩，嚨出音，“你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貿然行，可我不能忍我的至親和摯有一分危險。”

“老二，你知道三叔對沈楨特殊，我不可能放任傷害，我豁出自己也保無虞，你信我。”陳翎飚速到上限，猛地側，從狹窄的弄堂穿梭而過，開出巷口，是東郊大道的末段。

與小山一山之隔的公路，有兩輛警車往這邊駛來。

長安區是本市最大的一個區，年初與東區合并，東郊和東疆港也劃歸在長安區，區中心距離東郊恰恰一頭一尾，由東至西長達五十里地，近郊橫一座小型山脊，路非常難行。

陳翎預估了時間，他們至二十分鐘趕到。

此時，車廂頻道已信號干擾，斷掉了。

“崇州！”

杳無回音。

陳翎狠狠擊打方向盤。